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影院如同母亲的子宫,在这里孕育出电影迷恋。
有着些许年岁的福和大戏院,在关门的前一天,可以视作一具年迈的躯体了。
由楼梯连接的通道和走廊,有些地方空阔,有些地方逼仄,好似人体内的大肠小肠,缠绕包结,氤氲着暧昧的情欲。
来到影院的心脏,也就是播放着《龙门客栈》的放映厅,由一块银幕和一排排座位构成。
座位席的空间几乎占据了整个放映厅,银幕只是在一个平面、一面墙上,但这一单薄的物质材料却承载了整个影院为之运转的核心驱动力——影片。
蔡明亮如电影手术师一般,冷静却又缠绵地将影院的脏器一一解剖,呈现在观众面前。
他顺着影院的肌理解剖,为观众呈现了影院内部的结构,也是他的电影迷恋的建构的世界。
影院是有组织,有结构的,在日常生活中它看似是逻各斯中心主义的,人们为了影片来到电影院,电影院只是满足观影需求的场所,时至今日,电影院提供的观影场所逐渐丧失其独特性和权威性。
电影不一定要在电影院里看,去电影院看电影成了仪式性的赴约。
在蔡明亮的电影里,影院失去了逻各斯中心主义的排列特征,不是人给影院的定义(放映和观看电影的物理空间),而是影院作为一个场所,它的每一处空间,即使被分隔,也承载了人类的生理活动和精神活动,很难定义其是高雅或是低俗的,人类的欲念充盈其间,涌进了影院内部的每一个角落,从宽敞的观影大厅到两人侧身而过的狭长甬道。
放映厅之外的空间所上映的故事,绝不逊色于银幕上的故事。
售票员对放映员无疑是有情愫的,她将自己的食物,一个寿桃分为两半,将一半放在了放映室的桌子上。
二人始终未曾谋面,摄影机更多地投向了这个女售票员,揭示了她含蓄的暗恋,因为放映员没动寿桃而难过失落。
在影片的结尾,放映员想将寿桃还给女人,但寻不见她的踪影,于是带回了家。
女人在放映员离去之后,便独自离开了影院,将未了的了结。
影院成了块茎状的,每一个空间相互分隔又彼此相连,像人与人的关系,每个人也许都是孤独的个体,但又产生情感上的联结,在日常生活中相遇。
蔡明亮的固定摄影机巩固了这种空间感,当日本男子走进影院寻觅伴侣时,他走在通往放映厅入口的走廊上,与他有着一墙之隔的是厕所里的女售票员,他们两人身处同一空间,却不曾谋面。
售票员和放映员在同一家影院工作,二人也寻找过彼此,但在电影里他们始终没有碰面。
唯一相遇的,是两位老演员,观影结束后,二人在影院出口相遇寒暄,一同主演过电影的两人已多年没见。
有些年代的电影院,它的天花板开始渗水、漏水,红色水桶被放置在走廊中,盛满滴漏的雨水,接满后,放映员强其倒向窗外,于是这些水又回到自然中,形成了一个循环。
福和大戏院,放着老电影《龙门客栈》,观者寥寥。
售票员拖着跛足,一声一声重重地把人拖进戏里。
整部影片的背景都是《龙门客栈》。
有人在看时光流逝。
有人在寂寞中寻找伴侣。
有人说“电影院有鬼”。
有人磕着瓜子,声音响亮。
散场了,一直观看着电影里自己的石隽遇到了上学时的老师。
刚刚红过的眼眶漾出了笑意。
好像时光退给了他一点青春。
放映员去机器上咨询自己的命运,然后拉下了铁门。
一部电影面对几份人生,影片散发着陈旧慵懒的气息,蔡明亮给足了回味的时间,等不及散场。
影片立意有巧思,在《龙门客栈》相聚,那有不散之理?
《龙门客栈》摄于1967年,《不散》摄于2003年。
三十六年过去,弹指一挥间,你我都有这一天。
电影院实在是一个充满幻想意味的空间。
不仅因为其中放映的电影为各色各样的人们提供了一个梦想的舞台——那个巨大的黑洞洞的空间,是个与世隔绝之地,也是制造新的世界的场所。
围绕着电影院的主体——放映厅,还有很多空间作功能性的延伸,比如那高高地悬在后面、本身却十分狭小的放映室,那纵横交错、回环曲折、有很多个出口的安全通道,还有星罗棋布于其间的储藏室、洗手间、小卖部等等,这一切,都使得电影院这个空间变得像迷宫一般深邃。
此外,去过那些老旧的电影院的观众一定会注意到,因为仅仅放映电影难以维系影院的生存,通常影院会尽量利用其现成的空间作一些商业性的“开发”,比如早些年几乎每一家影院都会配套有录像厅,专门放映一些合法上映渠道以外的、以家庭录像带的方式传播的片子,而现在,在这些老影院,与放映厅毗邻的,往往还有网吧、游戏机房、超市等等,这些不同功能的空间的聚集,更加深了电影院空间的人文色彩和魔幻气息。
如果一个类似于这样的空间浸没在时间之流的混浊、幽暗里的时候,会呈现怎样一番景象?
