地狱底层职员牛头马面,骑着堪称乐山街头国民记忆的人力三轮车,游荡在嘉州城那标志性的拱形城门外,穿梭阴阳之间,目睹世事变幻;地狱新晋职员牛头马面,操着四川唯一保留“入”音的乐山方言,感叹生死流离,劝人坦然轮回。
三江汇流,大佛闭目,纷纷扰扰,无外人心。
这出漫步黄泉路、穿越忘川河、豪饮孟婆汤的new new play,乐山导演邱炯炯摆起的,是那“天下百味皆可仿,唯有椒麻属四川”的独特龙门阵。
故事的钵钵鸡:撸着时代串人生乐山城临江门附近的钵钵鸡是世人皆知的地域美食,油辣鲜香色泽红润的凉冷汁水里,浸泡着用竹签串起的各种食材,既丰富混杂,亦层次分明。
这《椒麻堂会》的故事,正是以导演祖孙三代的现实叠影,串起川剧社丑角邱福新的数十年冷暖人生,又以家庭记忆与历史时空的叠合,串起跌宕起伏的时局变迁,更以庞然大时代之冷酷行进,串起蝼蚁小人物之灼热生命。
从民国的野蛮生长到革命的毁灭癫狂,社会看似风雷激荡、巨浪翻天,实则无外乎新瓶老酒、同质轮回;从军阀崛起消失到戏伶生旦净末,人人看似个性独特、形象鲜明,实则无不随波逐流,负重前行。
舞台之上再现与映射,可尽情讽刺、嘲弄;戏剧之外灭亡与新生,才真正荒诞、解构。
待通透浸入命运,幽默通往达观,再变幻的味蕾,亦趋于人生一味。
视觉的跷脚牛肉:跷着单脚品暗汤苏稽镇的跷角牛肉盛名在外,经久不衰,创造之人将曾无用之牛杂混搭中草药汤锅,熬出暗黑却鲜香的汤品。
美食对应美学,美学折射哲学,这《椒麻堂会》的色调暗淡而诡异,散发着一股浓厚的荒凉与贫瘠,凄云愁雾与其说是怪力乱神的显魅,初看让人脊骨发凉;不如说是疏离不经的丰盈思索,细品让人拍案称道。
东方有阴间风格,路径导向六道轮回,西方有哥特美学,寓意在于接近上帝;个体命运的终极灵光,东方有极乐,西方有天堂,但二者亦同有地狱,只是这阴间阳世,本无分别,天堂地狱,一念之间,无论是活人变成牛鬼蛇神,还是大鹅幻化的店小二,食客若不拘小节,淡然跷起二郎腿端碗即食,品尝暗黑醇厚的混沌一味,岂不快意而美哉?
形式的豆腐脑:嫩豆花配馓子脆牛华镇的豆腐脑被誉为乐山小吃之首,起源则需追溯至明末清初那场轰轰烈烈的“湖广填四川”运动,移民以北方的胡辣汤制法加入鲜嫩的西坝豆腐花薄片,再吸收清真油茶做法加入馓子、黄豆,碗里乾坤汇聚,方成川南小镇之传世名点。
《椒麻堂会》的片场在四百米的室内大棚,欲以封闭逼仄空间展现广阔多变的时空,除了借助传统川剧“以小见大”的布景语言,以浅景深产生趋于平面的浅透视空间,更善用镜头语言的技巧,以横向运动的正面构图转译空间与事件,“小人书式”的绘图布景,“连环画式”的叙事形式,章回体小说的结构布局,轰轰烈烈的大事件、大运动,方方面面的多关系、多场景,浓缩而成一部舞台剧式电影,混搭之间蕴藏巧思,观赏之时竟不突兀,这平浅空间的多元延伸,嫩滑之中犹有嘣脆,回荡着历史的悠长余味。
常常有人说:“四川人是天下的盐”。
无论哪种动物,生命中缺了盐万万不行,无论哪个时代,历史缺了四川人绝不完整。
而就在乐山市的五通桥区,也曾是四川首个股份制有限公司——上市企业川盐化的总部所在,尽管当代人对川味的理解,多集中于椒(辣椒)麻(花椒)二料,但八次移民迭代的四川省,历经水陆兴衰的乐山城,大多数川人早学会了糅合调侃、韧性、爽辣、酥麻之调味应对无常,椒麻也好,椒盐也罢,当几乎所有“新又新”剧团的new new play纷纷还魂成了new old play,川人择善而固执,正如邱福新所说:“现在我已经死了,我才知道大幕落下的时候戏还没有唱完。
”那些不再提及不愿正视不敢相信的存在,依然在阴影之处伺机而动,就像影片中乐山地域元素拉满,却唯独缺席了那副名为“贰柒拾”的红底双色长纸牌。
——谨以此文铭记各种运动、感叹川剧衰落及怀念“云之南”纪录影像展
