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像是一面镜子,从中你能亲眼目睹曾经的他们,把满载梦和爱的最好的年华,恣意投掷在时代的熔炉里,燃烧,摔打,破碎,最终随着时代一同寂落如烬,底色悲凉。
我相信在我不同的年龄,不同的经历再去观看它,感想一定不尽相同。
这一次,是意难平。
我近乎固执地觉得,时光亏欠了刘峰一句道歉,就像它同样没来的及对劳改场等了一辈子的小萍爸爸说一句,你解放了。
没来的及为16岁便赴死的小战士,递上一卷果丹皮。
那当然是一个最好的时代,它盛产了许多之后未能再复现的伟大。
它怀抱了无数人前赴后继的英勇,甘之如饴的牺牲,无私利他的良善。
但伟大的时代,也注定具有巨大的阴影,阴影里一个又一个,渺小微茫的人,是不会被它真正放在眼里的。
而刘峰就是其中最善良的那一拨。
也正是他太过善良,才让我对他的结局,尤为耿耿于怀。
如果时光倒回,对着那一年在雨中和小萍一前一后跑进文工团的刘峰,提前告知他最后的结局,我想他一定不会相信。
怎么可能会相信呢?
在他最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青春时代,在被人真诚赞颂“握了活雷锋的手,我这手不能洗了”的时光里,他怎么可能会相信,自己的老年,会被联防队以一千块钱刁难却丝毫无计可施。
自己的大半生善良勇敢,会换来一个后辈眼里颇有些落魄凄凉的晚景。
故事的最开始,他是所有人都爱的“活雷锋”。
在那个崇尚平凡英雄的年代,他的勤勉,善良,刻苦和热心被一再的传颂。
被群体性的推崇,褒奖。
人们把他写进奖状里,画在板报上,讲进讲座中,立成标杆,砌成榜样。
冠之以时代所标榜所倡导所推崇备至的“活雷锋”的名号。
他那时候不知道吧,活雷锋在彼时,就像丹麦童话里的石头王子一样,是只能有善而不能有灵的存在,是金光闪烁的价值符号。
而价值符号,是不能有自我的。
他们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善良。
猪跑掉了,表弄坏了,人手不够了,甚至他们蔑视而不愿搭档的女舞者,都应由他挺身而出,一一接手。
为什么?
因为他是活雷锋啊。
人人最心底里面,未必想成为他,却仍旧亲近他,称赞他,拥戴他。
这些荣光,却一夕间猝不及防倒转,成为他无尽的梦魇。
因为他是活雷锋啊。
所以他怎么能够堕落到在纯洁的革命同志之间产生感情呢?
这一句而今我们百思不得解的论断,却在那个时代语境下有一套严密且理所当然的逻辑。
所以哪怕丁丁其实拥有无数的追求者,可唯有刘峰表白时那情不自禁的一抱,让她觉得恶心至极,害怕至极。
恶心于这个活雷锋竟然“堕落”“腐蚀”至此,竟然也会有私心,害怕于自己竟然“腐蚀”了活雷锋。
于是活雷锋一夕之间倒掉,成为革命队伍里再也容不下的那粒砂。
他从推荐进修的名单上滑下去,从人们的记忆和念叨里退场,甚至在整个文工团里被集体避忌不及。
没有人再记得就是这个人,曾经不远万里跋山涉水帮他们捎来家里的信和一箱又一箱衣物粮食。
没有人再记得就是这个人,不久前还顶着车祸留下的腰伤,台前台后修补道具。
当然也没有人记得就是这个人,几天前还熬着夜,为即将新婚的班长,亲手赶制了新娘家点名要的皮沙发。
他似乎,忽然之间,连好人都算不上一个了。
在群体性的漠视,群体性的避忌,群体性的遗落面前,他无计可施,也无法反驳。
大时代里,至亲至疏,不过刹那。
甚至我觉得之后滇缅边境战场上五湖四海彼此不熟悉的队友之间的善意,都多过曾哺育滋养赞扬他多年的乌托邦一样存在着的文工团。
在那个随时可能赴死的战场上,每一个人都不得不把生命搁置在最艰苦的档位上,直面死境,步入绝地。
也正因为如此吧,他们比旁的人都更明晰的感受它的存在,感受在没有任何标签和头衔下,生命的存在本身,就是珍贵到让人想要落泪的一件事。
可即便明知生有多么艰难,在滇缅边境线枪林弹雨冲锋过后的战场上,他颓然呆坐,心里却默默期望着不如就死去,得以成为一个传说和永恒的故事,让他深爱的姑娘不得不唱起他,在唱起的时候,想到他。
我看着大荧幕里面的他,不自觉地揪心。
他终究还是善良的。
纵然人生陡然跌落,却始终没怨过他爱的姑娘和一整个文工团。
就像多年后对着那姑娘发福的照片,还是会漾起微笑一样。
从头至尾,他只是想回去,想被那个他珍爱的群体重新的接纳,哪怕是以,死亡的方式。
这场战争终究还是胜利了。
为此他付出了一只右臂,埋葬了几多同行人,得到了,一些被视为荣誉的伤痕,和一些刻在心底不足为外人道的创痛。
就像任何战争的胜败一样,真正落到历史上,不过一行注脚。
可对于亲历者而言,那是一排排烧焦僵直的尸体,一个个浸落入泥沼活活淹死的战士的脸庞,连同无数个日夜里,抱紧长枪与死亡负隅顽抗的悲凉心境和战场上非生即死的绝望感,那种绝望,将永远的,嵌进他的灵魂里。
与他曾经殷切期望的不同,他最终也还是活了下来,没有成为一段永恒的荣耀,一首他心爱的姑娘口中的赞歌。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的人生从此收章,后半生里,再没有任何可以说的上来的世俗标榜的所谓成就。
不止是他,其实他她她们也都是这样。
时代变了,文工团不再有存在的价值,战争的胜利也不再是要反复咏叹的主旋律,新时代的语境里,是硕大鲜红的可口可乐,是一高再高的地皮和由此酝酿的资本暗流汹涌交错横斜。
新的时代里,消解掉了很多空洞的理想和崇高,却也毫无例外地,一并对那些真诚的善良和梦想始终保持怀疑。
他们仿佛前一刻还在芳华里,下一刻,他们却已经是被时代浪潮推涌拍打着上岸的旧浪花了。
他们从前信奉的,笃定的那些东西都变了,他们根深蒂固的价值观在后辈眼中刻板教条不可理解,他们全心全力曾经奉献出的那一些力气,挣得过的那一些褒扬,流过的血泪和呐喊,甚至挣扎着不肯妥协的执拗,都因着时光飞逝,成为后辈眼中模糊的,毫无逻辑的,不明所以的存在。
这个时代承平安稳,资本流动不息,每个人都忙着赚取还可以赚取的,抓住还能够握到的,这个时代人们不再那么推崇平凡和牺牲,也因着平稳而不觉得战争是多么残酷悲悯的事情。
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都没有什么于国于民的宏愿,相比而言,他们更想做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或者当一个满怀小资情调活得体面富裕的人。
当然,这个时代当然也有很多焦躁不安,人们说唯有一夜暴富,才得以解忧。
你看,这个时代和他的时代多么不同。
因而其实我们都猜的到,刘峰的老年,或许注定会成为一个不再被需要,也再不被重视的,好人。
像是,很多我们身边的老者。
他们喋喋不休的过去,我们并不怎么感兴趣。
他们的情怀回忆执着着不肯翻过页的事情,在我们看来似乎不值一提。
我们和他们的人生出现了时光的断代,彼此似乎都无法跨越。
而更难跨越的,是时光本身。
是那些在历史中被人们有意无意地暗暗忘记,或因为太过艰涩悲凉被人们刻意遗落的时光,我们漫不经心地遗忘了他们,同时也否定了,那段时光里小心翼翼包藏着的,一代人最好的模样和最初的信念,以及他们为了那些信念,曾付出的明艳芳华。
他们的芳华投掷在时代的浪潮里,被浪潮推涌,也被浪潮拍打。
他们中的一些成为潮流中的主干,顺着流向争先恐后的向前。
当然也有另一些成为逆流的水花,被无声吞没消逝。
浪潮当然不会对水花感到抱歉,就像城墙不会为鸡蛋的殒身愧疚。
直到下一波大浪来临,他们和曾经让他们跌宕过,起伏过,笑过泪过委屈过也快乐过的时代,一起被恒久的消解。
但我不知道,那些人们啊,他们人生里刻骨的沉浮和遗憾,是否也能随着大时代猝不及防的更迭,而被轻而易举地消解掉。
他们,会不会也有意难平的时刻呢?