我电影看得不多,对影史、影人更是知之甚少,第一次看蔡明亮的《不散》的时候,随着那一个接着一个的长镜头的进行,并没有注意到这部电影是向另一部老电影的致礼,而是以为影片的主题和上部李康生执导的《不见》一样,是一个关于“寻找”的故事:老旧的福和大戏院正在放映最后一场影片,瘸腿的女售票员,在售票处空落落的窗口后面用小小的饭锅蒸着一枚粉红色的寿桃,蒸热后,她取出寿桃,掰下几口尝尝,然后小心地把寿桃切下一半,用塑料袋包好,拖着瘸腿,艰难地爬到戏院的最高层——电影放映室,将寿桃放在装满烟蒂的烟灰缸旁边的杯面上……导演用一组长镜头叙述这个瘸腿女人的一举一动,她的不均匀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戏院过道和楼梯间回响。
影片里,另一个更具“寻找”意味的角色是一个日本男人。
起先,导演并没有交待他的身份,他走进戏院,在观众寥寥无几的大厅里坐下。
他总是一再地调换座位,一开始让人以为他是受不了那些在影院里肆无忌惮地吃东西的人的干扰,后来才发现他的兴趣不完全是在影片上。
他走来走去,去洗手间,在放映厅外面狭窄的过道里穿行,和一个个抽烟的男人擦肩而过。
直到他遇到一个穿戴很整齐的男子,日本人走近他,掏出烟来,意思是想借个火。
在狭窄的过道里,两人各自抽着烟,那个男人对日本人说:“你知道这戏院有鬼吗?
……这戏院有鬼……鬼……”这时电影已经进行了44'04'',这句话是影片里第一句台词!
然后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继续各自抽烟,日本人走近那个男子,走得很近很近,在距离对方几厘米的地方停下。
那男人似乎全然没注意两人之间如此之近的距离,过了几秒钟后,他转身慢慢离开。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镜头里以后,日本人对他离去的方向说了一句生硬的汉语:“我是日本人”。
远远地传来一句“莎哟娜啦”,日本人也回了一句“莎哟娜啦!
”并且鞠了一个十分标准的日本式的躬。
这是影片中仅有的两处对话之一。
不知道那个日本人在影院里寻找什么,也不知道他和那个陌生的男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们,还有影院里所有那些人,包括那位女售票员,以及一直到影片很后面才露面的男放映师,都是孤立的个人,他们之间似乎有某种联系,但又没有某种确定的联系。
在蔡明亮的电影里,孤独的个人,以及个人的孤独感都被极端放大了,他们那些看似无意义的举动,都是他们孤独的放大器。
他们是在寻找,或许在寻找与他人之间的联系,但寻找的结果往往只是确认他们的孤独。
那个女售票员是要把寿桃送给男放映师吃的,但是当她在戏院里走了一大圈,最后回到顶楼的放映室时,发现寿桃还原封不动地放在方便面上面,那个男人也始终没有与她照面。
或许是受不了这种冷落,她拿回了寿桃。
影片结束,当福和大戏院最后一场电影散场,女售票员做完了属于她的最后一点工作、收拾个人物品离开的时候,唯独把那只小饭锅留在了售票室里。
后来男放映师走进售票室,打开饭锅,发现那只寿桃还在里面。
有人说,这个镜头是整部电影里最温暖的地方,但是我们实在无从知道女售票员为何留下了那只寿桃,也无法猜测最后那个男放映师骑着摩托冒雨离开,是不是为了追回女售票员。
好心的观众愿意在这两位主人公之间寻找他们彼此喜欢的蛛丝马迹,他们之间或许存在爱情——我也愿意相信这一点,或许没有——这样也太凄凉了。
不错,影片就笼罩在这样一片凄凉的气氛里,福和大戏院的外面是瓢泼似的大雨,里面,陈旧的墙壁渗着斑斑水迹,连屋顶也因为年久失修而漏水了。
大厅里的观众寥寥无几,还有脱了鞋子,把脚搁在前排椅背上嗑瓜子的人。
女售票员(看上去她的工作还包括打扫卫生等等)沿着大厅外蛛网般的通道行走,不时地打开一扇门或者掀开一块布帘看着大厅里明亮的屏幕。
她的沉重而不均匀的脚步声仿佛一把刀,把戏院的内在结构剖开给观众看,那些堆积着杂物的通道,迷宫一般的楼梯,脏兮兮的厕所,还有顶楼放着接屋顶漏水的水桶……老戏院的衰败在她的脚步声中一览无疑。