一个小丑的严肃产生了这篇严肃的短评。
对于粉墨登场的“旧”历史,形式之间是平等的,因为几乎很难从形式之中得到除了美学之外的更多的内容。
就像椒麻堂会,这部电影并没有任何新的地方,它就像是用新瓶装旧酒,这种相悖,新颖和保守,也形成了这部片子的感受。
作者从当代观念艺术汲取了他所需要的形式,而不管在电影叙事还是文学理念上面都极其保守。
由此漫画般的历史登场跟样板戏的区别并没有那么大。
比如说对作为一种“电影技术”的平行剪辑的频繁的使用,一个为了控制电影时间以及观众注意力而产生的电影技术(与“工厂大门”和“火车进站”相比的“火车大劫案”),可能对另外一些严肃的电影人来说,这一技巧纯粹是多此一举:电影-图像的意味乃是激起内在的时间——新的时间-图像。
对历史的美学形式化意味着什么?
这个问题莫名其妙地映射在一种庸俗的历史主义之中。
也许作者并没有对这一历史的划分有多么以为然,只是将其视为天然存在的结构划分而去强化它,这也许不能说是历史意识以及文学素养的缺乏,但却是对历史的无激情以及悲观(这是一部奇怪的没有引起任何欲望的电影)。
这可能也导致了为什么在极端形式化包装下仍然是极度保守的历史观,这两者的对比是那么的强烈,以至于作者以尊重已然存在的观念为借口(甚至将怀旧视为是神圣的,这一敬意让人佩服),丝毫不在意其平庸性;而观者,自然还是为这部片子隐匿的历史的平庸性而感到困惑,而削弱了为其形式主动辩解的宽容。
顾全叙事和形式比较完整的评论是困难的。
所谓的个体关注则虚有其表地分布在集体-私人回忆以及主角化色彩功能(比如说一种聚焦写作:“主角”可以看到来自冥府的使者)的一些情节之上。
而事实上呢,个体私密被集体-个体书写中想象的“观众”扼制在所谓时代洪流的波动中(传记写作之中的读者)。
于是记忆的幽灵变得更加的虚渺,真正的的个体历史在这一新的历史样板戏中,既缺乏力量又难以为继,不得不笼罩在历史连续性的阴影之下。
如果不将这部电影视为艺术上的犬儒,可能只是因为“历史”这个词语已经不再敏感。
不过也是由于这种不敏感使得这部电影失去了一个重新涂抹history的机会,因为它的制作、美学包装下的隐晦以及营销方式保证了它难以可贵的自由。
我仍然怀疑这是否也是作者如此浓彩重墨地去描述小丑的严肃想要达到的,这意味对过去的“改变”————这种改变就像是《信条》中通过“回到过去”重新认识过去来改变过去对现在的影响——正是通过真正的对个体历史的刻画以及神圣化,通过对其踪迹心无旁骛的跟踪(并由此产生叙述的形式,而不是将其归结在“时代洪流”中)产生解体历史叙事的描绘。
对历史的描绘认识可能是断裂,而不是延续,因为只有断裂历史这一巨兽的脊骨,才有可能将某一个时刻所发出的微弱(几乎无法抵达前方)的光与自身联系起来。
当然也可以说作者意不在此,不过难以辨识的是,此种介入是否因为意识的阉割而导致的(稍显洋洋得意的)躲避游戏:带来了这一深陷视觉奇观狂欢的新样板戏。
(本文发表于“独放”公众号)作者:Lawrence GarciaLawrence Garcia是一名自由职业影评人,目前正在约克大学攻读硕士学位。
译者:Pincent时长近3个小时的《椒麻堂会》(A New Old Play)的开场设定于上世纪20年代,影片通过一个川剧团的首席丑角丘福(易思成饰)的命运变迁,追溯了半个多世纪的中国历史。
因而作为邱炯炯的第一部剧情长片,这部电影呈现了一个时代的巨大断层,影片的叙事跨越了“大跃进”和“十年浩劫”等时代标志,电影中的人物见证了许多新事物轰轰烈烈地宣告出现。
然而这部电影同样也是一个关于延续性的故事,探索了我们与文化传统和习俗的关系,特别是从艺术的角度。
正如影片中的一个标题卡所提示的那样,“新戏从来话旧事”。