就像仿佛也说不上来到底这中间出了什么错,可是这个善良的,对生活其实没有多少要求的好人,似乎从来没有得到过他应得的那些,优待。
他的善良被否定,他的情感被禁止,他的牺牲因时代的更迭成为被轻飘飘一笔带过的往昔。
他的这一辈子,受了太多苦。
我知道他不后悔的。
就像他说过的,和那些永远躺在墓碑里面的战友比,他没法说自己过得不好。
可是我不知道如果让刘峰再重活一次,他还会不会让出进修的名额,会不会顶着受伤的腰托举起舞伴,会不会在子弹飞溅的战场上冒着被拖下去的风险全力救助泥泞里的战友……会不会,还想要在时光动荡善意寥落时,始终保有善良,成为一个好人。
如果不能问刘峰,那影院散场时,我想问问坐在黑暗里久久不能离去,鬓白如霜的老者。
或者,多年以后,问问你。
时代刹那更迭,你我芳华,是否面目全非?
ps:在刘峰的故事里,我没有写小萍和他的交集,因为小萍也是我太喜欢的一个角色,我还是有一点私心,想把她和刘峰的故事,写进她的那篇影评里面。
1990年,我出生在广西省崇左市,中国和越南交界的一个小镇。
小时候,母亲告诉我,我出生在崇左原因是因为父亲在那里当兵。
再长大一点点的时候,父亲有次喝醉了告诉我,他和越南人打过仗。
他的战友炸死在他的身旁。
那时,他只有16岁,为了当兵,他谎报了年龄。
从青春期开始,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和他说过话。
在我的眼中,他是一个糟糕的父亲。
脾气暴躁、易怒、酗酒。
我甚至觉得,如果我和他的战友有一方要死,他会选是我。
我时常觉得我母亲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
她害怕我离开家乡去往北京,害怕我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她甚至觉得我想有所作为是可怕的。
我母亲一直有个极端的愿望,是我能回到家乡一直待在她的身边,哪怕什么事情都不做。
在我稍大一些后,我大概明白,她的恐惧来源于山头那一座无碑的坟。
那个坟,不能立碑。
我小时候,母亲叫我给这个无碑的坟下跪磕头。
我问他是谁?
母亲说你不要问。
我不从,如果不知道是谁,那我下什么跪磕什么头?!
母亲劈头盖脸地就是一耳光。
我恨透了坟墓里那个无名人!
后来,我才终于知道,那里躺着的是我的“亲外公”(我从小有个“后外公”)。
母亲说亲外公是被“文革”打倒的,终日劳动,积劳成疾,最后病死了。
母亲还说,亲外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远近闻名的才子,过年来家里求对联的队伍一直能排到马路对面去。
母亲却没告诉我,亲外公被“斗”死的那年,她只有十六岁。
这些支离破碎的故事大多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聊,它们从来都无法构成我对我父母的理解。
我理解的父亲,是一个暴躁易怒,蛮不讲理的退伍军人。
我理解的母亲,是一个鼠目寸光,胆小怪异的落后妈妈。
我真的怀疑,他们是否有过像我一样的青春?
他们是不是生下来就这般的惹人讨厌,固执又老土?
后来,我稍稍理解了他们,但却无法和解。
从青春期开始,我逐渐筑起了一座高高的,透明的墙。
我们彼此能看见,却不能拥抱。
我一直以为,我将以这样的方式和他们度过终生。
直到《芳华》。
猝不及防地,那些支离破碎的故事,恍然之间连成了一个整体。
我亲身站在了那个时代,看到我母亲在泳池里绽放光芒的胴体,看到我父亲谎报年龄上战场的恐惧,也看到了我母亲得知自己爸爸去世后的幻灭,和我父亲退伍归来后的绝望。
我终于伸过手,透过那道高墙,摸到了我的父亲和母亲悲凉的双手。
感谢《芳华》,一个冷静而克制地讲述了一个快要被遗忘的时代的故事。
原来,他们也有过鲜活而明亮的肉体,有过炽热而浓烈的爱情,有过直纯而不凡的梦想。
当变化来临时,没有超级英雄,没有主角光环,没有逆天大反转的情节。
时代的车轮碾压而过,善良是微不足道的一滩泥土,被万人踩在脚下,也为万人留下希望。
我们,会是最后一代看懂这部电影的人吗?
一覺醒來,大家都知道《芳華》撤檔了。
不論你覺得是馮小剛炒作也好,還是真的「由於不可抗力的原因」也罷。
你們原本約定相見的時間變成未知了。
最終它會以什麼樣的風貌和形態出現在你面前,你是幸災樂禍,抑或是怨歎這個時代都無濟於事了。
你可能從父輩、報道、文章裡知道了一點那個滿是革命激情的年代,你也可能從老師、課本等等管道對於那場戰爭有一些了解。
但對於沒有經歷過那個年代,也沒有體會過整齊劃一的思想的我們,很難切身地體悟那個時代。
畫面從你好久不見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八一電影製片廠」開始,再加上一些非常具有時代意義的特徵符號的把你帶入這個故事。
﹣ 誰殺死了活雷鋒?
他做了一切好事,任勞任怨,為人民服務,為人民奉獻,讓出僅有的進修名額,他簡直就是教科書級的「好人」。
他好到她說「他比雷鋒還雷鋒」。
他心思敏銳,心靈手巧,待人溫柔,無可挑剔。
這些極度優秀的標籤都貼到了他身上,他變成了一個英雄。
聖潔的英雄。
聖潔的英雄不能有任何污點,聖潔的英雄不能有七情六慾,聖潔的英雄不能有自我。
他們對於活雷鋒的一切奉獻都甘之如飴。
當然,他們不能,也不容許活雷鋒有自己的感情,因為他是活雷鋒。
「我們似乎覺得他的善良和好都是理所應當的」當活雷鋒被鄧麗君的靡靡之音洗腦,內心最柔軟的部分被喚醒了,鎧甲被融化了,心裡的野獸被解放了,他再也壓抑不了自己了。
他的真情流露,他的坦白和激動,都被她「腐蝕」了。
「革命的隊伍裡容不下一粒沙」活雷鋒死了,被他心愛的人殺死了。
即便她也知道他是為她犧牲的,她也不願與「一粒沙為伍」。
只有她,從一開始就被他的溫柔和善良深深吸引的她。
只有她,在他被推下神壇的那一刻,用笨拙的溫柔撫慰他。
儘管這樣的撫慰,對他和她來說,是無用且無解的。
但她最懂孤立無援的感覺。
他接她進來,她送走了他。
(這段的設定我非常喜歡)「她從未被善待過,所以她更能發現善良,也更珍惜善良。
」﹣ 她的美麗與哀愁隱忍和殘忍之間只有一線之隔。
當她選擇了隱忍,就有可能收穫殘忍。
愛情從來都是不分先後的,不論你怎麼努力。
劇情的走向,從來都是你無法左右的。
當她鼓足了勇氣對自己說「喜歡他十多年,寫下來也不過一小時不到。
」再陰差陽錯地錯失他,心碎地將心意撕碎,也不過一小時不到的時間。
在愛情裡,很多時候不是你不夠好,而是你的命不夠好。
﹣ 勝利下的陰影戰爭中,他失去了一隻手,她進了精神病院。
勝利過後的大多數人,得到的是什麼?
戰爭結束後的悲愴和傷痛,又有幾人能記得?
他去醫院看她,她已全然不認得他,她那麼深愛的他。
他轉過身去,流下了眼淚。
(這段兩個人都演得太好了 我整個淚崩)﹣ 時代的棄兒時代過去了,他們不再被時代需要了。
無論是多麼耀眼的青春,無論是多麼熱烈的革命激情,也不論是多麼深厚的革命情誼,在時代的面前也不值一文。
「政委,為什麼一定要讓文工團解散?
我不想走!
」壯烈在不合時宜的時間出現,只有無力和心碎。
﹣ 英雄倒在了時代的腳下做卑微的人,說卑微的話,用最卑微的手段,只為了拿回自己的謀生工具。
昔日的英雄,再怎麼卑微、討好,沒有錢,還是倒在了醜惡面前。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革命戰士?