仿佛这是一种“巡礼”式的告别,在戏院关门前最后一次重审戏院的每个角落。
与之同步进行的,是最后一场电影的放映工作。
蔡明亮这部《不散》的英文名字叫做Goodbye dragon inn,意思是《再见龙门客栈》,影片里福和大戏院放映的最后一部影片正是胡金铨的《龙门客栈》,如果有心的观众稍稍对比一下《不散》片首的主要演员名单和影片中放映屏幕上打出的《龙门客栈》的演职人员名单,就会发现《龙门客栈》当年的两位主演苗天、石隽也参与了《不散》的拍摄。
在《不散》里,他们分别扮演他们自己——多年以后,已白发苍苍的他们在福和大戏院观看自己当年的影片时重逢。
他们散场后在影院门口有几句对话:苗老师!
石隽!
老师,你来看电影啊?
好久都没看电影了。
都没人看电影了……也没有人记得我们了……苗天点起烟来,似乎是为了掩饰某种尴尬,这时镜头拉到远处,只见两个老人落寞的身影站在一堆电影海报前……向他们曾经的光辉岁月告别,向电影的光辉岁月告别,向老戏院告别……蔡明亮的这部《不散》似乎就是为了完成这样一次告别。
本来这部2003年拍摄的《不散》与蔡明亮的“御用演员”(在《不散》中他饰演了男放映师的角色)李康生转行导演之后拍摄的第一部影片《不见》正好构成上下篇的关系。
两者形式与内容都各自独立。
《不见》的故事围绕在两对祖孙的失踪事件上:找不到三岁小孙子的祖母,惊惶失措地四处寻找,导演以长镜头捕捉祖母的慌乱奔走,一连串无助又无效的行动,加上对死去丈夫的哀苦诉说,清楚呈现她对孙子失踪的剧烈反应。
另一组失踪案例则是祖父走失,他年轻的孙子几乎是无动于衷,依旧在网络咖啡店里继续游戏和线上对谈。
这两部电影原本都计划拍成短片,最后却变成了两部长片。
蔡明亮这部《不散》就长达80分钟,里面充斥着考验人耐心和体力的长镜头,而且对话极少,犹如默片。
一个全景的电影散场后空荡荡的观众席的镜头就长达2分多钟,这还不算之前女售票员在打扫散场后的观众席那一段摄影机始终未曾摇动的时间。
这似乎是在浪费胶片,有意拖长时间,但是对告别来说,究竟多长的时间才足够呢?
整部影片都是在完成一次告别,背景里《龙门客栈》的精华几乎都重新播放了一遍,女售票员和那个日本男人几乎把福和大戏院的每一个空间都走遍了。
仿佛最后的梦境,醒来的时间总是越晚越好。
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是时间的铁律,幕落、光辉岁月的退隐、人老去、爱或者不爱都要别离……留恋只是别离前最后的梦境,或者别离后的自我安慰。
“我想起月下,我想起花前,多少的往事留在我心田。
一半是辛酸,一半是甜蜜,一年又一年叫我长留恋。
留恋,留恋,月下,花前,留恋,留恋,叫我永远想念……”影片以一首六十年代的老歌《留恋》作为结尾,可以说是为告别做了一个抒情式的总结。
在影片的后半部分,观众们在忍受了近一个小时的冷漠空洞的长镜头的“折磨”后,终于在抒情的温暖怀抱中找到了某种安慰。
《不散》因之成了某种矛盾的复合体,一方面是孤独的人彼此之间努力寻找联系,但这种寻找本身又是无意义的,另一方面不管这联系是否真正地被找到,不管这孤独的寻找曾经多么地凄凉,但是时间终将把这所有的一切都变作怀念的理由。
在消解意义的同时又赋予意义,只有时间有这样的魔力。
写于2008年7月6日
我想起月下我想起花前多少的往事留在我心田一半是辛酸一半是甜蜜一年又一年常叫我留恋留恋、留恋月下、花前留恋、留恋叫我永远想念
福和大戏院,从高朋满座到长久的空无一人;游离的观众走了,荧幕上的演员老了,影院散了。
看得很伤感,很孤独,很平静。
没什么的,这是自然常态。
就如烟花,那一瞬至少绽放过,很努力地在生命所及的最高点绽放过了,在黑夜中撕开一个口子,又消逝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天下着雨,雨水流进了福和大戏院的门口,“福和大戏院”五个手写的红色大字的牌匾已经不那么亮了,戏院里宣传栏的一支管灯在不停的闪,宣传栏下面是一排空空的橘红色的塑料凳。