那么一方面,《椒麻堂会》是对艺术家的历史角色的一次肖像,受制于物质存在的各种偶然性;另一方面,这又是一部讲述那些超越个体局限的古老传说的电影——那些尽管有人一直在尝试根除但似乎永远不会消失的故事,那些在叙述中生动再现并重新创造的故事。
然而,当影片开始时,这位艺术家就已经死了。
电影首先呈现给观众的是他在一个迷雾笼罩的村庄里游荡,年老的丘福遇到了两个奇怪的人物,他最终认出他们是牛头和马面这两个中国民间传说中负责将人们带入阴间的神灵,他们受阎王爷之邀,护送丘福到鬼城酆都,那里是亡魂转世投胎的地方。
丘福别无选择,只能跟随他们。
从这里开始,《椒麻堂会》的叙事主要在这个阴间的部分和丘福的前世场景之间交替进行。
其生前的部分从他7岁就进入了四川“新又新剧团”学校开始讲起(他在这个年龄段由陈浩宇饰演),虽然他一开始他是个讨厌鬼,但他很快就成了剧团的明星演员,也很受剧团的创始人麻儿(邱志敏饰)喜欢,麻儿是个军人,也是个狂热的戏迷。
宽泛地讲,2021年洛迦诺电影节评委会特别奖得主《椒麻堂会》可能会让人想起贾樟柯的《站台》(Platform, 2000),该片同样从一个小剧团的角度描绘了宽广的中国历史。
但就风格而言,邱炯炯完全摒弃了贾樟柯的现实主义美学倾向,转而选择了川剧的视觉语言。
影片在精致的戏剧场景中展开,以正面构图与充满运动的平面构图为特点。
例如,抗日战争时期的士兵抬着伤员的情节在如同立体模型的舞台上上演,人物都成了剪影;当新又新剧团在经受战乱后暂时逃往台湾时,他们的旅程是通过一艘船在蓝色织物的波浪上摇曳的动作来展现的,即使是阴间的场景也呈现了与阳间部分同样饶有趣味的形式技巧。
因此,邱炯炯采用了创造性再现历史的方式,其魅力不在于详尽描绘,而在于使用选择性的细节,依赖于观众想象投射的能力。
在其史诗般的篇幅里,《椒麻堂会》包含了一些川剧舞台之外的艺术和文化发展的关键形式。
在一次为鸦片成瘾的演员举办的讲座中,有人展示关于鸦片危害的幻灯片,其间接地指向了早期电影的“拉洋片儿”(一种中国民间文娱活动,在装有凸透镜的木箱中挂着各种画片,表演者一边说唱画片的内容,一边拉动画片,观众从透镜中看到放大的画片);在一个褐色调的视点镜头里,摄影机无声地平移摇过一个院子,让人想到了无声电影时代的在美学上的限制;影片中还出现了一份详细介绍“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一种系统性训练演员的方式,由俄罗斯剧作家康斯坦丁·斯坦尼斯拉夫斯基[Konstantin Stanislavski]在20世纪上半叶提出,他的方式强调了他所谓的“体验艺术”)的地下读物,指向了与川剧传统相去甚远的表演技巧。
即使在丘福和他的剧团伙伴们面对执政党的审查压力和反革命活动的指控时——更不用说当时普遍的饥荒和个体遭遇的悲剧——我们也目睹了他们正面对着他们的艺术在日益过时和衰败的问题。
“现在我已经死了,我才知道大幕落下的时候戏还没有唱完。
”当他们快到酆都的时候丘福对他的一个阴间同伴说道。
这句台词不仅肯定了来世,也强调了《椒麻堂会》的核心张力,即这样一种观点:社会中所有的变化,无论是革命的还是反动的,最终都是过去某种程度上的延续。
(我们不仅在影片的各种风格形式中看到这一点,在影片最后围绕着丘福儿子的代际冲突叙事中也看到这一点。
)在影片结尾的部分,唯一存有悬念的问题是丘福是否会喝下孟婆汤,这将抹去他的前世记忆,为他转世投胎做准备。
换句话说,他最后对抗的不是死亡,而是遗忘——这是每个演员都面对着的巨大恐惧,也是一个民族的文化永远存在的威胁。
言下之意,只有当所有人都遗忘了台词时,一出戏才真正结束。
