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采访发表于Arte出版社于2019年8月29日出版的《蜂鸟 - 1994年,永不落幕的记忆记录》(『벌새 1994년, 닫히지 않는 기억읲기록』),读完深受感动,想要分享遂自译了一下,不是专业人士请多担待:)两人的对谈篇幅十分长(2万3千字左右),需要有足够的阅读耐心。
KB:金宝拉/AB:艾莉森・贝克德尔2019年5月,导演金宝拉和艾莉森・贝克德尔作为女性故事的创作者,在贝克德尔位于佛蒙特的工作室里,用两天时间分享了彼此作品的故事和作为创作者的关注点。
艾莉森・贝克德尔(Alison Bechdel)因“Bechdel Test(贝克德尔测验)”而闻名,是针对电影中性别平等的测试。
她是一位美国绘本小说家,著有《欢乐之家》和《我和母亲之间》等作品。
在她的作品中,贝克德尔一直以自传体的方式讲述家庭、生活、死亡、性取向和性别认同等主题。
目前她与同性配偶,同时也是艺术家的Holly Rae Taylor定居在博尔顿。
英韩翻译:신빛나리女性、故事和创作 - 金宝拉与艾莉森・贝克德尔KB:我很想知道你第一次观看《蜂鸟》时的真实感受。
AB:灵魂出窍了......好像被迷住了。
也许不是因为特定的“感情”而被唤起,反而更接近一种“状态”,感觉像是被电影中所构建的世界所吸引。
这是一场充满悬念的体验。
观影过程中也一直在想“发生了什么?
”,影片中的场景分明向我们展示了“日常生活”,但它们看起来并不正常,也许用“以一种深入到细部的方式展现日常生活”的说法来讲更为准确。
这是我的真实感受。
KB:谢谢你。
我很喜欢“灵魂出窍”这个表达。
AB:看《蜂鸟》之前先看了短片《竖笛考试》。
《蜂鸟》似乎与《竖笛考试》的故事直接延续,它们讲述了同样的主题:“看不见的存在”。
我隔了几天依次看了这两部电影,《竖笛考试》里观众们所停留的地方,在《蜂鸟》里得以重新出的构成十分有趣。
KB:你说得没错。
《蜂鸟》就是像《竖笛考试》的续作一般的作品。
你的《欢乐之家》与《我和我母亲之间》虽然是两部不同的作品,但也有许多相似之处。
可以稍微再问下你对于《竖笛考试》的观后感吗?
AB:不可思议。
虽然是悲伤的故事,但在故事最后恩熙对上(竖笛)吹口的那一瞬间,我又感觉到了无数的希望。
令人难过,又十分积极。
该怎么形容呢……总而言之,我感到了幸福。
这个小女孩就像英雄一般,你用真挚的眼神注视、描绘了某个女孩普通的人生。
这部电影不仅是“未曾见过的尝试”,也是“至今没有人挑战过的尝试”。
KB:谢谢你的感想。
你觉得电影里包含着怎样的信息?
我知道这是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但还是想直接从你这里听到答案。
AB:这部电影的目的似乎是以一种有意义的、重要且普遍的方式展现了一个女孩的生活。
这意味着“女孩的生活”也是“人的生活”,是不该被轻视的故事。
换句话说,这是“一个女孩叙事诗”。
纵观整部影片,我首先感受到这是一个关于“一个人”的故事。
KB:我希望看到更多关于女孩的故事被真诚地描绘出来。
在我看来,我们的女性故事是一个很少被提及的主题。
AB:因为人们总是从外部角度来观察女性。
你从自己的女性身份出发,并把目光投向了女性角色。
我想说的是,恩熙并不是“媒介”,最重要的是她作为“电影的主体”而存在。
顺便问一下,你是如何想到《House Of Hummingbird》(此处AB在询问英文译名)这个片名的?
KB:韩语的标题是《벌새(蜂鸟)》,如果是韩语的话,这个标题便足够了。
但在英文译名里,在“蜂鸟(Hummingbird)”这个词前面加了一个“家(House Of)”的短语。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如果只有“Hummingbird”一个单词的话,听起来不太像一部电影的标题。
蜂鸟是世界上最小的鸟类,它们为了花蜜会经历漫长遥远的路途,这样的姿态就像恩熙的人生之旅一样。
恩熙虽然是很小的孩子,她会为了寻得爱、甚至在得到真爱之前在各个不同的地方徘徊。
我在寻找关于动物所代表的象征意义的书的时候,知道了蜂鸟所代表的是“希望”、“恢复”、“爱”这样充满肯定意义的象征,并觉得它十分适合作为电影的标题。
从这里开始有点儿跑题,但你知道这附近有条叫做“Hummingbird Road(蜂鸟公路)”的公路吗?
AB:……啊、的确如此。
到今天为止我完全忘记了那条公路的存在(笑)。
KB:在来的路上看到了标识就特别想拍照留念,回去的时候我要拍下来。
是令人开心的偶然的一致性。
AB:的确很有趣。
说不定是为了把你呼唤过来才存在的(笑)。
还有,电影的节奏分配真的很好。
正是这缓慢的进程,才使我们得以看到这个少女毫无变化的人生里非常细微的、几乎用显微镜才能看到的细节。
当然,电影里发生了许多事,也许用“毫无变化的”这个形容并不贴切。
大多数事件还是相当典型的,像小偷小摸、和朋友吵架……但是这部电影似乎向这个少女展示了人的尊严与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是理所当然的。
少女们的故事总是被视作无关紧要,甚至是没有多少人真挚对待的存在,但你把这个少女的人生看作“人的人生”。
正因如此,她的冒险性与独立性就像中世纪的骑士一样被真诚的记录下来了。
这真是一件了不得的事。
你将这个少女的故事,升华成了一篇盛大的叙事诗,我是这么想的。
KB:我喜欢你的表达方式,真的很感谢。
AB:你为这个少女创造了一个空间,让她的故事得以作为一个人的故事被讲述和记录下来,这真是太好了。
虽然我从未完整看过《让娜·迪尔曼》(1975),但我认为你们的电影有很多共同之处。
就像阿克曼向我们事无巨细地展示生活中的细枝末节一样,你的电影也拥有这样的特质。
KB:谢谢你。
之前看过我长达2小时40分钟粗剪的电影业界的某位男性曾批评我,说:“你觉得谁会想看长达2小时40分钟的‘少女电影’啊”。
AB:太过分了。
两个人一起笑了。
KB:过了不久,这位男性就为自己的发言而谢罪了。
AB:那真是太好了。
有可能你就是很擅长让人谢罪。
两个人又一起笑了出来。
KB:难不成人们已经看穿了我像恶魔一样的性格了?
AB:你不攻击任何人,也不指责他们,这样他们便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在我看来,这也是你电影的优势之一。
因为你不是那种强词夺理的人。
KB:有时候也会强词夺理一下……。
总之,和剪辑师一起对着电影的放映时长苦恼了很久。
就算是现在也依旧会怀念2小时40分钟的版本。
AB:最终版的放映时长有多久?
KB:2小时18分钟。
AB:那消失的20几分钟里包含着怎样的内容?
KB:随处可见的细节消失了不少。
最初的剪辑版虽然是最好的,但因为必须完成这部电影,我别无选择。
AB:关于这部作品有着多么美丽的故事构成这一点,在前面已经说过了。
在第二次观看《蜂鸟》的时候,我有认真去确认你是基于什么原理来分配情景片段的,即使我只能用“印象深刻”来形容它。
对于观众来说,这个故事看似自然,就像任何一件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的偶然事件,但它实际上却是一个经过精心构思的故事。
KB:谢谢你。
AB:对场景稍作删减,效果似乎大不相同。
KB:正是如此。
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不过我们最终还是完成了任务。
“新人导演能在最初的长篇电影做出时长2小时18分钟的作品,是相当的勇敢的事”,我周围的人这么跟我说。
最近的电影都不太有超过2小时的作品,尤其是第一次拍长篇电影的导演都有将上映时长缩短的倾向。
AB:把放映时间拉长也可以这个想法是从哪里得来的?
KB:我在一些地方会很顽固。
大家不喜欢时间过长的电影也没办法,我是这么想的。
AB:如果看的过程中觉得厌烦了,就请默不作声地退场的意思?
KB:啊,也不是那样……。
AB:不论时间长短,你觉得自己能让观众长时间保持与电影的联系?