一只猫点着脚立着尾巴匆匆走过,一个日本人影冒着大雨走进了电影院。
见售票室无人,径自走了进去。
电影画面的光亮映在日本人的脸上,在离他不远处,一对男女旁若无人的吃东西,近乎卖命的嘬着嘴。
他愤怒的离开了。
日本人再次回到放映厅,他换了个座位,正打算抽烟发现没有火,刚想向前面的人(石隽)借火却被后面伸出的一双臭脚挡住。
他把烟从嘴里拿出来,眼睛仍旧盯着前面的人,眼神很暧昧。
这时,走过来一个路人甲坐在了日本人左边,他瞟了几下。
日本人嫌弃的往右边躲,右边还是那双臭脚。
路人甲见事情不成,离去。
随他而去的是从后面席位下来的另外一个男人。
这时,路人乙又坐在了日本人左边的座位,日本人叹了口气,又躲了躲。
是什么行为让连续两个人坐在了他旁边呢?
日本人换了个座位,坐到了之前他盯着的那个人(石隽)的旁边,眼睛直直的盯着石隽,但不见回应。
他又拿起了那支烟,放进嘴里,继而整个身体向右歪,姿势娇媚的躺在椅子上。
从始至终,都没有得到回应。
他又一次的走掉了。
日本人及路人甲乙丙丁都是同性恋,他们并不认识,但是互相之间以一支未点着的烟放进嘴里为互相亮明身份的信号。
之前他一亮出烟,便立刻有两人坐在旁边。
而当他坐在演员石隽旁边时,明明烟没有点着,却也不向石隽借火,他将烟放进嘴里,做享受状(样子特别像口交),还发出几声重重的喘息。
已经极其露骨的亮明身份还是没有回应。
日本人再一次离开。
可能是戏院收益不高,跛足的售票女人还要打扫厕所卫生。
贯穿这个画面的是汩汩的水声,没有言语。
她挨个隔间的打扫,有两个隔间里有人。
售票女人看了一眼,走了出去。
这时,隔间的门缓缓的开了,但是却没有人出来。
因为下文男厕所里有小便池,所以此时应该是女厕所,这个戏院不仅仅有男同性恋聚集,还有女同性恋。
男厕所一长排小便池都空着,日本人和一个抽烟的男人却紧挨着上厕所。
这时,一个人进来径直走到日本人的旁边的位置。
仔细看,这个人是刚刚的路人乙。
日本人又嫌弃的往另一侧挪了挪。
这时一个染着暗红色头发的男人从隔间里出来,走向洗手池,然而隔间又被人从里面锁上了。
就是这点让我想到了上文女厕所隔间里面有人,可能是一个人,可能是两个人,有可能很多人。
大家依旧在小便,怎么那么久,已经尿了二分钟有余了。
这时,有一个人走进了厕所,他的烟落在厕所了。
第一次看很不解,这个人的出现为了什么,以至于让所有人小便的速度都降低了来等他出现。
可能重点在于烟。
这似乎印证了,烟是一个亮明身份的标志。
日本人终于上完厕所了。
他来到一个类似储藏室的幽暗的地方,一堆货物堆放其中,只留下一些狭窄的空间。
同出现画面里的是刚才那个在厕所抽烟的男人,他依旧吸着烟。
日本人从他身边经过并回望,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日本人继续往里走,又经过两个男人。
铁栅栏似的大门外,雨水依旧努力的冲刷地面。
这时,路人甲出现。
路人甲企盼的看着日本人,看到的是他走掉的背影。
这应该是一个同性恋寻伴的集结地吧。
阿荣在窗边吸烟,过道极其狭窄,他们俩的身体相遇、挤压、离开。
接着,又不断的出现男人。
日本人回到阿荣抽烟的窗边,但是阿荣已经不在那了。
他和另一个男人在狭窄的过道里,又一次相遇、挤压、离开。
他本可以先后退让其他人先过去的。
日本人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阿荣。
阿荣依旧抽着烟,向前走了几步。
听见日本人的脚步声跟了上来,便停了下来侧立着。
日本人远远地停下来,看着阿荣。
排风扇在不停的转着,透过来的光影斑驳的落在墙上。
尔后,日本人慢慢走近,轻轻的缓缓的拍了拍阿荣的肩膀,举起了手里的烟,但并没有放进嘴里。
阿荣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眼睛却一直和日本人对视着。
点着了烟,阿荣依旧直直的看着日本人。
终于,在电影已经过半了,第一段对话出现了: “你知道这个戏院有鬼吗?