」「我要報警!
」這些話聽起來是那麼的虛弱、無力、徒勞。
最終,他還是敗給了時代和時代的規則,繳納了「保護費」,才得以拿回吃飯工具。
當他認真地說寫了個借條給她,她隨手撕掉說「我們的戰友情還不值這點錢嗎?
」﹣ 將破碎拼接故事的開始是他把她接來,故事的中間是他把她拼湊完整,故事的最後是她把他和她拼接成了一體。
兩個破碎的靈魂,終於得到了救贖。
﹣ 寫在最後馮小剛從上一部電影開始就在尺度邊緣遊走,兩次上映都遭到了換檔風波。
這次更是難以預料什麼時候才可以讓更多人看到這部片。
不過,還是很感激馮小剛願意去拍這樣的作品,拍這個題材的影片。
很巧,昨天讀到關於少年劉文展的那篇文章,讓我在對於這個國家滿是失望的時候看到了一絲曙光。
在這個娛樂至死,乃至於娛樂都不能至死的年代裡,至少還有一些人年輕人,敢於做一個正直的人,敢於說正直的話,不願摒棄真相的價值。
也有一些人,他們事故、圓滑、也深諳這個社會的遊戲規則,同樣也不願意把真相和那些真正值得被歌頌的人掩埋在「太平」之下。
這個時代宣導的意義太過剛強,容不下一絲軟弱和怯懦。
這讓我感到非常的恐懼。
我常會想,在戰爭面前有恐懼和怯懦不是人之常情嗎?
「戰爭」在我們腦海裡不是應該和恐懼劃上等號嗎?
為什麼在這個時代裡,總是能看到一些乖張、暴戾的言論在讚揚甚至鼓動戰爭呢?
我們難道不該對這些感到懼怕嗎?
映後座談會上,觀眾一直在問馮小剛關於影片創作的事,馮小剛說「希望大家多聊聊看完這部片的感受,創作的故事會講太久。
」最後他拜託大家多宣傳一下這部電影,讓更多的人能提早一點看到這部片。
我把這句話聽進去了。
也希望大家能早一點看到這部片,更希望我們終有一日可以看到任意一部想看的、完整的片。
(文/杨时旸)在电影《老炮儿》中,冯小刚借六爷的口一字一句地念叨出了自己不吐不快的抱怨,“动不动就什么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在马路边,他咬着后槽牙、眯着眼,怨怒又愤懑地说道。
作为一个出生于1950年代的导演,在现实中,他也不只一次地表达过对这种粗暴归纳的不满,而这一次,无论他如何想甩脱年纪的牵绊,这部《芳华》都成为了他堕入衰老入口的证据,它彻头彻尾充斥着中老年才会生发出的那种泛黄的、慨叹的、无力的忆旧心绪,而这种心绪最终更多的只停留于个人化的叹息,而没有挤压出任何超越于个人经验的反思。
《芳华》原作之中所涉的时代、背景、人物和命运斗转都如此磅礴、荒诞、残忍又令人唏嘘不已,但是,被改编成电影之后,那些丰沛的细部都被抽干了汁水,留下生硬的外壳和徒有其表的符号,成为了一部急于快进的缩略版电视剧。
如果说,刘震云和冯小刚一直在互相成就的话,那么冯小刚对于严歌苓似乎就有些无从下手。
严歌苓和冯小刚同岁,又都有着部队的记忆,他们共享着部分经验,所以,完全可以理解冯小刚对《芳华》为何如此倾心,那更多的是出于本能,那些熟悉的场景和气味打动了导演,但是,这次改编止于了本能驱使的冲动。
无论故事的裁剪和视角,还是道德立场的选择,《芳华》都显得莫名其妙又模糊不清。
《芳华》的原作是一部典型的回忆录式的故事,它的声部是单线的,所有故事线索的扩张基于叙述者的回溯,脑补、感慨和多年后的反思,在小说中,经常会看到叙述者一个人说着说着就开始讲述那些违背叙述视角的故事,然后,严歌苓就会在后话中把一切都拽回来,她会写到,“当然,那一切都是我当时的猜测”云云,而电影显然无法选择如此出入自由的叙述方式,不知道冯小刚出于怎样的心理动机,偏偏非要采纳这样一种配角口述的切入角度,他执拗地留下了那个配角姑娘的旁白,然后却又在绝大多数时候采用全知视角叙述故事,电影的视角就这样莫名其妙地错乱起来,更何况那一段段不时幽幽冒出的深情点评的旁白女声,像是冯小刚的化身,生怕观众没有领会那些人物的内心戏码,按捺不住地剖白一切,让原本可以意涵丰富的故事变成了夹叙夹议的作文。
众所周知,冯小刚如今已经改变了自己的人设,从一个拍摄嬉闹贺岁片的服务型导演转行——或者说回归最初——操持起了知识分子的行当。
他乐于扮演一个孤独的逆流者,一个挑战敏感题材的突破者,一个憋着一股劲儿宣扬道德勇气和作者能力的独行者。
《我不是潘金莲》在这个方向上走得很成功,那些对于中国当下最敏感点的呈现,有一些已经令人惊异,而当他转向历史,重新进入自己熟稔的回忆,到了《芳华》这里,那些“勇气”和“敏感”,全都变成了表面化的装饰与策略,甚至连《我不是潘金莲》中那些蔫坏损和小聪明式的反讽与批评也都不见了踪影。
或许,从此看来,《我不是潘金莲》的成功更多的要归功于刘震云,冯小刚顶住了一些压力然后放大了这一切。
显然,《芳华》之中到处都是敏感的雷区,无论是那特殊十年的重要背景,还是那一场在电影中只能模糊交代的战争,又或者是时代转轨之后,那些被遗忘的亡魂,以及众多无法进入叙事的被侮辱和被伤害的人们,这些,无论认真地去呈现哪一部分,都可以变得庄重,但是,所有这一切都被轻轻地提及然后急速地略过了。
电影被切割成几段,何小萍初入部队的遭际,刘峰的“流氓事件”,战争,改革开放之后的人物命运转折。
哪个部分不都是一部残酷史诗?
何小萍初入部队的时候,文革尚未结束,部队中有人的父母还被关押劳改,这些被迫与父母划清界限甚至断绝关系的年轻女孩,在部队的文艺队伍中表演着歌颂与赞美,这之中会有多少内心波澜与自我撕扯?
一切都未被呈现。
刘峰所涉的“流氓事件”,是整个故事开始走向残忍的突然转折,那是一个宏大的禁欲时代突然折断了一个人普通“好人”的腰身,这时代造就的悲剧不被深究,而那个牵涉事件之中的女孩林丁丁的内心也不被深究。
她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应激和自保式的哭泣之后,彻底抛弃了心理芥蒂迅速扑向新生活,这哪里是那一句旁白就能解释清的呢?
毕竟有人因为她被发配又成为残废。
而后,关于战争,则彻底只剩下战争场面,被炸碎的身体,激流的子弹,炫技的镜头确实组成了中国大银幕上极其罕见的战争场景处理方式,但是然后呢?
然后就再没有然后了,一切都停留于那一两个暴力血腥的场景,让人们生发出一点点这是如何过审的微小疑惑,而至于那场战争背后更深层的内容,没办法碰触。
冯小刚是知道这些的,却还要做出一种触碰了敏感线的悲壮表情。
而再向后发展,一切更是突然破碎和流泻一地,那些符号拼凑的时代转换的象征,在任何一部1990年代末期的电视剧里都已经习以为常,它们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电影里,陈旧又敷衍。
所以,这故事呈现得最细致的部分是什么?
水房里半透未透的内衣,姑娘们鲜嫩皮肤上的绒毛,舞蹈演员的青春酮体和纤细腰身——无性中的性,以及性中的无性,禁欲年代帷幕和帐幔之后女兵的隐秘心事。
那些沉重的历史背景被驱散,每一个人物内心世界被关闭,留下的就是这样一部过去式的青春片图景,一场镶嵌着柔光金边的少女物语。
相较于后半段的宏大叙事,这前边的一切看得出才是真的倾注了感情。
张艺谋把《陆犯焉识》变成了《归来》,那其中多少还是有着向人们内心底部挖掘的努力,多少还有着对那个残酷年代和人性异变的反思,但《芳华》呢?