在一个满是想让我们忘记过去而只关心他们对未来的愿景的人的世界里,《椒麻堂会》证明了严肃艺术的一个重要作用就是帮助我们记住过去。
原文:https://www.filmcomment.com/blog/the-worlds-a-stage-a-new-old-play-qiu-jiongjiong-revi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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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场是牛头马面接邱福,邱福不跟着走。
邱福何许人也,著名丑角,国民党时代的名角,共产党时代的人民艺术家。
大灾荒时候的善人,文革时候遭批斗的旧时代名人。
然后,我看到的是随着时代,往前走的善人。
也许是川话降低了严肃感,电影整体不闹心,但是讽刺和无奈充斥整部电影,邱福从没父亲开始,一个人生活,靠着剧团,考证刘师长,成长成顶梁柱。
英雄造时势,时势造英雄,怅然若失,非常感慨。
好电影一部。
上世纪初的四川,刘树成因军阀混战走投无路而参军,却意外成为少将。
他组建了自己的戏班“新又新”,戏班走红。
年幼时期入班的邱福新逐渐成长为名角。
然而,随着刘树成的失势和隐退,戏班在内战中逐渐颓靡,邱福新也陷入了鸦片烟馆的沉沦。
刘树成最终将部队和戏班都交给了新政府。
醒悟后的邱福新积极戒烟,学习政治,编演新戏,教授学员。
然而,他的命运却并未因此好转,最终被关入了自己亲手搭盖的“猪公馆”里。
影片采用了阴间和阳间两条平行线的叙述方式。
在阴间,主角遭遇了牛头马面等角色,并在黄泉路上遇见了生前的熟人,一起回忆生前的生活。
而阳间则是小邱福逐渐成长为一生的过程,先后做过名角、艺术家,黑帮戏霸。
电影以独特的视角和舞台手法,展现了时代的变迁和人生的起伏。
通过戏班的兴衰,反映了社会的动荡和人性的复杂。
比较特殊的一部电影,不能不对独特的拍摄手法表示赞叹。
涉及到了过去那个年代一些敏感素材。
《椒麻堂会》是一部惊人的作品,“惊人”既匹配作品整体的呈现,也在其潜藏的野心。
考虑到导演及团队拿起画笔把片场变成了挤满绘画和手工艺制作的洞穴,影片就不能因为预算不高而被简单归入低成本制作,其中“惊人”之处也并非“花小钱办大事”。
上世纪中叶,丘福新一家偷粪取蛆代替营养品喂养幼小,天府之国陷入饥馑。
形式感的惊人是一目了然的,在前述美术展级别的布景搭建之外还有很多:无限趋近于平面的浅透视空间没有桎梏眼睛,偶尔还拍出了“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悠远意味。
演员站位如排兵布阵,任凭频繁横向运动的镜头点兵点将。
全员素人演员本来是个难题,放弃同期声、全部后期配音却意外带来了“有声默片”的奇特效果。
一人逗众人捧的对话处理方式借自戏曲舞台,一方面降低了表演难度,一方面强化了“做戏感”,放大了导演预设的“间离效果”。
云遮雾绕暗淡无光的“阴间美学”并未止于阴间叙事线,人间情节的画面质感也如出一辙……
新又新剧团常年供奉梨园老祖李隆基,直到四九之后才被牛头马面抬走。
有意思的是,近乎溢出的形式感——大概也就是导演多次提过的“生造”——没有喧宾夺主之感,而是让命意暗流涌动、青筋隐现,两者充分互文。
《椒麻堂会》不是神话,而是神话的灰烬。
它荒凉、腐败、华丽、丰盈,充斥着怪力乱神的灵光。
故事发生在导演故乡四川乐山,结束于主人公剧团老少在黄泉路上共饮孟婆汤的镜头,这个诡异的全家福时刻,使得剧中人的命运和长达三小时的观影皆如大梦一场,那句俗语“少不入川”又上心头。