这个戏院有鬼。
鬼。
”日本人慢慢的走近阿荣,想靠在他的肩头。
但是,阿荣转身走了,留下日本人在原地。
走廊里是他长长的影子和缓缓的脚步声。
“我是日本人。
”脚步声停止。
“撒有那拉。
” “撒有那拉。
”日本人鞠了一躬。
脚步声继续。
放映厅里一个女人阿媚双腿搭在前排的椅子上,悠闲的嗑着瓜子。
空荡荡的电影院满是瓜子壳裂开的声音。
日本人坐在阿媚的前两排,瓜子的声音无疑打扰到日本人看电影。
他鄙夷的回头看了看她,她依旧我行我素。
一不小心,鞋子甩掉了。
蹲下捡鞋子的空当,日本人回头望去却不见了阿媚的踪影,他四周望了望,抱紧了手里的包。
捡起鞋子的阿媚找到一个新座位继续嗑瓜子,而这瓜子的声音和着电影中背景音乐的诡异声音听得日本人是一颤一颤的。
阿媚就坐在她的正后方。
瓜子裂开的声音被放大了,随之而来的是对鬼的恐惧。
日本人回头看了看涂了猩红色唇膏、大眼影、一头烫发的阿媚,挣扎着勉强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之后,镜头里阿媚依旧嗑了将近两分钟的瓜子。
阿媚嗑的不是瓜子,是寂寞。
蔡明亮的电影适合晚上看,《不散》像是一则都市寓言,想说的大概是:人类的困境孤独无解。
影片长镜头居多,几乎无台词,是凝视的艺术,凝视孤独,凝视无聊,凝视他人,也凝视自己的内心。
剧情单调,却和山水画一样有留白,给人思考的空间:夜晚,雨天,影院放映胡金铨的《龙门客栈》,人们企图用影片(幻像)的有趣,消解人生(现实)的无趣,这种集体体验,带来的感受与反应却是不同的:有人抽烟,有人发呆,有人默默流泪,没有共鸣可言,这也隐含了人类彼此依赖和渴望连接的心理,往往是徒劳无功的,因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他人即地狱”。
蔡明亮或许是要告诉我们,不要忽视孤独,要勇敢的直面孤独,通过直面孤独,人们有机会超越自身的限制,去寻找自我存在的意义,并与他人和世界建立真正的联系。
具体怎样实现这一点,需要个人亲身经历和探索,寻求自己的答案。
一座老旧漏雨的电影院,寥寥几个观客,放着一部老片,可以说是华语电影最有朝气的时候的电影了。
电影院中只有两个职员,负责卖票和打扫卫生的女孩,负责放映的男人,两人从未见过面。
观客们也是奇奇怪怪,在电影院中晃来晃去,似乎没有人把整部电影看完,都是在做一些莫名奇妙的事。
直到最后,有两位老人坚持到了最后,影片的主角,他们感慨了一句“现在已经没有人看电影了”,的确有很多人已经不看真正的电影了。
也是到最后,事实展开了,这件电影院今天就要关闭了,女孩就要离开了,男人急急忙忙去追,但是终究两人没有出现在同一镜头中,这不是一家闹鬼的电影院,它只是太寂寞了,这里的人也太寂寞了,时代已不属于他们,时不利兮啊。
这让我掀起了我家附近的电影院,那个每到六一儿童节,会去看儿童剧,每到暑假,会去买套票,消磨一个夏季。
可是不知在何时,已经不再进去,有时也只会看到他门口摆的海报,什么艳舞表演,民歌表演。
又不知再合适,猛一回头,已经变成一家商店,下一秒也是转身走过,有一种时光不会回的感觉。
"我很爱看电影,近十几年来,我所看的大部分电影都让我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好像我在阅读,一个无形的手在帮我翻页,被他操控了90分钟,看完一部电影我才能走出来,我不喜欢这种电影。
可是看你的电影,突然间让我自由了,因为你的镜头很长,所以我看到了你要拍的东西,我真的看到了,然后我听到了,因为我有时间听,然后我升起了感觉,再升起了我的思考。
"(本人未看过此部影片,为了分享这段话才给的评星等级,无参考价值)
“好久没看电影了”“也没有人看电影了”“也没有人记得我们了”没有人看电影了,真的么?