KB:我认为不管是什么电影,都一定有适合那部电影的放映时长。
就像人的寿命一样。
《蜂鸟》如果不是超过2小时的电影,它是不会被制作出来的。
每部电影都有属于它自己固定的节奏与时长,我只想找到属于我自己的完美的长度。
这是我最担心的地方,但在某个节点对于观众们的担心已经消失了。
我很高兴我没有将它剪辑成一部未满2小时的电影。
男性导演们做出3小时、甚至8小时的电影也没有多少人指责的这个事实时常令我感到愤怒。
不对,说是愤怒,更多的是感到震惊的心情更多。
AB:总觉得能理解你。
KB:如果我们假定《蜂鸟》是一个关于少女成长的故事,那么2小时40分钟就显得相当长了。
在思考其中的原因时,我意识到人们会无缘无故地认为女孩都很健谈,即使她们实际上并没有说那么多话。
相反,男孩更习惯于到处说话,而不是倾听他人说话。
也许这与女性在社会中的地位有关,但我认为大多数人都无法接受由女性导演的“长片”,甚至可以说接受它们的能力本来就不存在。
如果《蜂鸟》是由男性导演拍摄的,你认为人们会对其冗长的片长提出质疑吗?
也许不会。
AB:这也正是《蜂鸟》的价值所在。
我希望能用更顺畅连贯的语言表达出来......《蜂鸟》也是一个关于“隐身的少女”的故事,不是吗?
影片对她进行了长时间细致入微的“观察”。
我觉得你试图传达的信息与影片的结构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KB:无论如何,它必须很长。
不对,我不是说一定要很长。
但它必须是这个时长。
AB:我认为这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勇气与令人印象深刻的决心。
KB:被这么说我很开心。
我不想《蜂鸟》只被单纯地看作可爱的成长故事。
AB:我也不同意这是一部成长型电影的观点。
《蜂鸟》是一部关于“成为人(Coming-of-Human)”的电影,不是单纯的成长史。
KB:人们经常将《蜂鸟》与《伯德小姐》(2018)做对比,可是我并不想被拿来做比较。
AB:那些人有好好观看电影吗?
KB:虽然很喜欢那部电影,可《蜂鸟》与它并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AB:除了有少女登场之外。
KB:人们总是喜欢拿女性做比较。
明明每个人都没有什么共同点,仅仅因为是“女人”而已。
AB:《蜂鸟》的另一个优点是它有大量的手写文字。
像笔记、恩熙写给周围人的信,甚至是写在黑板上的汉字——这样的场景太多了。
说起来,商店行窃的地方也是一家文具店,英智将一本素描本拿来当礼物。
有什么意图在里面吗?
KB:是这样的,可能我就是喜欢人们手写的文字,连我自己都不太明白。
当恩熙给老师写信时,那充满着乡愁的氛围我很喜欢。
最近都没有人给他人写信了。
AB:在便签纸上书写的场景。
当我听说在书桌上粘贴便条的场景耗费了大量心血时,我感到十分钦佩。
KB:没错。
为了捕捉到便签最适合的位置,我们拍了无数次。
AB:是很有意思的小插曲呢。
KB:我认为手写的信不同于邮件与手机信息,它们有独自的灵魂寄宿在里面。
就如文字所示一样,正是用“手”所写的手写信。
写作是一种深刻的行为。
AB:深有同感。
当书写的手接触到纸张时,人身上所散发出的东西便会浸入进去。
KB:是啊,我想我可能就是想抓住这一点,所以我给他们看了很多次笔迹。
幸运的是,扮演恩熙的演员不像我,她的字写得非常好。
AB:然后,这位恩熙说想成为漫画家,说她想成为用绘画来表现自我的人这一点令人印象深刻。
KB:其实,这个孩子在小的时候有过想成为漫画家的梦想。
AB:原来是这样,她现在还有在画画吗?
KB:还有在画,却总是画得不太好。
通过用手写字的场景,我知道了饰演恩熙的演员与饰演英智的演员都是左撇子。
AB:那一点我没有注意到。
KB:是这样吗,有许多人提起过这一点,我在拍摄之前也完全不知道。
当我知道她俩都是左撇子的时候,我很开心。
写字的时候我会用右手,画画的时候用的却是左手,严格来说是双手灵巧。
AB:(笑)。
KB:我第一次买的书是《김숙의 만화작법(Kim Sul的漫画作法)》!
现在也爱着图像小说。
所以《竖笛考试》和《蜂鸟》的主人公都是对漫画有着高度关心的人。
我想设定成那样。
AB:这是很好的设定。
KB:我也能从你的书里感受到对于手写信与手写文字的爱意,图像小说里的字本身就如同手写文字一般。
你的作品会经常引用到文学作品,我的电影里也有几处地方便是如此。
英智的书架上摆着赫尔曼·黑塞的《漂泊的灵魂》,是恩熙送给英智的礼物。
AB:《红与黑》。
KB:是的,《红与黑》。
AB:其目的是什么?
KB:20世纪90年代,当时韩国的父母们流行购买一整套的文学作品。
与其说是为了阅读,不如说是为了装饰书架。
即使父母不读,孩子们也会读,我就读过全集中的好几本。
《红与黑》就是其中之一。
故事的主人公叫于连·索海尔,他脾气暴躁,以自我为中心;沉浸于周围的一切,且有着强烈的羞耻心。
为了表现这样的性格,于连的内心独白会时不时在整部小说中登场。
我非常喜欢于连这个角色,因为小时候我也曾担心过自己是否出了什么问题:“我是不是什么奇怪的孩子”、“为什么只有我会如此多愁善感”。
在书中找到一个和我一样内心充满忧虑与独特性,这让我感到欣慰。
所以我让《红与黑》出现在了我的电影里。
从电影里出现的书开始,到之后里面的一些小道具,都是我从父母家里实际拿来的物品。
AB:原来是这样。
KB:其实,我有想要询问你的事。
在《蜂鸟》里你有没有最喜欢的场景,或者说印象最深刻的地方?
AB:我最喜欢恩熙与英智之间的那场戏。
看到有人注意到恩熙的存在并给予她一些关注,这让我感到不自觉的心痛。
英智是一个相当神奇的人物。
比如说,她既不是一个特别善良,也不是一个充满着母爱的人物。
她很内向......也很神秘。
就像汉文补习班的校长所说,她也有点“奇怪”。
我喜欢英智和恩熙在一起所有想要互相了解的场景。
仔细想想,蹦床那场戏也很不错。
小时候,我也有个朋友和我一起玩蹦床。
她们在做这种特殊的体育运动时还能继续交谈并加深彼此的亲密关系,真像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我对这种魔力感到深深的共鸣。
还有,恩熙无法克制自己的愤怒,最终爆发的那一幕也非常震撼人心。
当恩熙上蹿下跳地表达她的愤怒和沮丧时,那样的姿态令我感到了某种强烈的宣泄与释放。
KB:是一起跳起来的场景吗?
AB:是的。
看完影片后,我感到心潮澎湃,有种把重物举起来的爽快感,或者说是感觉整个人都轻了许多。
我感到舒适。
我不知道你该如何处理结束这个庞大的、史诗一般的故事,但它的叙述结束得很顺利。
就像在结尾处娓娓道来的一封信,故事就这么圆滑的结束,仿佛发生了炼金术般的变化,一个奇迹就此诞生了。
让我们以不同的视角看待世界的瞬间,如同一个小小的礼物。
我能说什么呢......能有如此积极的感受令我很幸福。
毕竟,生命是有意义的。
KB:谢谢你。
除了恩熙喜欢画漫画这一事实外,影片中是否还有其他部分让你觉得“哦——我真的能与这部分产生共鸣”?
即使不是恩熙这个角色,而是电影整体......。
AB:恩熙是所有事件的中心,但她却毫不起眼。
恩熙她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但这也是一种美。
而且,她有独立的能力。
也许是因为她不得不这样做,她不得不花很多时间独处。
这一点吸引了我,我很同情恩熙的独立,她甚至需要一个人去医院。
KB: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
AB:我也很喜欢英智来医院看恩熙的那场戏。
说实话,这也是我小时候梦过的幻想。
KB:原来如此。
AB:让老师来看我,看着我睡觉之类的。
KB:你把这一幕也写进了书里。
难怪,我觉得这场景很熟悉。
AB:我好像是在《我和母亲之间》里插入了类似的情节。
所以当我在《蜂鸟》里看到这个情景的时候,我就高兴地惊叹:“哇!
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
”。
我很开心能看到恩熙就像我一样,对一个人表现出如此温柔的关爱。
顺便问一下,你小时候是否住在像影片中那样的高层公寓里?