从来只知,见“少不入川”即可想象川地丰饶,却极少乐意再进半步:朝日初升下的丰饶并不会腐蚀土地和黎民,反而会清泉汩汩,使少年成长为元气沛然的勇士或开拓者。
而每当临近历史时间的漫长尾声,一切丰饶惟有徒然化为腐烂败坏的红尘万丈,淌着黏液蚀穿时人心智体魄,让他们貌似圆熟实则弱小,其中佼佼者也只剩下仅够自我消解或自我旁观的力气。
丘福新之妻桐花凤也是名角,在她眼里拿枪就是“丘八”,不管来自哪派,随时都会开枪打她腿。
有时我们会在“幽默”“讽刺”“达观”或“荒诞”诸词间择其一,去形容那些末世中的灼灼其华,主人公丘福新(以导演祖父为原型)正是这样一位人物,他是舞台上的新又新川剧团担纲丑角,也是一生悲苦不改笑颜的川地遗孤,戏里戏外共同的禀赋都是抽离于自身的苦难之外。
其实,乐山人鬼穿越、阴阳共处的世俗生活世界,本身也是一个灵魂出窍、自我抽离的结构。
在这个丰富依然而根底日消的天府之地,阴间不是地狱,而是人间的增生,人间的内爆。
就像黄泉路上丘福新感叹的那样,纵然此刻他已死,“戏还没有唱完”。
这种“人生如戏”,不是人在建构他的戏剧性,而是人只能服从施加于他的巨大而静默的命运。
乐山是川地的马孔多,川地则是神州的马孔多。
贫瘠而匮乏令人安心苟活,丰饶而徒然则使人颓然难平。
“少不入川”的晦暗一面,只可况味,不可言说。
《椒麻堂会》的黄泉路影像是美学与接受的双重成功,形式凝练丰富,没有落入前人窠臼或搬用戏曲,符合中国人的文化想象,也没有过分奇观化以至于观众难以代入。
祖父离世数十年后,导演终于着手面对创作命题,此时川剧的世界消弭殆尽,只存在于他幼年浸泡剧团剧场十载的记忆里。
当然,影片要呈现的并不是川剧的灰烬,而是关于川剧风行水上的那个民间世界。
影片叙述始于1980年代主人公丘福新之死,面对牛头马面的“邀请”,他全无准备,诸般未了。
现实中,从国共更替到改革开放,时隔四十年后川剧一度热度重燃,丘福新(现实中姓邱)此时正欲东山再起,却戏剧性地死于意外。
对于丘福新的艺术生涯来说,抑或于川剧的自发命运而言,1980年代的短暂热闹都只能算是回光返照,余烬最后一闪继而彻底湮灭。
实际上,主人公丘福新(包括他的同事们),他的艺术家生命在某个节点——确切地说是在剧团的创始人、出资人和保护人旧军阀麻儿消失无踪——之时,就“功能性灭绝”了,此后不过行尸走肉、炉火余温,历次运动、饥荒固然跌宕起伏,“毛将焉附”的艺术家丘福新无非一再神经反射、自我旁观。
剧团金主、军阀麻儿剃头匠出身,口头禅是老子枪毙你,会在白喜宴后吃剩席。
他崛起败落不过半辈子之间。
有清一代“皇权不下县”,仓促的民国也没有太多改变这种基层自治。
四川军阀大体上是晚清地方士绅拿起了枪杆子,他们在相当程度上和民间社会是一体的,并非强有力的现代政权。
影片尾声,丘福新饮完孟婆汤退出画面,镜头渐次展露满座剧团故人,众人皆饮孟婆汤。
随后镜头回位,此时登场的是丘福新的孙子,也就是导演自己,他落座饮汤,全剧终。
不难看出,《椒麻堂会》是导演邱炯炯的告别,也是出发。
现实中的他早已远离家乡乐山,多年漂泊在北京等一线城市。
惟有离开,他才有机会把自己的先祖故园做成一部电影、一碗视听惊人的孟婆汤,让远达瑞士卢加诺的今日之世界,也能甘之如饴、饮而忘忧。
艺术家建猪公馆,丘老师寻高蛋白。
新又新风雨飘摇,人世间意乱神伤。
熙攘渡舟黄泉路,众生相聚孟汤前。
阴阳间戏文犹记,魂归处旧事莫提。
咱也不懂怎么写诗,纯属有感而发。
第一句有点白话。
也考虑过换换顺序改改字词,无奈水平有限,谁能给改改最好。
影片给五星主要因个人对有独特创意的作品比较欣赏,想象力这个东西不是谁都有的。
作为北方人,恐怕以后一听“巴适”,就要想到这部了。
另外突发奇想,如果世界是虚拟,阴间阳间整个系统运转管理,转世投胎,得需要多少内存啊?