我的观碟日记·不散 明景泰八年,锦衣卫,东厂,一个我喜欢的开头,荒沙万里,宛如前朝,是胡金铨的《龙门客栈》吧?
没看过,我只有关于徐克的记忆,周淮安醉里挑灯看剑、邱莫言终陷流沙,那个无情无义的江湖,而金镶玉,却让人在绝望中生出一丝希望,虽然她也不见得有未来。
银幕上打出几个名字,石隽(打不出那个字)、苗天,这些名字依稀是有印象的,在很多年前的老杂志上看到过,也属于前朝了。
福和大戏院,这个名字让我想起弥漫在关于台湾小说中“西门町、游车河”的那些记忆,它也许就开在台北一条曾经繁华过的街。
一汪水倒映着黯淡的霓虹灯,一个男人涉水而过,一只猫走过,蔡明亮的电影就是这点好,慢慢地、长长地铺排开镜头,让我也可以纵容自己的思绪,缓缓地敲字。
东厂老头说:好,我们到龙门去等他!
天罗地网已经布下,英雄即将走向既定的宿命,无论是邱莫言还是金镶玉的等待或爱情都无法拯救。
女人静静地在自己的值班室里,用一只绿色的电饭煲蒸红薯还是馒头,她不紧不慢地撕着皮,细细嚼着,而在与她一墙之隔的地方,却是一个刀剑齐鸣、快意恩仇的世界。
女人就是前面那个从走廊一头走到另一头的瘸腿女人,始终不照她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就是碟盒上写的杨贵媚,一个当年我以为的美女。
一个貌似一位香港干瘦男演员的男子无法忍受电影院中一对男女旁若无人地吃食,愤然离席,空荡荡的影院,似乎也只得这几个观众,很多年前,我曾经一个人独自去看《半生缘》,那个下午的影院里只有四个人,连我在内,后来这成为了我再难以逾越的一种近乎完全自我的观影体验,自由地在黑暗中哭或笑。
这个男子是倒楣的,他又一次进入影院,这次没有了吃食的男女,却有后座的一双臭脚凌驾其右,那个银幕上的江湖始终是遥远的,人群中的众生多的是不自由,少的是欢愉,即使只是看一场电影。
银幕上,大侠跋涉过千山万水,终抵龙门。
不管前面等待的将是什么,现在也算是告一个段落了。
干瘦男人站在小便池旁,两个男人把他夹在中间,僵持半响,从后面的隔间里走出一个男人,然后门被人从里面带上,不明白这几个人的关系,思索不清导演的意图,而这个四处布满水渍的卫生间,让我想起中学时曾有一次与女友去制药厂的澡堂里洗澡,那种原始简陋的澡堂,一间空房间,四周围了一圈裸露的水管,连地面好象也是水泥的,那应该是八十年代吧,诺大的空间,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洗澡,水压很大,打在身上生生作疼,我从小就是一个怕疼的人,不想再洗,回头找她,水雾迷漫,水声凌厉,那一刻觉得好似身处一个密闭的空间,她却不知踪影,无端端害怕起来。
男人女人变幻着在镜头前晃动,我走神了。
镜头前又多了几个面目模糊的男子,一个问另一个:你知道这个戏院里有鬼吗?