前半部分几乎成为了中学生宿舍里青春期霸凌和gossip girl的翻版,那些原本可以纵深的侮辱性的情节和晦暗的时刻,也都被抛光处理了,随处都充满青春元气,肆意饱和,连街上敲锣打鼓癫狂的群众都如此鲜艳。
多年之后,军队高官的孩子依然门当户对的走到了一起,成为了全职太太和房地产商,无依无靠的学雷锋标兵失去一只手沦落成为被城管驱逐的小贩,对于这些,人们早在现实中目击过比这还令人唏嘘的真事,所以对于电影中的呈现似乎也只能用一句“哦”来回应,连感慨都已经懒得感慨。
刘峰用来敬军礼的右手没有了,祝贺战友考上大学只能用左手拍一次西方舶来的high five,这样隐秘的细节倒是比所有佯装的悲壮都更有意味。
何小萍被纳入部队,努力跳舞,排练B角,始终没办法上场,唯一一次独舞,却成为了一场残酷游戏最后的亮相,然后被一道命令推向命运的深渊,最终,她成为精神病患者之后,在无人的草地上自己为自己跳了一次纵情的A角。
这或许是《芳华》中最令人动容的一幕了。
但是,像这样有意味的细节和让人动容的内容都转瞬即逝,然后被冯小刚太多其他的私人心绪冲淡了。
客观地讲,《芳华》绝不是像《私人订制》那一类凑数、攒局的烂片,它确实是冯小刚费劲心力的作品,但正是因为他的在乎,他想要的实在太多也太杂乱了。
冯小刚的好友叶京曾拍摄过一部长达四个小时的电影《记得少年那首歌》,从题材到气质都和《芳华》非常相似,有着同样的缩略电视剧的观感,而更相近的就是那种初入暮年用回忆进行自我精神按摩的典型气味。
或许这是那一代经历过共同命运的电影人难以逃脱的宿命。
《芳华》如果彻底变成一部对个人青春的回望与纪念也未尝不可,又或者,干脆努力节制个人情绪,把它变成一次庄严的审视也同样力道十足,但是,现在,二者在一部作品中互相抵消着彼此。
显然,只把一切变成个人回望,冯小刚会觉得太过于轻薄,而面对如此鲜活的扑面而来的回忆和细节,他又注定无法节制自己的情感。
所以,最终,这个题材被尴尬的处理了,似乎提到了一切,但仔细想想,什么都未能深入。
这个故事确实像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和老伙伴们絮叨着自己曾经的风华正茂和如今无处可诉的寂寥。
(本文首发腾讯大家专栏,未经授权严禁转载)
之前网上流传了一篇极度丑化冯小刚的文章,说他是来自北京底层胡同世界的冯裤子,混迹于一群部队大院高干子弟中间,靠着一把鼻涕 一包眼泪,骗取同情和上位的故事。
文章里还写,某位高干子弟出面,才帮冯裤子找军区借到了坦克,于是才有了冯裤子一炮走红的中国首部贺岁片《甲方乙方》里,英达过巴顿将军的瘾那场全是坦克的戏。
然而在电影《芳华》里,冯小刚又借到了坦克,可这一次,他却不是为了逗人家笑的,他在用心讲述一个西南军区文工团的故事,还有那些被无情的国家机器和肆意的时代车轮所碾碎的善良与芳华。
“活雷锋”刘峰因为拥抱了心仪已久的女文艺兵林丁丁而身败名裂,被下放到伐木连,最后在对越战场上失去了许多亲爱的战友,还有自己的一条胳膊;“反革命”父亲死在劳改农场的何小萍,在文工团备受欺辱,看到善良人刘峰被处分也同时心灰意冷去了野战医院,在对越战场上见过太多鲜血淋漓,精神失常。
他们是故事的主人公,却是最惨的两个人物,有个人性格的原因,也因为他们一个父亲是木匠,一个父亲死在了劳改农场。
严歌苓亲自改编的剧本,她很少在她的作品里直接讲意识形态、社会制度和阶级斗争,但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红色江山都是我们家打下来的,溅你身水怎么了,怎么了?
”,溅你身水这四个字,可以自由替换。
与之相反,当年在文工团里欺负何小萍的高干子弟们,则在开放的大潮中,穿牛仔裤戴太阳镜躲小黑屋里听邓丽君,最先嫁出去国门,军区副司令的儿子出了文工团摇身一变就是地产商,忙着在海南拿地搞地产,然而木匠的儿子多次立功的战斗英雄,转业了老婆跟货车司机跑了、做小生意还要被联防办扣车讹钱,然而不知名17岁的小战士满身烧焦,连果丹皮都没吃过。
你当然可以把这视作是胡同串子冯裤子对大院子弟的恶毒攻击和倒打一耙,但你无法否认,那一切,都曾经发生过,并且至今仍在发生着。
在《芳华》里,虽然故事叙述者萧穗子(实际上就是严歌苓自己),但一看便知,其实冯小刚是站在刘峰和何小萍的立场上来讲的,这一次,他又回归了冯裤子。
假若当年若不是哭天抹泪博取了高干子弟圈的同情借来坦克赢取了贺岁片的胜利,也许今天的冯裤子就是又一个刘峰呢,谁让我生来就是冯裤子,而不是军区副司令之子。
要感谢冯裤子,幸好还有冯裤子,愿意用饱满的故事、用心的改编(金马奖最佳改编剧本)、油画般的调色、扎实的长镜头和场面调度、恰到好处的隐喻(毛主席像游行下抓逃跑的猪,主席画像换成了可口可乐广告),用心讲述那些逝去的善良与芳华。
对越战争一直是官方宣传中的禁忌,所以以前出差在南宁,见过许多对越战争的老兵,军装整齐,挂满勋章,在省府门口站成一排,讨要说法。
因为这段战争历史被隐去,他们的待遇也成空文。
现在回想,那一排老兵中,或许就站着刘峰。
也或许,活雷锋不愿意给国家添麻烦,也未可知。
《芳华》因某些原因被要求删减,推迟档期,而对中国的运转毫不知情的无知群众就喜欢指责冯裤子炒作。
冯裤子本来没必要趟浑水,他可以心安理得地拍《非诚勿扰》1到18集,我是冯裤子,接地气赚钱并没错。
然而,他拍了《1942》讲述民族苦难、国民性和中国几千年来官僚体制的冷漠无情;他拍了《我不是潘金莲》,愚蠢而紧张的各层级官僚体制如何把一个离婚妇女的小事,逼成了天大舆情,以及舆情管理这种看似灭火其实是玩火甚至点火的治理思路的反思;他如今又拍了《芳华》,记录那些领袖任性和历史肆意的时代下,每个个体被车轮碾碎的芳华。
幸好还有冯裤子。
然而足以鄙视冯裤子的高干子弟在做什么呢,王朔跟韩寒抢徐静蕾还自以为英雄,写了一些看似宇宙奥秘其实不知所云骗稿费的东西;陈凯歌迷上了拍神仙打架,然后是道士,最近是妖精;郑晓龙拍《甄嬛传》,一个高级版的《还珠格格》,可还是《还珠格格》。
语言艺术大师的儿子热衷于鼓捣穿奇装异服的网络辩论赛捞钱,还要配上“底色悲凉”。
第六代导演呢,有人忙着买春,有人忙着离婚,有人忙着如何把电影拍成高级广告。
幸好还有冯裤子。
这简直是莫大的反讽,被你们讥笑和嘲讽为冯裤子的人,却在顶着压力讲述政治、历史、战争、民族、体制、青春、荒诞、人性、阶级、芳华,而你们还有何脸面嘲笑冯裤子?