KB:我在电影中的那个高层公寓里住了几年,后来搬到了另一个公寓。
韩国没有像香港那样的高层住宅,人们更喜欢高层公寓楼。
在美国,你可能会认为这是为低收入人群所提供的出租公寓,但在韩国,这意味着完全不同的东西。
韩国人习惯于居住在形状相似的楼房里,无数排相同形状的门......。
AB:完全相同的形状......。
KB:这是象征着韩国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形象(image)。
AB:《蜂鸟》是一部关于在世界上找到自己位置的故事,不是吗?
它也是一部真正的政治电影,尽管在观看影片时很难注意到这一点。
至于路口挂起的横幅,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
被拆迁的人是否因为开发而失去了家园?
KB:没错,当时韩国有很多由再开发而引起的问题。
当然,现在情况也依然如此。
特别是在我成长的地方,城市在20世纪90年代得到了快速发展。
现在成为首尔财富象征的那座超大型建筑(三星大楼宫殿),就是电影中集装箱村的所在地。
每当我看到那座建筑,我仍然会感到愤怒。
许多韩国观众告诉我,他们喜欢《蜂鸟》是因为它以非政治的方式讲述了一个政治的故事。
这对你来说是一个值得引起共感的印象吗?
AB:当然。
这也正是我想说的。
它向我展示了这些所有的事情是如何事无巨细地影响到个人生活的。
同时,它们还导致了大桥的坍塌。
KB:你也作为一位女权主义者,大概已经习惯了听到“个人即政治”这句话。
我也想在影片中体现这一点。
AB:你做得非常出色。
而且完成得十分美丽。
KB:我很好奇你通过观看《蜂鸟》之后,对于这两个国家——20世纪90年代的美国和韩国——在女性成长、以及你作为女性的经历、有关性少数群体的问题或女权主义方面是否有相似之处。
我对差异持开放态度。
生活在美国,其实很少能看到韩国女性导演的电影。
你在观看由女性导演拍摄的有关20世纪90年代的韩国电影时有何感受?
还有,《蜂鸟》成功通过了贝克德尔测试(该测试用于衡量电影中的性别偏见,比如询问一部虚构电影中是否最多包含两名女性,女性之间是否有对话,对话中是否包含与男性无关的话题)!
AB:那我得给你颁个奖章了!
两个人一起笑了。
AB:这个问题有点难。
当我还是一个“女孩”时,我无法忍受自己是“一个女孩”的想法。
当我在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长大时,做一个女孩是不可能同时享受生活和做一个有个性的人的。
我知道自己不是男孩,但我也无法认同自己被看作是其她女孩。
这很难用言语表达,但当时我觉得“我眼中的女孩”更接近于负面。
小时候读过的所有有关女性的故事都很蠢,事实上也是如此。
KB:这个世界充满了“愚蠢的女孩故事”。
关于女孩的“愚蠢故事”。
AB:实际上,我小时候只画男人和男孩。
在我看来,那些很酷、很有趣、我认为很重要的工作总是由男人来做。
我......我用这种方式取代了我的女性气质,以至于我无法以女性的身份面对未来。
作为女人面对未来是如此痛苦,以至于我忽略了自己的女性特质。
我不想成为我所看到的所有女性角色那样的“物品”。
我小时候很少与其她女孩交往,也没有读过任何关于女孩的书。
我不想读《神探南希》(Nancy Drew)系列推理小说,也不想读路易莎·梅·奥尔科特(Louisa May Alcott)的书。
当然,后来我还是读了一些,比如《小妇人》。
其实这些都是非常好的作品,但在我更小的时候,我从来不想读这样的书——“给女孩子看的书”。
我对它们有很多意见,这就是我的想法......。
KB:是“女孩对女孩的仇恨”吗?
AB:是的。
KB:我也曾这样。
AB:真的吗?
KB:真的。
我不得不讨厌她们,因为我很清楚她们是什么样的形象。
我不知道这可不可以说是类似的,但有时同性恋者也不喜欢同性恋者,和“讨厌那个女孩”一样。
AB:我认为你是对的。
被内化的厌女情绪。
大概就是这种心情。
但我无法成为女性这一点却是事实:究竟谁会愿意成为一个被轻视的人?
我永远无法认同自己是那些愚蠢的角色。
KB:我想知道你是如何改变想法的?
AB:我是在上大学时意识到自己是女同性恋的。
当我走出体制后,我看到了整个体制是如何运作的,这是在体制内永远看不到的东西......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白人中产阶级孩子,不明白权力是如何运作的。
出柜后,我很幸运地成为了一个时代的一部分。
在那个时代,许多女权活动家都在公开反对权力,这就是我进入女权主义政治学领域的原因。
作为一名女性和女同性恋,能够充分发挥人性的作用的感觉很好。
最重要的是,将其政治化有助于我摆脱自我憎恨。
我特别喜欢《蜂鸟》中的一句台词,恩熙问英智是否曾讨厌过自己,英智回答说:“是的,真的有好几次”,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回答。
KB:这是肯定的。
演员们在那场戏中表现得非常出色。
你认为《蜂鸟》中还有哪些女性主义元素?
AB:整部影片都是从女性主义的角度出发的,但并不过分夸张,也不是以意识形态的方式。
我所说的“意识形态”是指它似乎并没有将电影作为某种意识形态的工具,而这也正是《蜂鸟》成为一部震撼人心的影片的原因所在,鲜明的可见性与其隐藏在背后的政治信息是共存的。
KB:你从《蜂鸟》中有了解到在韩国作为女性的成长经历吗?
抑或你发现了与美国的相似之处或不同之处?
AB:看到恩熙的哥哥肆无忌惮地施暴,我感到非常的冲击与震惊。
当然,虽然我已经感受到了整个社会的性别歧视,但我仍旧为此感到羞耻。
我简直不敢相信,暴力从这么小的时候就已经浮出水面了。
KB:这与你成长的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相似吗?
AB:不像。
如果真如影片中所描述的那样,在韩国,这种暴力似乎更加不受控制。
而在美国,至少......。
KB:不能公开?
AB:不能容忍公开“使用暴力”。
我不认为美国存在着我们在《蜂鸟》中所看到的那种暴力行为。
当然,各种形式的家庭暴力是存在的,这一点美国更甚。
在美国,男人经常对女人施暴。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兄弟姐妹之间从未发生过暴力。
我打他们的次数可能比我的兄弟姐妹打我的次数还多(笑)。
KB:通过《蜂鸟》,你对韩国社会有何了解?
AB:我了解到的最令人惊讶的新事实是,尽管存在种种差异,韩国社会与美国社会非常相似。
人们过着相似的生活,有着相似的情感,经历着相似的成长期。
KB:你觉得自身有何相似之处?
AB:是在恩熙的年龄对待朋友的方式,以及那有时候非常尴尬、有时候又甚至残酷的友谊。
过了这个年龄,其实很容易忘记小时候自己与朋友建立的关系是如何运作的。
但你很好的反映了这一点,真实又准确。
KB:教育和家庭呢?
AB:首先对教育的重要性感到惊讶,这是我从未体验过的,而且似乎相当激烈。
在最后一幕中,恩熙是去参观大学了吗?
KB:不,并没有。
那场戏讲述的是学校组织的修学旅行。
美国是否也有参观名牌大学的项目?
AB:虽然我没有经历,但美国可能有这样的学校。
因为恩熙的哥哥去参观了一所大学,所以我也以为恩熙也会去参观。
KB:在韩国,有些家庭为了让孩子看看好大学是什么样子,会亲自去参观。
我住的地方是伴随着教育热而来压力特别严重的地区。
我哥哥看完《竖笛考试》后说:“宝拉,你知道吗?
我小时候被班上的孩子嘲笑过父母的工作”。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他一直是模范生、优等生,甚至是学校副会长。
然而他却因为父母的工作而被取笑......这让我很难过。
从那以后,我开始思考我成长的地方是多么的扭曲。
这是一个独特的社区,有些人生活富足,有些人则不然。
事实上,它是首尔较好的社区之一,所以我们一家能在房价上涨之前搬到那里是一大幸运。
韩国人很快就能意识到当下发生了什么。
该地区的父母特别热衷于子女教育,他们甚至将子女送到美国留学。
KB:当有人问你关于工作的私人问题时,你通常会怎么做?
AB:其实我处理得并不好。
大多数时候,我都是敷衍了事。
我忘记了自己是作者,不小心泄漏了关于我家庭的个人信息。
可能是因为压力太大了。
我觉得大家都想从我嘴里套出隐私,所以我最终给了他们想要的答案。
KB:你后悔吗?