导演邱炯炯以自己祖父川剧著名丑角邱福新的人生经历为蓝本而作的电影。
乐山人不会陌生的川剧团“新又新”,长辈们不会忘却的关于上个世纪的记忆……人生的起伏跌宕化成一幕幕小品,在乐山话背景的言语打趣之间,苦难也被佐上了椒麻味儿。
黄泉路上打麻将、饮小酒,轻舟揺过忘川河,最后孟婆馆里喝下孟婆汤,坦然离场,再多不舍,也都不记得了。
看完电影再去走一遍老城区的路,婺嫣街、涵春门……我们不经意也在历史之中了。
在老丘最后去往孟婆处的船上,他对晕船的同行说,你哟,一看就没跑过摊。
说书唱戏原本就是个看人吃饭的活计。
有人捧了是老板,没有捧就是下九流。
而时逢乱世,老丘们是四处漂泊惯了的,习惯了坐船,因为身在江湖。
漂其实是本片的主题,漂泊的漂,飘零的飘,所以在导演的意向中,既有长绸为海的漂泊度日,也有突然飞升的四处飘零。
丘福少年孤儿,一无所成之时尚且可以在剧社混饭度日,而长大成人,成名成角儿后却只能四处游荡,居无定所。
个人命运自然被大背景所左右,但最为无可奈何的是其必然性,也就是你好与不好,其实与你自己无关,而在于你所处的时代,而时代的车轮只要前进必然会撵过一些什么,而不出意外的,我们必在其中。
你会发现时代向好或向坏没什么不同,都是与你渐行渐远。
你想要跟上必然需要放弃些什么,遵从些什么。
但无论是什么都不再是你,而既然已不再是你,也就无所谓好坏之分了。
“阿桂,你是哪个的娃啊?
”“你勒的嘛”“咋个证明?
”“我父阆中归了天……”阿桂的出场不多,但仅此一处就成为意难平。
好娃,天赐的。
桐花凤是本片最出彩的角色——很难想象关南之前几乎没演过戏。
有了桐花凤之后,丘福才定了下来。
救婴返亲一场形神俱佳,淡中有浓,令人不忍。
而后三人对坐吃饭,可以说是那个风雨飘摇的时代最为暖人心的一幕了。
1看这部电影就像翻一本小人书,一众角色你方唱罢我登场,书翻完了电影也就看完了,却意犹未尽。
“新戏从来演旧事,周而复始话沧桑。
离合悲欢忘川渡,生死不外两茫茫。
”影片英文名叫《A New Old Play》,意为一出讲老故事的新戏,用上面这句话用来形容电影,真是再贴切不过。
事还是那些老事,但讲述的方式新了,解读的角度也新了,于是感受也就新了。
2先锋主义、实验主义、现实主义、魔幻现实主义……有些电影很难被简单地归类和定义,因为它是新的,如同新生的婴儿,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看完影片,川剧的唱腔响起。
一时间有些恍惚,有些回不过神来。
难不成我跟着戏中的邱老师一起,也晃荡到了鬼城丰都?
是生还是死?
是真还是假?
是庄周还是蝴蝶?