不过,冯小刚似乎在《芳华》里也讲述了这样的故事,对越战场上献出生命换回胜利的,恰恰是从小没摸过枪的小战士,而不是从小就跟随父亲在军区靶场打靶无数的文工团女报幕员。
冯裤子万岁。
个人公众号:古尔齐亚
几年前我认识了一个艺术家,说自己在八十年代坐过牢。
酒酣耳热,一桌人都笑听他讲牢狱中的趣事。
他说自己那年才二十岁,正是血气方刚,坐牢最难受的是想女人,想得发疯。
有一次在操场上列队跑步,他看到不远处有几个女人,顿时激动起来。
当他跑到那几个女人跟前时,突然闻到其中一个身上的女性荷尔蒙味,他一下子失控了,像一头疯牛般狂奔过去,一把抱紧那个女人,像吸血鬼那样,在她脖颈间深深地、猛猛地吸了一口。
啊,那一刹那,他说有一股东西仿佛从脚底直冲脑门,把他整个人奇经八脉都打通了。
在场的女孩被他挤眉弄眼的夸张讲述逗得哈哈大笑。
看《芳华》,不知怎的,我又想起他,想起他说的那股“女性荷尔蒙味”。
电影不难看,也有人感动啜泣。
但问题不在于好不好看。
冯小刚在“张艺谋化”,这样说不精确,应该说那一代男性导演,在经历了最初个体化的自由表述、百花齐放后,开始回溯自己的精神母源——集体主义审美。
其中以张艺谋为代表。
集体主义审美有几大特征,一是高饱和度、高视觉冲击力的大色块,二是高重复性的口号和画像,三是高统一性的动作仪轨。
革命年代的忠字舞,满街红色标语和毛画像,这种记忆是深入骨髓的,变成几代人的民族性格,沿袭到今天就是奥运开幕仪式上的人海战术,成千上万人做着同一个动作,形成巨大的视觉震撼,而在其中的每一个个体是不重要的、可被替代的,他们是细胞,服务着首脑。
在《芳华》里,反复出现大面积的红色,红旗、红墙、红背景的毛像,如花似玉的文工团美女在红色里唱响青春,在泳池边展示雪白的大腿。
导演的用意是直白的,他不是在沉淀、反思、批判、怅望、否定,或者什么曲折幽微的表达,他只是在单纯地重温旧梦,梦里有他念念不忘的文工团女兵,夏天穿着的确良,露出洁白光洁的脖颈,一股女性荷尔蒙气息——在那个时代,她们不是他的。
冯小刚自述这部电影的由来和他当年在文工团的经历有关,原著和编剧严歌苓也在文工团待了十年,萧穗子这个角色有严歌苓本人的影子,严在原著里,把自己当年的经历(被恋人检举揭发)安在了她身上,让她代表自己说出许多对往事的思考。
编剧和导演在面对同一段历史时,视角是天然不同的,甚至是对立的,严歌苓的角色正是冯小刚当年垂涎而不得、试图通过电影再次意淫的。
多年后,功成名就的冯小刚邀请一位当年的文工团姑娘来订制剧本,再通过一场盛大的选秀挑选出“冯氏文工团”,拍成这部电影,这场行为艺术的含义超过了电影本身。
在电影进入视野之前,导演面向社会公开招募女演员,要求能歌善舞、美貌、非整容,他要符合自己记忆的天然美女。
在角色确定后,观众看到了一套照片,幸运的女孩们穿上导演念念不忘的白衬衫,露出幸福笑容,而照片上也特别标注了这些美丽面孔的特征,如:吊烟眉、丹凤眼、微笑唇、精巧鼻……美被一把标尺具象化了,被缺乏尊重地、赤裸物化地展示出来,却没有人感觉有问题。
这些被甄选的女孩在这些照片里、在电影后的各种采访里,露出与当下时代有些错位的、春风得意的笑容,也确实像红色时代重现。
在我幼年的模糊记忆里,父母曾经暧昧地讨论过一部电视剧《红颜劫》(估计没几个90后知道),并且提到一个我当时不解的名词,林立果选妃。
中选的女孩是南京军区的舞蹈演员。
这段历史,冯小刚应该知道。
那是更真实、更残酷的芳华,背后埋葬的青春难以为世人所知。
几十年过去,冯小刚反倒用电影镜头完成了一次精神选妃,骄傲地告诉全世界,权力时代他没资格做的事,资本时代,他有了。
冯裤子出息了。
作为世界上极少数有文工团的国家,这个群体的属性是模糊的。
无论导演和编剧本身都有理由去怀念她。
在动荡岁月,文工团就是乌托邦,除了物质上的相对保障,也与激烈的政治冲击保有距离。
对文工团的怀念,先天地带有柔光滤镜,注定了它不可能是一部“写实”作品。
在时代里沉沦、被毁尽芳华的是一代不可言说之人。
是与何小萍父亲同龄、在各种运动里尸骨无存之人。
回顾历史,就算不刻意着笔于血泪疮痍,至少也不尽是蓝天红旗、青春玉腿。
时代的痛楚在这里被最大限度淡化了。
电影里,高干子弟郝淑雯骄傲地宣称,“江山都是我们打下的”。
在文工团快要解散的时候,她和另一个高干子弟迅速走到了一起,走进了新时代。
戴上墨镜,穿上牛仔裤,下海经商致富。
芳华逝去对她们来说是时代创痛吗?
不是。
郝淑雯们不曾吃过时代的苦,她的怀旧是人人皆有的青春感伤。
旧时代她是既得利益者,新时代她依然是。
而作为第一男主角的刘峰,从贫困的剧团里翻着跟头上来,在文工团只能靠学雷锋立足,靠给有北京背景的同伴当快递积攒人缘。
最终被时代彻底抛弃,彻底放逐,只能辛酸地过完一生(原著里因病去世)。
问题是,对这种因时代、制度、阶层造成的悲剧,编剧和导演是持同情弱者、批判时代的态度,还是顺理成章认同其逻辑合理性?
一个情节:退伍多年后,时髦的郝淑雯在街头偶遇刘峰,他正为讨回拉活的小车被城管推搡,一只假手掉到了地上。
郝淑雯目睹了这凄凉的场景,为他仗义执言,垫付罚款。
下一个镜头,她看着刘峰的背影,和萧穗子开起了玩笑:林丁丁中年发福了,现在让刘峰用假手摸都不愿意了吧。
两个人就这样欢畅地笑了起来。
她们的战友正因为那一次触摸,毁尽芳华,到头来却成了玩笑的话题。
我在想,冯小刚到底知不知道,这段玩笑是非常恶毒、非常残忍的呢?
残忍来得如此直接,如此轻浮,实在无法让人感受到导演对此有任何否定态度。
他也许只想借这一幕来自嘲,他迷恋的文工团女神终将发福,一代人的芳华终将逝去。
这种感叹远远超过对那些被时代埋葬者的悲悯。
原著小说里,严歌苓让刘峰说了一段类似“国家不再需要咱们了,我不下岗谁下岗”之类的体恤温言。
瞬间让我想到了贾行家的演讲,和黄宏的小品。
伤残老兵的凄凉处境不需赘述,时代抛弃了他们。
谁该为此负责,肯定不是文工团的姑娘。
但在那个封闭的小环境里,萧穗子们直接参与了作恶,欺辱何小萍,驱逐刘峰,这不光是时代之恶,也是每个参与者的选择。
电影没有表达出对时代的反思批判,有人说这是因为审查制度,“如果表达了就看不到这部电影了”。
这种想法太自作多情了。
客观来说,严歌苓的小说比电影丰满很多,至少不像电影,近乎失控地意淫往日美好。
有别于电影创作的男性视角,原著里严歌苓写了对往昔岁月的反思。
不过这种反思并不涉及时代结构、政治体制,也就谈不上时代性的批判。
严歌苓把这一场悲剧定性为人性的问题,类似“人们不能接受平凡,不能接受活雷锋也有平凡的人性,只有不被善待的何小萍懂得他的善良和平凡”这样的解读,对于刘峰承受的苦难来说,太轻薄了。
严歌苓本身的立场就是轻的,以至于电影也不可能扎根在一个沉稳的地基上。
国家苦难成了一场青春颂歌。
就像今时今日,那些遍布各大城市的公社饭店、毛家菜,服务员穿着淘宝批发的绿色军装,用印着工农兵的搪瓷缸倒茶,墙上依然有革命口号。
一切都轻了,变成了cosplay。
而《芳华》正是这样一场红色时代的cosplay。
借用李伯通的评论来结尾——“那些被阉割的灵魂,只不过恰好青春正盛,才能将那个时代冠名为芳华。
这种怀念具有强大迷惑性,让如今这些可以随意做丰胸手术、对着明星大喊老公老婆的年轻人误以为往日并非地狱。
”
15号正值周五,分别给正在上班的父母打了电话。
我说“爸妈,一定要去看啊,讲的是你们的青春,肯定很怀旧。
” 然后给他们买了晚上的票,等到10点多看差不多了忍不住打过去问观后感,我妈说没有想象的好,但是还不错,最感动的地方是最后两人靠在一起,然后她说晚上我们去购物广场你爸还嫌里面吃饭贵,搞得我哭笑不得。
我又问爸呢,她说爸没什么反应,我就纳闷了,该不会睡着了吧哈哈哈,然后也没敢再打电话问他,我怕他觉得拍的不好,生起气来。
周天事忙完了我也跑去看了,我一男的哭的稀里哗啦,周围也尽是哭声,旁边一对情侣,女生看着看着就靠在男生怀里了。
最后亮灯了就狂奔了出去,不想让人看我哭这么惨。
回来边听着演员们倾情奉献的《那些花儿》逛豆瓣,看着看着越来越有感,于是写下了这段文字。
父亲于1978年参军,当年18岁,79年响应号召前往河南集结,随大部队南下进入越南,当时是背着电台上树架线的通信兵。
那时候,第一线战斗已经打响,他们属于后援部队,既便如此也还是整天提心吊胆大气不敢喘,有过半夜离队撒尿归队又忘记口号一枪打过来的逗比情节(子弹从耳边飞过,再偏一点就没我了哈哈),也有中了埋伏手里又没枪(后勤部队只有长官配枪)到处躲的惊险遭遇。
于是边想着从小听到大的这些故事一边走进了眼前的故事。
那天晚上,我跟老爸聊了一晚上,这真是这辈子第一次觉得他的形象如此伟岸。
当大部分人还享受着芬芳年华的时候,他们决定为祖国抛头颅洒热血,献出自己最炽热的青春,多少人缺胳膊少腿,多少人倒在那里没能回来,多少年后还有多少人记得有一群人为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太平盛世经历过生与死的考验。
记得初中社会课老师有一次突然说起让我们珍惜现在的和平年代,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他也是越战老兵,不少战友就倒在了他身边,他带着哭腔说:“你们要记住,有的人去了一辈子就再没回来过!