AB:我很后悔。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我没必要这么做。
我已经做到了,也在书中写过了,不知道是否还有其它事情没有露馅。
有人问我:“你的家人对你的书有什么看法?
”对此,我意识到,我自己也有暴露家庭私生活的问题,有些东西不需要公之于众。
如果家庭成员对某件事情持有反对情绪,没必要宣告给全世界听。
KB:我也遇到过相同的问题。
人们经常会问一些私人问题,尤其是媒体,他们为了获得更多的关注而踏入私人领域。
我觉得自己有一种强迫观念,在与人交谈时必须要保持诚实,这让我最终不得不过多地谈论自己。
在那之后,我害怕《蜂鸟》会变成像我的个人历史一样的东西在我的生活里留下刻印,这不是我想要的。
AB:你担心别人会从某些特定的角度解读《蜂鸟》。
KB:所以我试图保持平衡。
AB:在这种情况下,我试图做的不是回答故事的“内容”,而是将问题进一步深入,诚实地回答故事的“角度”。
KB:你创作的故事虽然都极具个人特色,但“切入点”却非常完美,就好像你将所有故事都融入了一本书中。
作为创作者,你一定付出了很多努力,就像工匠或乐器演奏家一样。
回答私人问题总是一个挑战。
作为一件艺术作品,即使创作过程是基于个人经历,但它仍然超越了个人范畴。
我仍在苦苦思索如何处理私人问题。
AB:你不欠任何人东西,所以也不必拿出对方想要的一切。
KB:顺带一说,你再给我的电子邮件中询问我的家人看完《蜂鸟》后有什么反应。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问题,这次会面和谈话才得以被安排。
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是围绕着与家庭故事创作作品的,所以这个问题似乎来自于你对我的作品、和我作为创作者的深深共鸣。
我能就这个问题再问你一些吗?
AB:当然。
事实上,我问你的问题也是我自己经常遇到的问题,让我非常苦恼。
因为我被问过很多次,“你的家人是怎么看待这段回忆的,怎么看待你的家庭秘密的?
”因此,我不得不强迫自己对这个问题进行了大量的思考。
KB:当别人问我这个问题时,我的感受和你一样。
AB:确实如此。
这样的问题往往会将焦点转移到“我”而不是作品上,将我的作品变成了我的个人问题。
KB:但你问我这个问题是有原因的。
AB:我觉得好笑的是,自己在看《蜂鸟》时会有如此疑问,但如果被其他人问到我的作品时,很显然我又会因此恼火。
但《蜂鸟》在多大程度上反映了导演的生活呢?
我一直在想这部电影在多大程度上忠实于你的经历。
当然,我知道问艺术家是否经历了她在作品中描述的一切并不是对艺术品的正确评价。
但我之所以认为这样的提问很自然,是因为我的艺术创作过程似乎与你的创作过程如出一辙。
在我的艺术创作中,我在剪裁我的生活。
生活是一个“活物”,把它打造成一个有机的、有形的和拥有巧妙叙述结构的叙述过程非常有趣。
这是因为生活本身并不是一个故事,生活只是“一系列的巧合”。
KB:没错。
AB:我在《蜂鸟》中看到的都是偶然的生活片段。
但它们都是非常精确,同时又充满了意义的生活片段。
我惊叹于你是如何收集生活中不断发生的点点滴滴,并将其巧妙地阐述和转化为一个有意义的故事的。
因此,我很好奇你的作品是否真实地反映了你自己的经历。
我读了几篇评论和文章,都说你的电影以自传体经历为基础。
我认为你的家庭是在接受自己与剧中家庭相似之后才去观看的电影,我想知道你的家人是如何接受这个故事的,因为公开谈论自己的家庭并不为社会所接受。
KB:是的,你说得非常对。
AB:但你并没有隐瞒家庭的真相,而是如实地展示了出来。
这就是我好奇的原因。
你是如何做到如此勇敢的?
KB:我觉得我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当然我也很不安。
准确地说,直到在釜山放映第一场的时候我才开始焦虑。
AB:那是什么时候?
KB:去年10月。
我必须邀请家人参加在釜山举行的第一次试映会,那时我才开始焦虑。
于是我告诉他们,没有必要来釜山,因为离首尔太远了。
当然,是出于我自己的担心。
总之,邀请家人来釜山很尴尬,他们最后还是来了。
而且,我妈妈已经看过三遍《蜂鸟》了。
她后来告诉我,爸爸在首尔看电影时一直在哭。
那天他甚至没有回家,而是在他的办公室里过了一夜。
听到这个消息,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说实话,我很难过。
那天晚上,我收到了爸爸的短信,他说这部电影非常好。
让我惊讶的是,他还写道:“你本可以把悲伤强调得更激烈一些,但你却把影片拍得如此朴实”。
AB:哇……。
KB:这让我很感动,也让爸爸显得更严肃。
他一直有一种你可以称之为艺术家的气质,也很喜欢冒险。
但无论如何,我的惊讶更胜一筹,因为我担心家里会有人责怪我说:“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个作品?
”但他们都没这么说。
AB:我也很惊讶。
KB:我的家人都非常高兴,他们都很支持我。
只有我姐姐的反应有点不同。
还有很多情况我不能告诉你,所以我不会再多说。
AB:好的。
就像你现在这样,开始了解私人谈话之间的界限在哪里是很重要的。
KB:还有,你的作品中也有很多家人、朋友和过去的恋人。
你的兄弟姐妹、母亲或者周围的朋友对你将自己的私人故事变成图像小说的想法有何反应?
他们都满意吗?
AB:结果并非如此。
包括我在内的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同时每个人也是矛盾的。
对我来说,拍摄这部电影的过程就是深入这个家庭,寻找真相,讲述故事。
这是一种与家庭重新建立联系的尝试,却有恰恰相反。
我想说的是,当我沉浸在创作中时,我会独自沉溺于一个复杂的过程中,远离我的生活和周围的人。
因此,我在创作时不会关注现实世界。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的工作过程其实是一种相当复杂的体验,这也是我目前正在创作的作品所要表达的。
这是我的创作,是我的激情,也是我将生命融入写作的使命,又同时是一种逃避现实的方式。
KB:我想也是。
老实说,很难回答关于你提的“作品是否真实地反映了你自己的经历”这一问题。
不过,它的确与我的个人经历有着深刻的联系。
我列举了我家庭的一个缩影,影片中的一些人物性格也是根据真人真事塑造的。
当我还是学生的时候,一个朋友的妈妈居然对我说:“她就是那个做年糕的店里的女儿吧?
”,影片中的许多台词都是令我身心久久不能平静的话。
但归根结底,影片本身终究是虚构的。
大家都知道,把一些不可能发生的事件拍成电影并不容易。
我努力将自己的经历转化为高度精炼的电影形式,可最终的作品只能是虚构的,而不是个人的。
AB:是的,没错,正如你所说。
KB:换而言之,如果你问我《蜂鸟》是否反映了个人经历,我的回答总是既是又不是。
它的故事既是个人的,也是集体的和虚构的。
AB:在作品完成之前,你的家人知道你在创作什么吗?
你是否与家人谈论过你的创作过程?
我想知道他们是否观看了《竖笛考试》。
KB:其实我邀请了全家人一起看《竖笛考试》。
放映结束后,我们一家人一起吃了晚餐,整个用餐过程中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这是不令人尴尬的沉默,反而很美好,就好像一家人一起分享这部电影带来了“对彼此的理解”。
AB:哇。
KB:很难描述,但肯定有一种全家人此刻在共享着回忆的气氛,还有一种互相原谅的气氛,好像我们可以原谅彼此所经历的一切。
突然间,爸爸开始开玩笑说:“我都有你妈了,怎么可能会出轨”,于是我们都笑了。
AB:(笑)。
KB:我回说:“爸爸,这是一部电影”。
《竖笛考试》中的有些部分并非真实发生。
之后,我们继续吃饭。
没有说很多话,却保持着热烈的氛围,我们一起愉快地结束了晚餐。
AB:在影片完成之前,你是否与家人达成了某种和解?
还是在整个创作过程中一直在挣扎?