哈哈,又有什么打紧?
都忘!
3真正的好电影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也很难看完立马就懂,甚至会带来短暂的失语,但你知道它是好的。
它的好需要时间的发酵,值得慢慢回味,慢慢咀嚼。
例如这部《椒麻堂会》。
所谓的“椒麻”,指的是麻辣的四川人;所谓的“堂会”,指的是有权有势的人邀请戏班去唱戏。
“椒麻”“堂会”合起来,意思也就清晰了。
正如导演所说,这是一个关于艺术和权力的故事。
影片以一个川剧团丑角的一生为线索,串起了从民国到抗战、内战、建国、大饥荒大跃进乃至文化大革命——近半部中国的近现代史。
视角不可谓不宏大,但最终都消解并体现在一个个真实而具体的人身上。
有意思的是,这些人都是宏大叙事背景下的卑微个体,身份的转变犹如坐过山车,先是戏子,然后是同志,然后是人民艺术家,再然后是人民公敌。
如果说世界是个草台班子,那这些个体就是舞台上的一个个丑角,在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时代,艰难地演绎着自己的命运。
难怪导演说,他刻画的不只是一个丑角,而是丑角的群像。
宏大如山,卑微如蚁。
对每一个个体而言,被时代碾压就是难逃的宿命。
4影片里到处都弥漫着烟雾,角色们在画面里若隐若现。
也许这是一个隐喻吧,只有穿过历史的层层迷雾,才有可能把真相一一看清。
影片的最后,死去的小丑跟着牛头马面来到了阴间。
小丑面对着忘川河和奈何桥,望着手里的那碗孟婆汤,喝还是不喝,这是个问题。
喝吧,所有的记忆都将烟消云散,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也无论是想记住的还是想忘记的。
不喝吧,又无法转世投胎,难不成晃荡在阴间,落得个阴魂不散?
真真是愁煞人也!
为之奈何?
怪难叫奈何桥。
喝吧,喝吧,反正也没什么选择。
喝完了孟婆汤就上路吧,潇潇洒洒地去转世投胎,只盼来世不要再活得那么卑微、那么艰难。
不要担心忘记,也不要害怕遗忘,洒脱地走吧。
该记住的总会被记住。
忘记了没关系,总有人会记得。
这就够了。
5生命的大幕徐徐落下,才惊觉人生的大戏还没唱完,为之奈何?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
如果你是唱戏的,你唱得开心吗?
如果你是看戏的,你看得开心吗?
又有什么分别?
不过梦一场。
叫一声奴去也,从此天上人间。
真的想看,但是真的看不下去。。。难道就因为拍了点政治敏感的话题,就值这么多分?现在的人都莫名其妙
不需要被这阴间画风摁着头补课哈。导演自己一定已经嗨翻了吧,我只问一句,除了隐喻有点儿别的吗
只看开头,似乎有炫技的嫌疑,到后面才发现的确是一部兼具野心和才华的杰作。地府的官僚化设计,文革中武斗场面的表现主义呈现,两次超现实的飞行都很有意味。如果能再多一点“厕所找蛆”的情节,或许会更有力。
一会儿戏里一会儿戏外,过了忘川,可爱的死鬼,事情全忘了,戏还是照样唱的。大粪里找蛋白质,中国的丑角精神。自成一套的密码本。
不是我的菜
天天灌鸡汤,别个就把以前的事全忘了啊?老子就晓得,迟早都要遭。
确实是当代的“梅里爱”,但谁要现在看三个小时的梅里爱啊
庆幸可以看到这部电影!这片土地是需要有这样的导演用电影这样的艺术形式来铸就一部影像断代史的。不得不慨叹导演的审美实在是太牛了,400平的停车场进行的美术置景让我实在感到惊叹,极度风格化的影像也让我印象极为深刻!完全的棚拍,却能展现出跨度如此长内容如此丰富的内容,太富有影像创造力了。导演到底是有美术功底的,另外电影的音效部分也特别值得一提,配合画面效果极为出色。就这么说吧:椒麻堂会这样的电影才是真正的艺术作品!邱炯炯这样的导演才是真正的艺术家!