”写到这里,我又想起了父亲扛起几十斤的东西陪我去学校报到的背影,不禁潸然泪下。
在家境优越的我妈眼里,这辈子他没什么大成就,因改革开放而下岗后当过出租车司机、做过小生意、曾在面试的时候因不会英语而被嫌弃。
但他也是那个从小骂我起床不叠被子、每次烧个菜都要端去孝敬岳父母、拍着我肩膀叫我谈恋爱不要乱糟蹋姑娘、有人想欺负我妈抡起袖子就准备干但一辈子都没打过女人的男人。
这就是我爸,与刘峰一样,一个被淹没在历史洪流中的,平凡的人。
即便芳华已逝,两鬓斑白,他们还是那样的善良、可爱。
小萍还是护士的时候,敌人攻击了伤兵营地 屋檐被炸成碎屑 她用自己的身体护着那个16岁青年烧伤的身体,我哭了 明明自己的身体那么瘦弱 还想着保护别人 尽管自己受人轻视 遭人排挤 但却依然那么善良 不管别人如何 自己也要与人为善 为这份纯真和坚强 我佩服 这让我看到了一个榜样 她告诉我:不必去惧怕任何人的眼光 正视自己的内心 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寒冬的深夜里,我看完了点映的《芳华》。
可能是这冬意太浓,可能是这夜已深,也可能是影厅里暖气不足,看到影片结束,我浑身一直打颤。
不过,我更愿意相信,这是电影带来的寒意,这种寒意透彻心扉,深入骨髓,虽然,夺目而出的泪水是滚烫的。
可以说的感悟太多,冯小刚导演想在这部片子传达的东西太多太多,虽然这也被广大影评人批评为故事碎片化,不过我更认为青春正应该五彩斑斓,而不是中老年的程式化与千篇一律。
那么从何讲起呢?
就从文工团的青春讲起吧。
文工团的青春是纯粹的,不受文革的政治制约,不被父辈师长的教化束缚。
浴室里的水汽氤氲,满屏的曼妙身姿,优美的摇曳舞姿,充满了荷尔蒙的氛围,但却没有引起恶趣味,而是带来最纯真的青春脉动。
冯小刚没有回避青春中的那对于异性的好奇,喜爱与追求,而是用一帧帧画面把每个人曾经经历过的记忆慢慢铺开。
影片讲述的那一代人的青春,而我们也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毕竟,最炽热的青春是生活在一个乌托邦里的。
这时的青春是单一的,热烈的,统一的,理想是一致的,高昂的。
然而随着影片突然降下的黑色油布,青春发生了转折,伴随着时代的变迁,伴随着阵痛,甚至是剧痛。
整部影片的主题正是凸显时代的变迁对不同人群的不同影响。
从样板儿戏到邓丽君妩媚的情歌,从文工团的鼎盛到解散后的凋敝,从政治高压到全民搞经济建设,从绿军装到显露曼妙曲线的时装,这些变迁的符号随着快节奏的镜头切换映入眼帘,于是人群发生了分化。
像林丁丁,郝淑雯,陈灿这样的,时代的变化只不过是让他们改换了一个生活的场所而已,该经商的经商,该出国的出国,他们很快地融入了这个新的市场经济的大潮。
像萧穗子这样的,时代曾经让她感到了迷茫,她曾经抗拒着文工团的解散,独自生活在凋敝的文工团大院,也曾经接受时代的安排走上自卫反击战的前线,但是她比较快的认清了这个时代,选择高考,成为作家。
而对于像刘峰,何小萍这样的,时代没有给他们选择的机会,他们是时代变迁的弃儿,是时代变迁的悲剧,但是他们真正应该成为悲剧么?
冯小刚的答案是“他们彼此相偎一生,从未结婚,虽然话不多,但是生活反而让人羡慕”,我的答案是他们的生活没有多么让人羡慕,但是社会应该给他们容身之地。
刘峰和何小萍是电影的主人公。
刘峰,一个峰字,体现的是他活雷锋似的好心肠,体现的是他坚定刚毅不随波逐流的性格。
他是一个老好人,在别人的每一件事上都很热心,好差事坏差事脏活儿累活儿他都能干,但是,他对所有人都好,好得让人感觉他不真实,让心爱的女孩在听到他的表白之后感到莫名的惊悚。
这是他性格带给他的悲凉。
在解放人性之后,他选择了伴随着邓丽君的歌声向林丁丁表白,这是他人生的第一个转折,一个“拥抱触摸事件”让刘峰对于自己所在的集体产生了无尽的厌恶和绝望,这种绝望在他自杀式的选择独自留守战场的时候到达极点。
他希望以一种英雄的方式来清洗自己身上的莫须有的“污点”。
然而这场喋血的战斗不仅没有让大家对他的“假好人真流氓”的印象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善,反而让他失去了安身立命的右臂。
这是他人生的第二个转折,这又导致了他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难以生存,于是乎就有了战斗英雄被土匪似的联防办殴打的情节。
其实简单点儿说,刘峰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人没好报的例子,他为集体做贡献,却被集体所抛弃,他爱着林丁丁,却被林丁丁诬陷,他上阵杀敌,却得不到战斗英雄的任何尊重,他难以跟上时代的节奏,也许他也想过向时代学习新的东西,就像他在去联防办赎车的时候买了一条烟贿赂那个队长一样,但是这样的脚步不仅太小,还让固执的他伤心。
只不过,冯小刚还是没有那么冷酷,结尾的小钢炮让刘峰有了何小萍的陪伴,虽然日子清苦,但也过得平静。
何小萍是另一种极端。
名字中的一个“萍”字让她有了“身世浮沉雨打萍”的悲哀。
她出身农村,寄人篱下般的进了文工团,原想着能不被人再欺负,但却又每天被欺负着,她浑身发臭,不受待见,永远都只能看着别人在台上演出,永远都是自己独自练习,文革结束了,别人的父亲都被平反了,只有她的父亲没能扛过来去世了,别人在战争中都在后方劳军,只有她被调进野战医院见证了血腥与恐怖,最后成了精神病。
但是,冯小刚也给了她一个安慰式结局,让她在空地里独舞,让她与刘峰作伴。
整部影片以女二号的回忆的视角展开,穿插的画外音语速不疾不徐,平平淡淡地讲一代人的故事。
每当影片要走向情绪的触发点的时候,平静如水的画外音就会徐徐而来,让观众克制自己的情感,接着融入影片之中。
影片真正爆发出的怒吼集中在了刘峰的两次发怒和何小萍的独舞上。
但是这三个爆发点并不会让人热血澎湃,反而让人内心更加悲凉。
老好人刘峰的两次发怒一次是因为自己被最心爱的人诬陷为流氓而被组织抛弃,一次是因为警察无赖式执法讹人,何小萍的独舞则发生在精神病人们围观文工团的最后一次演出,这是一种另类的宣泄,就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拷问着人性,击碎万颗心。
敬礼是一个贯穿整部电影的意象。
影片一开始,刘峰教何小萍敬礼,何小萍把敬礼当作是自己摆脱了那个屈辱的家庭的标志。
紧接着,何小萍初次进入宿舍,把向宿舍长郝淑雯敬礼当作融入新的集体的符号。
在“最好最好的人”刘峰要离开文工团的时候,两个人互敬军礼的场景更是一种生离死别,此处无声,却代表着无限感激的呐喊和对过去的不甘,这种冲击是之前的握手不能达到的。
这前三次敬礼是发生在两个主人公身上的重要转折点,也一步步地推动着剧情走向悲凉。