KB:我从18岁开始冥想。
对于冥想来说是过于年轻的年纪,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我家附近的一个冥想中心。
那里的人通常比我年长很多,我不觉得他们知道我为什么会去那里,但他们对我非常友好,让我感到宾至如归。
从那时起,我开始冥想,阅读心理学和心理创伤方面的书籍,渐渐的,我开始对家人感到愤怒。
在上中学的我还不会这样,那时我还不会和家人吵架。
当我成为一名高中生,然后又成为一名大学生时,我对家人感到越来越生气。
那时,家里人都叫我“坏女孩”。
我是个坏孩子,在他们耳边说了很多令人感到痛苦的话,又把他们推得远远的。
在我20多岁时,爸爸向我道歉了。
他开始说起他把我们拉扯大的时候他有多么年轻,“那时我也是个孩子,还是太小了。
”现在我到了父母把我带大的年龄,终于才能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我在抚养三个孩子的同时还要继续努力工作,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成为比父母更好的父母。
AB:我也很能理解你说的。
KB:之后,爸爸多次向我道歉,最后甚至弄得我不得不阻止他这样做。
我们经常谈论过去。
这听起来很奇怪,但爸爸是我在家里最亲近的人。
在和他的交谈中,我也听到了很多他对于婚姻的看法。
他告诉我,婚姻不是激情,而是承诺,你将与成为你家庭的人一起创造未来。
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
在拍摄《竖笛考试》时,我已经开始与家人和解。
当然,这种和解并不意味着所有事情都能圆满解决。
与父母的和解就像一场生命之旅,一直持续到死亡才会结束。
这是一段旅程的开始,也是我与家人关系的开始,正因如此,我通过与爸爸的对话诞生了一部短片。
哥哥看完《竖笛考试》后,也发来了道歉的信息,这对我意义重大。
AB:哇……。
KB:我肩上的重担仿佛雪花消融般消失了。
可是,在收到哥哥的短信后,我又立刻感到沮丧。
我对他的怨恨和挫败感已经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所以在收到信息后,我意识到自己身体里的一部分已经死去,我必须走出创伤,获得新生。
AB:你觉得自己必须哀悼已经消失的那部分自己?
KB:是的。
即使那是一段糟糕的记忆或创伤。
AB:这也是你形成个人身份的一部分。
KB:如果真的认为那是自己的一部分的话,反倒会紧紧抓住它们了。
我从那次经历中学到了很多。
开始写《蜂鸟》的剧本后,我尝试着拓宽视野,延伸我和我家人的故事。
AB:似乎你的冥想经历让你和家人有了可以对面的距离。
KB:可能是这样。
大学毕业后,我和一位女权主义者朋友一起接受了团体治疗。
通过女权主义,我意识到我的创伤并不是我自己的错,而是大男子主义和父权制度造成的,我重新思考了我们这个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
女权主义和冥想对我帮助很深。
我还和一位女权主义者朋友一起写了一本家族史。
我们很清楚自己喜欢父母哪些方面、不喜欢哪些方面。
我还列了一份清单,上面列举了一些自己尽可能想要避开、且不会留给后代的在无意识里与他们相似的言行举止。
通过这些,我能够深入思考我的父母以及我所确信的事情。
在这个过程中,我也意识到自己许多的优点也是从父母那里继承来的。
以前,我只是恨他们,在意识到他们也对我有过积极影响后,我对我的家庭保持平视的角度。
例如,当我成年后回首往事时,我觉得父母曾经很幸福,尽管他们经常吵架。
他们晚年在一起也仍然如此,从我小时候起,他们下班后回到家,会经常坐在桌边聊很久的天,有时会聊到深夜。
AB:那很好。
KB:我想是的。
大概每个家庭都差不多。
AB:这样的父母很少见。
KB:是啊,我的父母是彼此间交流很多的人。
他们一起工作,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也许这就是他们经常吵架的原因。
虽然我对此早已不管不问,他们经常吵架,也一起历经了许多磨难,这并不代表他们的人生里没有美好的时刻存在。
现在的我,才终于看到这一点。
这种对家庭关系的探索和认识,对我创作《竖笛考试》和《蜂鸟》的帮助很大。
我花了很多时间去了解我的父母、姐姐和哥哥,就像做人物研究一样,是很棒的体验。
AB: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你从未在《蜂鸟》里将父母描绘成坏人。
尽管恩熙的父母对她不理不睬,让她独自面对生活,他们也有偶尔看到恩熙的时候:母亲为恩熙做土豆煎饼的场景尤其令人难忘。
我觉得这个举动不仅是母爱的伟大表达,也是母亲在电影里第一次正面注视恩熙的时刻。
KB:没错,这就是我的意图。
和你作品中的人物在某些方面是相似的。
那些人物都是多面的,他们从不单一。
KB:我也这么认为。
AB:对我来说,写我的家人既是一种美丽的文学创作,也是一次心里锻炼。
我不仅需要重新思考自己对家庭的感受,还需要像笔下的角色一样去凝视他们。
小时候,我并不能完全理解家人所承受的压力,现在我终于理解了,虽然成年后也很难理解所有的事。
我相信很多人都会陷入责怪父母的情感泥潭,无法从他们身上发掘优点。
KB:既然你提到了,这让我想起了《我和母亲之间》的最后一句话,我很喜欢。
AB:关于我的母亲如何给我指明了“出口”?
KB:是的。
“出口”一词包含了什么?
AB:我周围的人经常会问:“那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出口?
”我回答说:“我不知道。
这只是一个单纯的出口。
”KB:不需要解释,只要有这个词就足够了。
AB:我同意。
我觉得我的父母把我扔下了船,因为他们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了。
KB:在与自己斗争?
AB:嗯。
你可以说这是一种情感,是与自己的斗争。
无论如何,我的父母也在船外给我留了一个救生圈。
这个救生圈就是写作、绘画和我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
KB:(泪流满面)我哭了,但不要太惊讶。
AB:真是令人出乎意料的落泪!
吓我一跳。
KB:自从昨天跟你谈话开始,我就变得异常情绪化。
不过别担心,因为我对于感情的共鸣一向很强。
就算在哭,谈话也请依旧继续。
AB:其实,《蜂鸟》中关于“哭”的那一幕也很有意思。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剧中唯一哭泣的角色是父亲和哥哥。
换句话说,在男权社会中,受到伤害的不仅仅只有女性,而是属于这个社会的每一个人。
你在影片中非常自然地展现了这一点,没有任何偏颇。
KB:这是我的初衷。
现在我真的从心底爱着爸爸和哥哥,所以不想把他们刻画成坏人。
我想知道哥哥所承受的学业压力,以及爸爸作为首尔的家长所感受到的生存压力。
对于来自农村的父母来说,要在首尔生活和赚取收入是非常艰难的。
在我成长过程中,我经常看到爸爸哭泣,妈妈却从来不怎么哭。
在姐姐的婚礼上,爸爸也哭了。
一位伴娘告诉我,她从来没见过哪个爸爸在自己女儿的婚礼上哭得那样伤心。
妈妈很冷静,她说:“你哭是因为你感到内疚。
你女儿就要幸福了,你到底为什么要哭?
”当然,是以开玩笑的口吻,但这一幕确切地传达给了我他俩的相处方式。
两个人一起笑了。
KB:爸爸要比妈妈更加情绪化,这是他们之间一个有趣的差异。
如果我们回到刚才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话题,我的观点与你完全一致,即女性和男性都是父权制的受害者。
AB:在电影里,恩熙的叔叔自杀了,是吗?
KB:我没有说他的死因。
AB:影片中还提到,母亲不得不辛勤打工来支付自己的亲哥哥、也就是恩熙叔叔的学费。
这难道也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吗?
KB:是的,没错。
叔叔去世前几天也确实来过我家,我记得当时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他。
那是一个难忘的夜晚,我不记得他具体跟我说了什么,但似乎男性“兄弟姐妹”总是对女性“兄弟姐妹”有一种负罪感。
以恩熙叔叔为例,这是因为他的妹妹由于经济问题无法继续上学。
我哥哥似乎也对我有负罪感。
在制作《蜂鸟》的时候,我没有开口要求,哥哥却给了我经济上的支持。
我知道不拒绝他会高兴,所以就接受了。
哥哥的成绩很好,这意味着他拥有我父母全部的注意力,但如果再深入思考,可能哥哥对于以这种方式得到父母的爱而感到困惑。
AB:你自己和你的电影制作过程似乎让这个家庭和解了。
或者这只是我的错觉?