这戏院里有鬼。
然后又是长时间的沉默,这是开场以来听到的第一段对白,我想那个干瘦男子也许是个同性恋,或者是个贩毒的,但他说:我是个日本人。
他却在一家萧条的影院里,反复地看中国武侠片《龙门客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影方式,那个日本人又来了,空有两人的影院,一个时髦女子在姿态难看地寻找自己跷脚踢飞的鞋,然后肆无忌惮在嗑瓜子,日本男郁闷之余,偷偷斜望,最终仓惶离场,在他无数次的观影记忆中,莫非都是这些不堪的细节,伴随着银幕上的江湖江山,身边的人,总是很轻而易举就打碎一切幻想,把他拖回到现实中来。
又一场好戏,已经到决斗阶段了,银幕上两个男子浴血打斗,一俊一丑,自是善恶高下立判,想起录相带时代看过的那些香港武打片,跺跺脚也会抖动的布景,脸上厚得一笑就往下掉的粉,拉长的镜头看上去个个都是长身玉立,偏偏迷得那时晕头转向,只觉得个个剑眉朗目、铁血丹心。
两个老人在此时的影院中,看得泪湿双目,未必是为着故事里的恩怨感动,或只是借着别人灵堂,想一些自己的往事,一部老电影,是可以唤起很多记忆的。
长长的镜头投注在空无一人的影院,一分钟,两分钟,差不多五分钟不切换,我想,要么是蔡明亮走火入魔了,要么是他实在不舍得就这样曲终人散去,于是傻傻地让镜头空转着,以为这样就可以留得住,至少多留一刻也是好的。
曲终人终究会散去,去年去看白先勇的《牡丹亭》,曲终人散那一刻,站在看台上,远远地望着那些戏子们,那些繁华的布景,即将撤去,白先勇出来了,谢幕,又谢幕,原来全部最终只不过是一场戏。
两个男人在影院外邂逅,原来是你,原来是你,原来是那两个前朝的人,石隽、苗天,现在都没人看电影了,他们说,落花时节又逢君,两个男人的感伤,却只能点燃一支烟,然后相顾无言,沉重得象一场秋雨。
不止电影会谢幕,电影院也会关门,另一个男人在玩电脑算命,他打开了女人的值班室,揭开电饭煲的锅盖,好象里面并不是馒头或者红薯,我想是一个寿桃,莫非今天是她的生日?
那样看着孤独清泠的一个女子。
雨仍然下个不停,她蹒着瘸腿走在雨中,走过最后的镜头,我希望她是走在回家的路上。
《龙门客栈》曾经是电影的一个黄金时代吧,那个时候的电影院一定是场场爆满,就象中学时代跷课流连的那些录相厅一样。
怀旧的人,在电影里找自己的过去,在影院里找以往那种熟悉的感觉,老去的,只是看电影的人。
每个有兴趣去看《不散》的人,我想都会熟悉这种感觉吧,虽然不是每个电影院都会藏有一个《天堂电影院》里那样的老头子,也不是每一个看电影的少年日后都能长成托尔纳托雷。
我想起月下,我想起花前,多少的往事留在我心田,一半是辛酸,一半是甜蜜,一年又一年长叫我留恋,留恋,留恋,月下,花前,留恋,留恋,叫我永远想念。
(60年代老歌·留恋) 第一次以这种方式看完了一部电影,边看影像里的故事,边想自己的心事,记录下思绪的流水帐,这种感觉,很新鲜。
10+/10 CIMS305 真正的“电影”,真正关于“电影”的“电影”,已无需我赘述或堆积那些早已熟悉的辞藻。
【威尼斯重新修复版】2003年威尼斯评审团不够大胆前瞻,这部才是最值得获得金狮奖的作品!蔡明亮对于时间与空间的把握,对于声音的实验,对于电影(院)的迷恋,对于银幕上角色与真实演员的互动,对于同性/异性情欲的准确捕捉表达,乃至于对于水的意象的展示,统统都在影片里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现!
此刻,电影内外都在下雨。短短的80分钟,睡着了7次,每次不自觉闭上眼睛的十几秒或几十秒,猛地再睁开眼睛,画面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时间静静流淌,静默的十几秒也足以做一场完整寂寞的梦,梦里梦外竟如此相似。 前阵子,在浙江电影院看电影的确有不同感受,时间在那里留下了很多痕迹。2003年就有人发出“都没有人来看电影了”的感叹,可电影还是走到了今天,并将继续走下去。因为那些导演们仍在继续拍下去。
The theater is haunted.20210306@Ticket Price Projection yyds.