最后一次敬礼出现在影片的最后,失去了右手的刘峰没有了给阵亡战友敬礼的机会,而何小萍终于以一个标准的军礼向烈士告别。
那一个定格,象征着这些已经芳华逝去的主人公们与过去的割裂,他们已经不再年轻,他们终于决定接受自己,接受过去,接受未来,接受命运的安排,故事发展到这里,五味杂陈,平静收尾。
拥抱是影片的另一个非常具有含义的意象。
文工团解散的时候相互之间的拥抱,战场上战友的生离死别的拥抱,刘峰对林丁丁的深情相拥成了他人生的转折点,何小萍最想从刘峰那里得到的,等了十几年的就是一个拥抱。
可以说,简简单单的一个拥抱抱住的是一瞬而逝的青春芳华,时光可以老去,但记忆不会,正是这些记忆支撑着生活走下去。
走进电影院去看看《芳华》吧,这芳华是你,是我,是他,是每一个人的青春印记,是每一个人的生活轨迹,你一定能从中看到你自己的影子的。
世上有朵美丽的花 那是青春吐芳华
时常都感到冯小刚的诚惶诚恐与自相矛盾。
就像他经常语出惊人,但又常常很快认怂,内里其实异常谨小慎微,胆怯又不安。
《芳华》如是。
相比王朔坦然揭露自己青春的狼狈,姜文在《阳光灿烂的日子》中用vo点明回忆总有自我欺骗与自我美化的嫌疑,冯小刚的胆怯,是在于不太愿意承认过往的不堪,希望用感性、暧昧来消解一切,留下“岁月静好”的样子。
《芳华》说是要怀缅青春,但冯小刚真正要怀缅的只是那些青春靓丽的女性,这是他当年可望而不可及的美好。
所以这部电影中的女性几乎没有什么坏人,但凡有一些遭人诟病的行为,比如林丁丁对刘峰的伤害,便马上以穗子这个第三者角度的旁白补充道:“后来,我终于理解(明白)了……”。
一切行为都被理解、原谅了,剩下的只有泳池和舞蹈室中摇曳生姿的曼妙身影,风华正茂自不待言。
冯小刚擅于隐藏这种人性的“狼狈”,一如隐匿自己的不堪,就像那个塞了海绵的胸罩,虽然原著中说明了胸罩属于何小萍,但在戏中这段却被暧昧处理了。
冯小刚坦言是因为怕令何小萍这个角色显得“负面”,遭到伤害,但其实何小萍在胸罩里塞了海绵,才显现出了她在整个大环境中的自卑和不安,这远比三番四次嘲笑她的体味要有力得多。
但冯小刚害怕将这种“狼狈”公之于众,反而何小萍偷了军装去拍照他就大书特书,因为事件的背后有何小萍与父亲的感情线——只要感性上取得共鸣,便令他不再害怕行为本身的“问题”,这是冯小刚电影里一直以来的逻辑,所以他向来热衷用煽情的通俗技巧来营造共鸣,而从不是揭露人性。
在感性上获得认同,是他致胜的武器,也是令他感受到安全的砝码。
戏中的男性角色们其实也一样。
穗子爱慕的陈灿接受了穗子的金项链做金牙,最后却还是选择了门当户对的郝淑雯,这个可能是“渣男”的红二代角色在电影中被处理得相当模糊和面目不清,几乎没有什么深入讨论的空间,剩下的只是他爬上坦克举起小号吹响的优美身姿;原著中写刘峰的手摸到了林丁丁的胸罩扣子,林丁丁大喊了“救命”,但在冯小刚的电影中,这段也被隐匿改写了,刘峰这种人性化的举动在冯看来是又一种“不堪”,刘峰在电影中是遭人诬陷的老好人,他太好太善良了,一切都只是打落门牙和血吞,导演冀希望令观众对其产生同情,这是另一种冯氏通俗剧的情感认同。
所以到最后,刘峰的一切悲剧似乎只是时代的无奈,其只能选择默默接受,一切都云淡风轻。
我并不怀疑冯小刚缅怀青春的真切,甚至乎他这种对于青春的过分美化我也觉得无可厚非,因为他一直是一个通俗剧导演(虽然他觉得自己是在拍一部个人作品或艺术电影),从未是一个锐利的批评家、观察者或作者,他习惯于逃避复杂或负面的人性,他崇尚的是“卖惨”“温情”式的商业逻辑,许是他长期以来的创作习惯和性格使然,就像到了结尾处他一如既往地开始了过犹不及的渲染悲情和大段大段配乐衬底的用力煽情,虽然我十分抗拒这种《唐山大地震》式的催泪方式,但这无疑是是冯在处理电影高潮时最相信的金科玉律。
但在《芳华》之中,这种方式却发生了某种尴尬(一如《我不是潘金莲》),矛盾之处在于这两部电影无法逃避的时代和社会背景,在《芳华》之中人物有着无法逃避的政治属性(文工团),人物的命运几乎都被时代(政治事件)牵连,而他在美化人物和其背景之余,在处理真正的时代议题时却战战兢兢,想躲避一切这方面可能深入的讨论,排除立场,只希望将一切诉诸于情感。
电影中有意思的一场戏是刘峰在海口遭到警方刁难,乍一看似乎冯不再逃避和隐匿,具备了某种现实主义的批判性。
但戏中其实聪明地安排了红二代郝淑雯为刘峰出气,怒骂了一句“草泥马”,就像《我不是潘金莲》中塑造了几位高山仰止的清官,意在证明一切都是下面的官僚执行不力,依然是绝对的政治正确。
这正是冯每次触碰现实议题,总难免遭受批评的原因,因为他看起来那样暧昧不明,立场混乱,让人觉得骑墙。
但其实冯一直无意探讨现实,《我不是潘金莲》的故事与刘峰在警队遭受的不公一样,在冯的思维中都不过是一种“买惨”式制造戏剧冲突和引发共情的戏剧逻辑,仅此而已。
所以我可以想象冯一再遭遇到审查上困境的尴尬和不安之处,毕竟他已经如此小心翼翼,几近温吞。
这当然与他希望向观众和评论人证明他不止是一个商业片导演的野心不无关系,他想触碰现实议题,一如他频繁放炮一样,是想证明自己的勇气,但他表面是一个无所畏惧的老炮儿,内里却是一个诚惶诚恐、极度缺乏信心和安全感的人,这是他的矛盾之处,也是作为导演始终无法修正的问题。
这也导致了《芳华》在人物塑造上的单薄,躲避对时代的真正讨论,使得这些人物始终缺乏立体和深度,而只是耽溺于某种美化后的情感之中,不无虚假滥情的嫌疑。
尤其是作为时代受害者的刘峰和何小萍,在电影中也只是限于在简单的唏嘘中咏叹,平淡过完一生,将他们的命运就此一笔带过了。
值得一提的还有《芳华》在叙事上的视点混乱,以穗子的第三角度出发,却完全没有塑造好穗子与主角(刘峰及何小萍)在情感上的关系与连结,各自发展,只靠旁白来填补。
穗子看起来像是完全不关心刘峰和何小萍的局外人,由她出发去讲这个故事也就失去了意义。
就像何小萍交待穗子要告诉林丁丁,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她,但一切跟着就没有了下文。
在穗子的世界里,其实只关心陈灿与郝淑雯他们三人的三角情感关系。
说起来这一切不就正像冯小刚的视角么,他拍这部戏其实也只是在乎通俗角度的情感共鸣,并非真正要去关心像刘峰和何小萍这样的悲剧人物或时代议题,在那场很多人为之一哭的文工团解散晚宴上,在驼铃歌的反复咏叹中,是没有刘峰和何小萍两人的,他们就像从不属于文工团一般,在这部文工团的情怀诗中,看似是主角,其实不过是被边缘化、负责“卖惨”的角色罢了。
我不否认《芳华》是近几年冯小刚相对最出色的一部作品,但他的局限其实依然如故。
在一片赞誉声中,也许他愈加意气风发,愈加自信,觉得可以再拍若干部勇敢的“个人作品”,但予我而言,他始终无法完全诚实的面对自己,始终战战兢兢,他的“勇敢”也不过是再拍一部通俗剧让大家哭一场罢了。
补充一点:许多人都觉得冯躲避对时代的讨论、暧昧是源于审查,那我们在这部戏中究竟应该如何去看待刘峰和何小萍的悲剧呢?