KB:那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对我的家人来说,我一直是试图揭开家庭秘密的“麻烦的种子”。
我接受了这个角色,并深入了解了家族的历史和创伤,建立了一个可供讨论的空间。
令人遗憾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我毫无情面地将家人们逼入了绝境,因为当时我没有力气操心多余的事。
AB:料想到了。
KB:在某些层面,我自己和我的电影制作过程拉近了与家人的距离。
我哥哥甚至给我发短信,说他“以前真的对不起”。
当你观看一部反映你自己的电影时,就很难不去反思过去发生的事情。
我想这对我哥哥来说也是一场相当紧张的经历。
AB:我甚至无法想象家里有人会写我。
如果我正面描写我的母亲或父亲,那便是侵害。
为了让家庭成员成为故事中的人物,就必须简化他们,去掉他们的一些真实个性。
KB:从这个意义上说,我真心感谢我的家人们理解我的工作,并支持我拍摄这部电影,这是一个十分成熟的家庭。
我现在终于可以说,我真的很爱我的家人,不仅仅因为他们是我生理学意义上的父母,还因为我觉得他们是值得爱的人。
老实说,我并不看重血缘关系。
只有当我们彼此相认、相处融洽时,这才叫真正的家人。
小时候,我感受不到家人的保护,但现在,他们给予了我许多安慰。
我想再问你几个关于你自己和创作过程的问题:首先,你将“私人经历”转化为故事的过程是怎样的?
我很好奇你是否有什么特别的方法。
你向我们展示了你的日记,但又是如何将日记转变为图像小说的?
其次,在《欢乐之家》之后,你的生活发生了哪些变化?
你是否能够通过你的作品与自己的过去和解?
AB:从第一个问题开始。
最开始的时候,我当然是什么也不懂的。
没人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也从未学习过如何写或画漫画。
现在,你可以拿到漫画制作专业的硕士学位,但在我小时候,漫画创作是无法进行系统学习的。
所以我决定多看看别人的创作过程,其中有些很有趣,我便试着模仿。
KB:哪些作品给你的启发最大?
请告诉我们一些。
AB:对我启发最大的是一本关于大屠杀的图像小说。
由阿特·斯皮格曼所创作的《鼠族(Maus)》(注:一个父亲在奥斯维辛集中营幸存的故事),首次出版于20世纪80年代中期,当时我还只有二十几岁。
它不仅重新定义了当时漫画界的固有构成,还对我看待漫画的方式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它让我有机会在漫画中描绘严肃、宏大的主题,而不仅仅是超级英雄或愚蠢的动物故事。
我认为自己非常幸运,在画漫画的同时经历了当时漫画行业的巨大变革,并成为故事演变过程中的一部分。
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漫画被看作是一种庸俗低劣的文学体裁。
不,我们甚至没有给漫画冠以“文学”一词。
另一方面,近年来,漫画终于被真挚严肃地对待了,不是吗?
这一变化过程成为讲述“我的故事”的基础。
在我19岁那年,我爸爸发生了“某件事”,紧接着我就想讲述他的故事,有一种使命感。
我觉得爸爸隐藏的性别身份和自杀事件与我的生活密切相关。
不仅是他,我也是一个小城镇里的性少数群体,我和他的人生轨迹却截然不同,这也让这个故事变得异常重要。
我的爸爸选择了死亡,而我成为了一名公开的女同性恋。
起初,我只是想以散文的形式写一本书,但恐惧阻碍了我,我甚至不敢尝试。
我永远无法谈论我的爸爸和一个男人有染,这也导致了他的自杀。
过了一段时间后,我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是想谈谈这件事,当时我已经是一名漫画家了,漫画也已经是“谈论我的一种方式”。
可以说是自然而然地开始通过漫画来探讨这件事。
KB:“使命感”吗,我想我能感同身受。
在制作《蜂鸟》时,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那不是像“好吧,我已经决定要拍一部电影了,那么让我想想得讲一个怎样的故事吧”这样,而更像是“我有一个很棒的故事,我真的很想讲,如果我不完成它我会疯掉!
”。
AB:在完成电影后,“要疯掉”的感觉消失了吗?
KB:不能说百分百消失了,但我轻松了很多是真的。
我觉得自己完成了人生的使命。
你在写关于妈妈的书时也有这种感觉吗?
这是否也像另一项使命?
AB:是的。
这部作品有一部分我无法清晰明确地表述出来,可能因为自己还没有完全理解吧。
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个故事是必须要被写出来的。
写我爸爸显然改变了一些东西。
在我成年后的大部分时间里,他的亡灵一直萦绕在我的生活中,现在他终于消失了,我获得了解放。
我希望在写关于妈妈的书时也能有类似的经历,因为我就是这样几乎机械地试图让她从我脑海中消失。
KB:自《我和母亲之间》之后,有变得更轻松一点吗?
AB:很遗憾,情况并非如此。
有些事情我没有告诉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那本书有两种互相违抗的矛盾感情,可能只有在六七年后,我才能最终与它们和解。
KB:有什么原因吗?
AB:可能主要是因为这两本关于我父母的书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欢迎。
《我和我母亲之间》的读者很少,甚至有将读者拒之门外的现象。
也许这就是作家的命运,有些作品受到欢迎,反之亦然。
当你的作品被互相比较时,其实是非常艰难的。
KB:我无法想象你的感受。
AB:这就是作家的生活,你必须学着去接受它,我仍然在努力接受并试着敞开心扉。
我现在才意识到,人们对父亲和母亲这两个不同的主题,即“男人的故事”和“女人的故事”反映是不同的。
关于我妈妈的故事更复杂一些,可能对一部分人来说过于困难了。
KB:因为它是开放式结局?
AB:是开放式结局,也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结局。
我想我自己已经将其内化,意识到这个故事是负面的,尽管这并不意味着它是一个“不好的故事”。
一个故事不清晰、难以理解,并不意味着它不够好,相反,它可能是一个优点。
KB:在《欢乐之家》获得成功后,你是否感到了压力?
AB:当然,其他人是怎么克服的?
你从现在开始也必须克服它。
KB:能更深入说说吗?
AB:我从未想过要“成功”,也没有“成功”的动力。
我只是在“值得关注的女同性恋者”系列中取得了一些小成功,也引起了一些关注,但这都只是在同性恋文化或非主流文化的框架内。
对此我已经很满足了。
KB:所以你不习惯在主流文化中获得成功?
AB:是的。
我甚至不知道成功的标准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获奖或入围意味着什么。
一切都只是惊喜,一切都像是令人兴奋的冒险,所以我没有任何期望。
但《我和我母亲之间》出版后,我发现这次我没有入围,我想,“什么?
上次被提名的时候我应该好好享受一下的”。
KB:完全理解,现在我也有同样的恐惧。
AB:没必要害怕,这是每个创作出好作品的人都必须克服的。
在此之后,你也会继续创作出新的好作品,人们……。
KB:在期待?
AB:是的。
期待。
当我写《欢乐之家》时,我不知道谁会读它,又是谁会写书评,这只是一本为我而写的书。
自从人们对这本书产生浓厚兴趣后,我得到了很多关注,我觉得他们都在等我。
这是最痛苦的事情。
因为感受到了有人一直在注视着我,我根本没办法集中精力工作。
KB:在完成《欢乐之家》后,你是否感到充满希望?
比如说,能和过去和解之类的?
AB:是的,我有。
我很高兴。
KB:你母亲身上一定有你无法抹去的东西。
这就是你能够创作其它作品的原因吗?
AB:没错。
但奇怪的是,我写的关于妈妈的书中包含了我写的一本关于爸爸的书的想法。
KB:如果第二本书(《我和我母亲之间》)比第一本书(《欢乐之家》)更成功呢?
AB:真是个好问题。
这很难说,因为被认可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令人欣慰的事情。
还是说,“被认可”才是核心所在?
它意味着这是“可以被看到的作品”,《欢乐之家》很幸运地得到了认可,受到了关注和好评。
当然,成功的主要原因是时机。
在当时,同性恋故事获得普遍同情是一种新趋势。
如果它早一点问世,人们的反应可能会有所不同。
另外,如果我当时还年轻,就绝不会写这本书。
我相信没有人会想读这本书。
KB:我对此深有体会。
《蜂鸟》的运气也非常好。
去年在釜山国际电影节上,首次有一半的影片由女性导演执导。
很多人都惊讶,说这是“女性电影的新趋势”。
过去也有过类似的尝试,但不同的是,近几年来韩国的女权主义一直在经历重大的转型。
我是在2012、2013年左右开始为《蜂鸟》撰写故事梗概的,可以说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也都是偶然的一致。
被这个时期眷顾了。
那么,你认为父亲和母亲谁对你的创作影响更大?