在空间上做文章,先看了阿巴斯,那已经是极致了,这个就…也挺好的
论无对白怎么处理空间-时间推动剧情并营造情境,尽管如此,片子还是太沉闷了(长镜头多到令人发指..)。〉〉“都没人看电影了,也没人记得我们了。”要是影院成天放的都是这种大闷片那确实不能怪谁,没人看票房低是活该。
6.5为这个电影洋洋洒洒写下两千甚至更多字的影评的人,和非常喜欢欣赏这个电影的人,几乎无疑可以确定是傻逼了。因为蔡明亮并非想表达很多,只是个怀旧片,和表达生活的本质和电影娱乐的本质,而且他很不厚道的设了个陷阱,这个陷阱是,我把枯燥乏味的生活抽去声音(答案,这个电影几乎没有对白),抽去流动性(真相,这个电影几乎是定格拍摄),你们就偏要去找画外音,去脑补画面外的事物运动。傻逼文青被甩了一道还在为他叫好。
福和大戏院和马里昂巴德酒店一样,被雕琢成完美的时间晶体。湘琪出门看到那“今日停业”的告示板已经明示了,每个观众都是寄居于此的幽灵——无处可去的、只能徘徊在黑暗里以各种状态看电影的或匆匆瞥上银幕几眼却走不出福和迷宫的孤独灵魂们。即便灯光亮起空无一人,电影院会一直看,电影院会记得。
没看懂简介,也没看懂电影,也没看懂评论,我还是去看文献吧……
8.5/10,依然是蔡明亮表达疏离与孤独的电影。相关的视听设计如:对话与人物直接互动极少,即使互动也常常有障碍(中国人与日本人互动时语言的障碍)/全程皆是固定或运镜缓慢的长镜头/零画外配乐/大量通过强化音响反衬人声的稀疏/各种疏离的构图与摄影/画外空间(《龙门客栈》)的热闹反衬画内现实的孤独/以闹鬼的气氛(嗑瓜子的声音+电影里的戏曲+大红唇吓走了日本人)映衬出人与人的隔阂与疏离。一些互文也很有趣(“这个店哪有客人啊”)。另外那个屏幕与现实的蒙太奇(杨贵媚与电影中的徐枫“对视”)也有点意思,不知道想表达什么。不过个人觉得影片捕捉的有些细节还是不够有趣;另外还是蔡明亮的《河流》那句话:这种电影不应该玩多线并行叙事。
蔡明亮真棒,蔡明亮去电影院盗摄就能进威尼斯主竞赛。
一直到《龙门客栈》结束时石隽和苗天的对话前这片子都保持着顶天的鬼魅气息,影院在那之前被全方位解构着,电影只是一束光——女主角始终被光吸引并寻找光源,空间不断被分割,每个人都在影院中心不在焉地游弋,电影院变成了一个装置艺术展览馆,但石隽和苗天一出来才明白这一切只是蔡明亮表达影迷情怀与对胶片怀念之情的注脚,所有的模糊与气氛在此刻突然被固定表意所框定,对我而言实在太可惜了。
一开始真不知道导演在干什么,看起来像是学生作品,但越往后越有味道,有点像是给电影的一封情书--“现在都没人看电影了,也没人记得我们了。”....但我仍然觉得电影应该是通俗的,大众的.了。唯一触动是想看看胡金铨的《龙门客栈》。那种片段式的日影般的填充游戏时间很打动我,如同《菊次郎的夏天》:第一章:乱行第二张:撒呦哪啦第三章:女鬼第四章:没人记得我们了第五章:不散笔记:蔡明亮标志性的片段式影像,片段之间和片段内部都“无事发生”,没有对白、情节及任何的因果律,对叙事的拒斥和长镜头的痴迷都抵达了华语电影前所未有的激烈程度,唯一被捕捉到的是无可名状的情态和从这些情态影像中穿逸而出的时间性本身。
有一些镜头很妙!可是!固定镜头太多,时间太长,久了容易精神不集中,然后看睡着……
Day10百闻不如一见,蔡明亮的超级大闷片有生以来第一次在看电影时候产生了我上我也行的感觉,被所谓献给电影院的挽歌这样的描述骗进来的,内容上是看懂了,但讲这件事情用片子最后十几分钟足矣。观看体验真的极差,动不动一个定镜头两三分钟,就连画面都没有变化,看的人不知所云但又总觉得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全程哈欠连天,实在太无聊了,骗子电影
@Metrograph. Had me at two opening credits.
摄制工作人员的游走和影院观众的百态分别从空间和影像层面塑造一个没落戏院形象,大量静止景深镜头和回声营造透彻的呼吸感,放任观者自由,而摄影机和摄影机窥视的人物以及通过摄影机窥视的我们,三者共谋,形成记录影院(和电影)的鬼魂。但存在即是合理,遗忘不了记忆。曲终,人会不散。
说好,也好,说烂,也真的烂。剧情实在太空,两位也都老了,高胜美的留恋很喜欢。整体拍成一个30分钟的微电影才好。
7/10。形式很棒,戏院人物与电影进程的互相结合。声画调度也简洁得挺有意思,例如阻隔构图的使用(幕帘缝,雨幕,栅栏),萤幕上的红绿光影叠印在演员面孔,走道上布满瓜子壳,加之大量无台词场景都给人撞鬼的视觉体现。不过只要把放映厅清空就能见证一个时代的兴衰,那谁都能表达出比这更丰富的东西。 @2015-02-22 07:34:12
看了一半,其他的不知道,我和这部电影的缘分是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