如果时代和国家都没有错(不能说不让说),错的只是小团体(文工团),但冯又将文工团里的所有人原谅、理解、美化,那刘峰和何小萍的“惨”就单纯是“惨”,是《唐山大地震》一般的天灾,那我们在电影中因对二人“惨状”的渲染而滋生的同情、悲切,我们到底是在同情些什么呢?
我们的同情是否有些伪善?
是否是逃避了真实,只是被单纯的通俗剧技巧煽动的自我感动呢?
我不愿意说得太过露骨,如果无法触及时代的真实探讨,至少应该让“人物”是真诚而非矫饰的(即便是他们的痛苦)。
文工团里的人伤害漠视刘峰和何小萍,但文工团解散时大家痛哭,电影意在煽情,有观众在文工团的离别宴席中感动,那我们又在感动些什么呢?
虽然冯小刚在电影中美化原谅了这些人,但在故事中这些人不正是两个悲剧人物的施暴者,或像穗子一般,是对他们的痛苦无动于衷的看客吗?
受伤害的人被忽略就算了,还要自我感动,我想问:有什么值得感动呢?
是否有些虚情假意呢?
所以我并不觉得这些电影的缺陷和审查有什么关系,因为冯小刚无意要拍时代、也无意要关心真正的悲剧人物,他只是需要营造一种情绪、共鸣,来制造通俗的、普罗大众的情绪宣泄,这是他的电影一以贯之的目的,只是他想美化记录的青春正好触碰到了一些时代背景而已,觉得他有什么言外之意,或是表达在审查中遭受了多少委屈,对我而言都是大家对他的误会。
年纪大了就是我觉得不行就直接打一星比较利索
对原著的改编还真大刀阔斧,去掉严歌苓小说里不新鲜但还能看下去80以来反思与解构。人物关系所谓更紧密,也更狗血了。这时长去赶这时间跨度,简直是一路救护车长鸣飞奔送你去手术室哭丧。某地某时有红歌治病,冯小刚倒是贡献了跳舞治精神病的奇观。摄影罗潘塞点长镜头私货也救不了片子的low.
B / 矛盾的历史态度被遮掩在颇为纯粹的形式中。配乐丰沛如江河、长镜跃动如秋波,卑微的理想主义与其中的杂质都渲染得诗意盎然。文艺群像描绘几乎都是可预见的符号但和声相谐,恰当的朦胧化处理弥合了历史与现时的价值观鸿沟。放在当前青春片语境中不可谓不独特,也确实算处理得当。/ 二刷IMAX加分
别的不说,注意看开头文工团小姐姐的腿肚子、大小腿粗细比例,这一准找的芭蕾腿模,令人惊叹,是徐皓峰《师父》开头说的大洋马的匀称比例,----练出来的好腿,扬我国威 !!!
这是在侮辱战友两个字 莫名其妙的爱情 后来一起生活怎么不可能是哥妹情呢 还有几个乱七八糟的爱情 最后那句草泥马的 演技浮夸 还有那句假手也不摸 说明他们之间还是不信任
不可取。严歌苓的“你触摸了我”不仅仅是禁欲语境下的爆发,更意味着权力机器对个体的侵入,而冯小刚居然用青春滤镜裹起几个被时代挟持的年青人命运,美其名曰“芳华”,他自我陶醉的调性也很难让我信服这不过是一次规避风险的讥讽,非常不可取。
配乐简直要打500颗星。这电影我妈不带我外公外婆去看的话他们当年就是白在军属大院见证文革了。节奏和情绪在剪辑上有些脱节不过还是有被感动到。一镜到底的战争部分略乱略啰嗦,但整体瑕不掩瑜。坐我旁边跟我差不多年纪的中国男孩哭了。最喜欢的角色无疑是穗子。我对军旅题材的作品是没有抵抗力的。
把迫害轻描淡写成校园暴力,把对集体生活的控诉变成怀念,把所有的问题归咎到人善不善良,真的是春秋笔法。
何小萍,可能就是那种全世界都与她为敌,但内心还抱有善意的人吧。《沂蒙颂》那段,悔意、恨意、爱意,在谢幕的那刻全部放下。
每次画外音一响起,我就出戏。只想说有了话语权真好,可以上演自己想要的私人回忆。如是,并不觉得是个很好看的故事,尤其退伍转业后的境遇看的人有点尴尬不舒服。很喜欢苗苗这个演员,钟楚曦脸很出色,也许会有更多更好的发展机会。
為自己汗顏羞愧,自己對藝術人性認識簡直淺薄。既沒能經歷那麼燦爛那麼光輝的年代,也沒法體會視角猥瑣到極點的美。還有那種巨大的斯德哥爾摩,是,都是時代的錯,大家都是好人,情都是真情。被性侵的都是壞姑娘,社會世風日下,只有不變的老好人們知足。你沒死在戰場啊,你有什麼資格不幸啊?
《芳华》的立场是刻意模糊的、含糊不清的。也许冯小刚是拼命为了过审,但这本身就是一种损毁和妥协了。价值观扭曲、审美扭曲、时代扭曲,《芳华》没有立场就毫无意义,即使开场十分钟里,女孩们洁白的身体和纤细的腰肢令全场屏住呼吸,但它仍然不具备任何美感,甚至连芳华二字都称不上。
也不难看,也不好看,只是媚俗,俗不可耐。冯小刚最好的电影?替你难过。
3.5 镜头里的文工团大院被镀上了一层回忆的金色,时间越靠近现在色调越冷。这也正是现在看芳华的感觉,我们感叹生活不易,社会丛林猛兽适者生存,人心冷漠处处残酷,会怀念当年人和人之间还有善意的时代。最大程度淡化文革背景后,讲了两个失败者的故事,不论在哪个年代他们都格格不入,只能投降
拍给1960前后出生,有部队经历的人的致青春。当下的限制使改编水准无法高于或等于原著,但片中讽刺与控诉无限接近越界,加之二度创作者强烈的情感投射,电影虽然改编趋向弱化但终瑕不掩瑜,又一次证明冯小刚最好的作品都不是喜剧。6分钟战场戏一镜到底非常了不起,当中人体爆炸之血腥证明审查是双标的
冯小刚除了贺岁喜剧之外的其他作品都有种一言难尽的“假装”优秀,即使营造出十足甚至过度的时代气氛,还是逃不出冯氏的市井桥段。
这场战争活着不如死去,那个年代清醒不如疯魔。倘若这样牺牲,刘峰便能被写成歌,在心上人的歌喉里成为不朽;假如继续痴癫,小萍就能一直跳舞,在幻梦里领舞到老去。可惜文工团的台上没有不散的舞,滇缅的沼泽里唱不出永恒的歌。他们像熟透的番茄、将化的雪糕,在青春里一个趔趄,再回首已是面目全非。
浮光掠影,一声叹息。
革命乌托邦美学最美的是乌托邦身体。假设这片子断裂的部分都是隐喻,那就可以解读出另外一层故事,可惜没有。一个导演的心性如何,他的作品会揭示一切。怀念他的现实主义题材喜剧作品,让我们觉得幸福。两星是放置在中国最重要导演行列体系里打的,标准更高(为避免当成冯黑特此解释)
一场僵硬造作的样板戏式青春,所有人物都面目模糊得可怕。既然要用赞美的姿态描绘被时代抛掷与碾压的青春,那么这段青春总该有些动人之处吧?一帮人天天在那里勾心斗角霸凌同窗,你打电话问问何小萍,她觉不觉得那段人生是她的“芳华”?文工团解散那段要哭了的人估计军训结束时也是要抱着教官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