戏剧和舞台的表现方式看起来满新颖,创意的火花不断闪现,相比写实主义,表现主义下本就荒诞的百年用荒诞的方式来演绎更加有反讽效果,丘福一生的酸甜苦辣令人唏嘘,但180分钟的时长,导演对节奏的掌控并不好,有些段落过于拖沓且意义不明,就拿最后密电码的桥段来说,通常来讲是不可能看懂的,看导演访谈才知道这段是想讲个体精神,可即便联系着答案来理解也很牵强,这完全属于导演脑中自high了,随便罗列几个意象就丢给观众真的是莫名其妙,起码首先做到逻辑自洽,其次通过音画语言顺利传达给观众,这一点显然没做好,类似的桥段还有很多,使得这部片披着艺术表达的皮而成了皇帝新衣一般的存在,实在可惜
哦豁,我get不到看到一个短评说,这是东方的 布达佩斯大酒店,我赶紧翻了一下那部,我打了一星,不愧是我
好几个观众喜欢易老师
老的新剧,新的老剧。现实的虚幻,虚幻的现实。阴间的阳人,阳人的阴间。电影的戏剧,戏剧的电影。片里处处是可以列举出的矛盾性反差。三个小时完全不觉得冗长,只是后半段感觉到时间紧迫下叙事略微的赶。在近几年已经放弃对华语电影的兴趣的时候重燃了我对地方性的希望,被舞台与置景完全戳到。4.5
表达欲过剩到了令人不适的边缘,书写历史的方式仍然是狼奶没吐干净的男性视角
影影綽綽,拿民俗文化做皮,以私人記憶為軸,雲霧環繞間,溫和卻又銳利地,勾勒出活在口傳和記憶中的近代中國史,和屬於導演自身的生涯自畫像。從開場一直shock到結尾,數次懷淚,卻又總落不下來,真的又好又有趣,就蠻難想象這樣的作品除了滿分還能打幾分,真的值得被所有人看見。
烂,对表现主义和韦斯安德森的拙劣模仿,仅仅停留在表层形象,完全是空虚的内核和做作的姿态,整个时空根本不能让人信服,连时空感都是假的,更别说别的。
老黄男电影。
影片用长达数十年的时间跨度,呈现出了人类历史的重复性和相似性,之后又将这种沉重感变化成了“白驹过隙”的轻盈,似是一声哀婉叹息,但这声叹息却长达半个世纪之久,才得以被我们听见。
剧场化、装置化的确是叙述陈旧史话的唯一手段。
新戏从来话旧事,《椒麻堂会》也是一出崭新的旧事新戏,在电影与戏之间找到了一种平衡。戏剧结构上用时间(年代与回忆)和空间(地府与人间)去解构人物,结合不同的时代境遇,产生不同的人生况味。讲剧团,并时刻提醒我们一切都发生在台上,美术/置景又与绘画相通,而镜头化叙事、视觉逻辑还是电影的,一般的戏到不了这种火候。导演只需按他的戏剧理念把演员操控好就完美自洽了。我很爱片尾喝汤的谢幕方式,导演以新亡人的身份压轴谢幕,灵的。在如今这个机器大生产的时代,邱炯炯这份匠人手工精神相当难得,再现古典电影和传统老戏的新光芒。
看睡着了。就以目前这个文本,撑起三个小时的片长还是太勉强了。全片用的是舞台剧形式,画面好像经过了脱色处理,有些阴郁、飘忽的气质(符合开场的森罗鬼话设计),有传统话本标题的间幕设计,本片美术就是舞台美术,吃菌子的场景已经是全片最具创意的发挥了,但这个转场本身设计的并不好。主角在各年龄段都是红鼻子,有助于观众辨认。剧情是在死后的男主叙述中,展开他经历抗日、内战、批斗的绵长一生。剧本比较差,死后男主的叙述跟回忆的主干没深度勾连,每个段落的视角不够稳定——那位拥有剧团的师长几乎有喧宾夺主之势,可他的经历跟性格依旧呈现的糊涂,囿于舞台剧的形式限制了对角色内心的呈现,关于六七十年代的描述也没什么突破性。总的来说,拍纪录片和有川剧出身的邱炯炯,只是以个人的家族记忆为导向,几乎胡乱堆砌素材凑成了一部剧情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