AB:我觉得差不多。
在《欢乐之家》中有一个场景,我描述了小时候整理鞋子的趣事:我总是小心翼翼地把鞋子完全对称地放在两边。
我以为一边是爸爸,一边是妈妈,他们对我的影响一样大。
KB:我想多谈谈将“私人经历”扩展为“开放故事”的过程。
你有什么秘诀吗?
你自己最引以为豪的方法和优势是什么?
比如说记忆力很好之类的?
AB: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我很难为自己感到自豪。
在工作过程中,我总觉得自己身处一片汪洋之中,从未确信自己的作品是令人满意的。
事实上,这也正是我想说的。
换句话说,如果你对自己很有把握,你就会错过一些重要的东西。
我认为你应该经常质疑自己,多提出问题。
KB:“质疑自己”,没错。
AB:当然,质疑也会带来困扰,因为是件难事。
KB:我也是这么想的。
即使很多人告诉我这是个好剧本,你应该立即开始拍摄,我还是忍不住问自己:“我该怎么拍?
”。
我也无法轻易摆脱这样的问题:“这个故事对谁有意义吗?
”,你有没有这样想过?
AB:我每天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这是我的动力,也是我努力创作有趣故事的原因。
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KB:在出版了一本受到这么多人喜爱的书之后,你的个人经历作为一个重要的叙事得到了认可。
这有改变你的状态吗?
还是说依旧一成不变?
AB:这一点都不重要,每一部作品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KB:除了写日记等方式外,还有其它唤醒对过去记忆的方式吗?
你是如何挖掘记忆的?
AB:(仔细思考)我相信生活本身就是故事,我的任务只是去发掘它。
这有点像米开朗琪罗的说法:“在一块大理石中已经有了一个雕塑”。
这不是创作,故事就在那里,我只需要从中去除“非故事”的部分。
在观看《蜂鸟》时,我想起了希区柯克的这句话,他说:“戏剧不过是把生活中琐碎的东西剥离出来”,然而,你却小心翼翼地保留了“琐碎的部分”,就像一家人一言不发地坐着吃了两分钟的饭。
你用镜头捕捉到了那段时光的原貌。
这真的很棒。
KB:非常感谢。
AB:这种时间很能引起共鸣,留下了美好的余韵。
KB:我喜欢那种平凡的时间。
在决定是缩短时间还是保持原样时遇到了很多麻烦,很多地方都需要再三斟酌。
AB:这一幕也让我想起了你之前提到的“安静的晚餐”,你和家人在看完《竖笛考试》后的那次晚餐。
总之,我认为故事就在生活体验中,我们必须找到它。
在《欢乐之家》里,我成功地找到了这样一个故事。
在制作当时,我翻阅了自己儿时的日记,看到了日记中没有写下来的内容。
当时我家发生了什么事?
在我童年的一个特殊时期,一系列非同寻常的事件接连发生。
我亲眼看到爸爸和别人在一起。
KB:是出轨对象吗?
AB:还是年轻的男性。
妈妈当时正在演出间接表达同性之间欲望的王尔德的戏剧。
在社会层面,当时正值“水门事件”前后,每个人都忙于撒谎和掩盖真相。
我忽略了这些发生在我身上的事都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
翻阅儿时的日记后,我终于意识到这次失误发生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只能用“奇妙的同步”来形容。
KB:我非常喜欢“奇妙的同步”这个说法,也曾以同样的方式思考过我的人生。
我上初中的时候,韩国的一座桥坍塌了,一位朝鲜领导人去世了,我在医院做了手术。
AB:你可以看到手术留下的疤痕,这真的很神奇。
KB:一位演员对我说:“导演,你的手术经历真令人感叹。
我看到后觉得你很勇敢”。
当然,我把医院的情节作为附带的副线,我还想讲述内心的痛苦是如何通过身体迹象表现出来的。
我认为“肿块”可以象征裂痕,独自去医院的事实也是基于我的真实记忆。
AB:所以你真的一个人去了。
KB:很多人对一个孩子独自去医院感到惊讶。
我说:“难道不是每个人都自己去医院吗?
为什么要带着别人一起去?
”,我真的是这么想的,没有意识到这有多悲伤。
我必须自己做很多事情,所以长大后我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坚强的孩子。
当然,受保护和独立之间必须保持平衡。
因此,1994年对我来说是非常电影化的一年。
我在想,作为一个创作者,是否应该发现“伟大而奇怪的同步现象”?
我认为这是可能的。
AB:我很高兴知道它们真的发生了,它们是不可能被“创作”出来的。
生活本身就是最好的叙事者。
KB:的确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写完医院那场戏后,我有时会想,到底谁会对一个小女孩独自去医院的故事感兴趣呢?
她也没有患癌症之类的。
与此同时,我读了一本图像小说,是关于疾病的法国图像小说——你读过吗?
AB:David B.的《痛到癫》?
KB:不,不是,好像是女性作家的书。
AB:故事是什么?
KB:不记得书名了。
是个关于作者患病经历的故事,描述了她从意识到自己患病到接受药物治疗的漫长过程。
这本书也极具诗意。
从那以后,我发现很多作家都以自己的疾病为主题进行写作。
在Élodie Durand的《我人生的括弧》和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的映像作品中,都有这样一个场景:她们回忆起自己童年的记忆,那就是通过住院来逃离“不幸的家庭”(功能失调的家庭),并以此为乐。
AB:这样的场景在《蜂鸟》里也很突出,恩熙很喜欢和活泼的阿姨们一起待在病房里。
KB:之后,我发现疾病、艺术和成长故事之间有一个共同点。
所以我决定在影片中直接使用生病的场景。
我高兴于这个决定的独创性,也很高兴人们能理解它的含义。
我的一位朋友甚至开玩笑说,她现在独自在医院,想到了恩熙。
回到你的作品,你是否发现了“奇妙的同步性”,并试图将每个事件联系在一起?
AB:当我写这本关于妈妈的作品时,我试图延续用在《欢乐之家》中相同的技巧,最终我意识到自己根本找不到那段时期的任何关键事件。
我也曾想过应该把一些事件串联起来,但最终还是放弃了,我不想把故事情节强加在它们之上。
从创作者的角度来看,这样做对吗?
我仍然不确定。
KB:这两本书有什么不同吗?
是因为《我和我母亲之间》是关于女性的故事吗?
还是取决于你和母亲之间的关系?
与父亲的故事不同,母亲的故事似乎还在进行着。
AB:妈妈“还活着”这个事实可能是将一切变得复杂的要因。
当时我每天都和她聊天,故事一直在继续。
关于爸爸,他的故事随着他的去世而结束了。
所以当我对比这两部作品时,就有了完全不同的契合点,即使我能控制事情的发展。
事实上,我不可能带着一种尚未结束的感觉从每个角度去看待或控制事情。
KB:我可能意会错了,但你现在是否有可能在你的创作中使用这些未曾使用的故事?
AB:没错,你有敏锐的洞察力。
KB:是吗!
我很高兴自己猜对了。
AB:你也会这样吗?
比如说想创作故事剩下的其他部分?
KB:我没有使用这种方法,但感觉你可能会用。
如果我也那样做的话,现在创作的作品可能会变成像是我家庭三部曲的结论一样的东西。
AB:我相信会的。
那些没有被说尽的事,我可能会用它们来写第四本书吧。
一起笑了。
AB:没有在开玩笑。
我把在写我爸爸的书里写不出来的场景、故事和记录都带到了写妈妈的作品里,写着没有在那本书里写尽的事。
无论如何,我只能活一次,这也是我能写的所有东西。
我必须写我能写的一切。
KB:我想我明白了。
你的作品似乎以非线性的方式相互关联。
在我收到的你的邮件里,你将《蜂鸟》比作“一个感觉不像故事的故事”——你能具体谈谈吗?
AB:当我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时,我的感觉就是没有故事,生活以最简单的形式展开。
没有开头,没有中间,也没有结尾,就像没有情节一般。
后来,当我第二次看它时,才意识到它有许多巧妙的情节,我认为这就是优秀故事的证明。
因为你在编织这个故事时所创造的微小缝隙其实并不容易被发现。
KB:谢谢,我从你的书中也有同样的感受,也想知道你是如何创作故事的。
你在作品中展现的故事就像生活本身,好似一个宇宙。
同时也想知道你创作的故事将如何结束,因为它即使结束了,又好像没有。
我的意思并不是说结局不完整,而是说就算书本合上了,故事似乎还在继续,就像生活一样。
AB:生活还在继续,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很难给所有的艺术作品定一个期限。
KB:你创作的故事似乎独一无二,不落俗套。
因此我越来越好奇:你会创造故事序列(Sequence)和情节(Plot)吗?
你是如何确定开头、中间和结尾的?
AB:我依据威尼科特的著作。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什么都试过了,却依旧无法理解一个故事、一个情节是如何安排和发展的。
我读了他写的所有书,试图理解他的理论。
最后,我发现有六七篇论文反映了他的观点,特别吸引人。
我围绕从这些文章中学到的东西,创建了自己的故事结构。
换句话说,我从别人那里偷来了叙事结构,并在此基础上构建了我自己的故事。
阅读威尼科特关于精神分析的几篇文章也帮助我理解了妈妈是如何支持我的,他还为我提供了一个达到本书最终章的方法。
KB:所以你是在创作故事之后才运用到他的理论的?
AB:并非如此。
我继续研究他,直到故事写了一半以上才意识到他的理论是我作品的支柱和结构。
KB:原来如此。
所以你读了他的书,但你并没有直接运用他的理论,只有在创作《我和我母亲之间》时才有意识地将他的理论运用到你故事的核心部分?
AB:是的。
KB:你认为《蜂鸟》的故事核心是什么?
我电影中的唐纳德·威尼科特是什么?
AB:我想我还需要再看一遍。
这是一个很好的切入口,故事的结构很明显是朝着桥梁坍塌的方向发展的,只是我不太确信。
故事的中枢是什么?
KB:当然,正如你所说,与桥的坍塌有关,这是高潮部分。
就像医院那场戏一样,所有的元素都朝着桥梁坍塌的方向发展。
AB:在智淑告诉恩熙她的父母要离婚时有一个很好的情节,且展开得相当迅速。
副标题「1994年10月21日」出现了,紧接着是集装箱村,它已经被拆除了。
在一个相当缓慢冗长的过程里,一切都突然……。
KB:进展火速。
AB:是的,从那一刻起,故事展开得非常快。
KB:对,这是故事的核心,也是从医院一系列片段开始延续的情节点。
国家、人民、家庭都生病了,其他一切都在朝着某个方向发展,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失控。
最后,桥塌了。
我很高兴听到你谈论了许多你在最后总是询问自己的问题,以及你仍然对艺术创作感到恐惧的事实,还有你对《我和我母亲之间》的怀疑态度也让我很惊讶。
AB:我也很高兴。
举例来说,遇到你崇拜的人通常是件好事,但每次当你面对他们并不像你一样知道得多时,脑海中的幻想就会破灭。
很多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失望,就像:“其实我什么收获也没得到”一样,如果我打破了你的幻想,我很抱歉。
KB:事实绝非如此。
我发现你的创作方式独特且充满智慧,你看待事物的方式完全不同,你总是在质疑自己。
这让我感到欣慰的同时,也不禁乐观起来:“哦!
我不用把自己想得那么糟糕了”。
AB: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真的,我很开心。
有点不敢相信你会有这种感觉。
KB:你诚实的态度,不管是在此次对谈,还是在你的作品中,都始终如一。
我对此非常感激。
AB:我一直努力记住的重要的一点是,我们都是非常“独特”的。
我们都有古怪的自我,都会从特殊角度看问题,这是我们试图将私人经历升华为艺术核心的根本原因。
有时候看起来会很奇怪,但以不同的方式展现我们每个人的价值是非常重要的。
这样,每个不同的人都能看到自己与众不同的优点。
KB:深有同感。
AB:为了人类在这座星球上的生存,我们都应该与众不同,不是吗?
如果我们都一样,那会非常可怕。
KB:会超级无聊。
AB:那真的会让我起鸡皮疙瘩。
每个人都去从事同样的职业,比如会计。
没人会拍电影,没人会下厨,我们都会死掉。
多样性是重中之重。
和生物多样性一样,每个人的思维方式和看待事物的角度都不尽相同,这也让我有机会展示我奇特又无足轻重的生活。
人们看到我,不是因为我是“普遍的”,而是因为我是“个别的”,这足以成为对我作品充满信心的理由。
KB:你对我们的会面有什么看法?
你觉得奇怪吗?
AB:作为一个创作者,我很喜欢谈论这些事情。
如你所知,人是没有耐心的。
正常人两个小时前估计就已经失去兴趣了。
KB:这是肯定的(笑)。
AB:你对所有事情的关心都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很高兴与你交谈。
KB:非常感谢!
最后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AB:我想知道你未来会创作怎样的作品。
KB:你觉得会是怎样的作品?
AB:好的作品?
KB:可能是比第一部作品更好一些的东西。
AB:不要比较。
比较太可怕了(笑)。
KB:明明是你先比的!
AB:是的。
我们不应该比较。
KB:我以为你是一个不喜欢比较的人,比如比什么什么“更好”之类的。
我想,“好吧,在这么一个地方定居的人,大概除了自己的作品之外什么也不关心吧”。
出乎我意料的是,你也很在意比较。
AB:某些方面是,某些方面不是。
KB:很高兴见到你,也很高兴拜读你的作品,这一切以及更多的事都会留在我心中。
仅仅通过几天的会面是无法深入了解一个人的。
我见过你两次,也只有两次。
你有很多历史和个人图书馆,我怎么能说我了解你呢?
你可能有糟糕的一天,也可能有美好的一天,你的心情一天会变化很多次。
说自己了解任何人是不可能的。
我不太了解我的父母,甚至不了解我自己,只是试着去了解,这就是我所能做的。
对话到此结束。
AB:非常感谢!
KB:真的真的很谢谢你!
「蜂鸟」一直都想看的电影,在看这部电影之前我正好看了豆瓣一篇采访「82年生的金智英」这部小说的作者,「蜂鸟」恰好里面指引恩熙的老师叫金英智,这是一种不算巧合的巧合吧。
借由一名初二学生恩熙的视角来表达导演想说的,故事发生在韩国的1994年,可片中所发生的事情直到现在也存在,这是社会的悲哀吧。
整个世界进步的似乎只有速度、技术,其他都是落后的吧。
恩熙的亲情、友情还有那懵懂的爱情,她的遭遇反应了千千万万个恩熙。
片子看的很压抑,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恩熙的哥哥总是得到父母最多的关爱,她呢处处都受到歧视。
以我的认知,韩国是一个大男子主义的国家,从「82年生的金智英」这部电影上映前后发生的事情就能看出来,这是一个太可怕的事情。
恩熙总是被哥哥打,第一次恩熙鼓起勇气说的时候,被父母一句话带过了,他们没有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第二次,在父母面前,恩熙的哥哥又打了她,这次恩熙的耳膜受伤了,父母才教训恩熙的哥哥。
恩熙犯了错误就要在门外下跪,不让吃饭,她的生活其实很痛苦,她想过自杀,不过一直没有机会实现。
恩熙补习院的老师,就像是她的灯塔,教会她爱和勇敢,一个被习惯挨打的人,反抗很困难,老师告诉她要反抗,结果恩熙反抗了,她的哥哥应该没有在打过她。
说到反抗,还有一个是恩熙父母之间的,母亲抄起台灯把爸爸的胳膊砸受伤了。
恩熙的父亲表情一脸不可置信。
第二天他们依旧坐在一起看电视了,没有任何事情。
也许是他的爸爸理亏出轨了,所以没有继续。
恩熙在家里是一个不受重视的人,父母习惯性忽略她,但你说对她不好,也没有不好的地方,只是缺少一些亲人之间的关爱。
她的友情,怎么说呢。
青春期的孩子似乎都经历过恩熙遭遇的,必须考上好学校,有一个塑料姐妹花,会在中途背叛她,又突然和好。
她的朋友也不是特别多。
还有她那懵懂的爱情,没有想到还有一段小蕾丝。
女生说的喜欢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啊,可恩熙当真了。
男生的话都是狗屁,可恩熙选择相信着,结果事实将恩熙打入了冷宫。
渣男就是渣男。
她的精神导师,在那次圣水大桥事件中遇难了,她还没有告诉恩熙她的故事。
从第一次见到这位老师站在窗边抽烟,就觉得老师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我以为电影会有所交代,结果直到老师去世都没有说她的故事。
我猜老师不是自己经历过就是身边的人经历过,她告诉恩熙要抵抗的时候很坚决,她的身上充满悲情的色彩。
恩熙的补习老师
女生之间的喜欢
学会反抗
生活的轨迹
世界真是神奇又美丽
恩熙和姐姐,还有姐姐的男朋友来圣水大桥
“我们不能擅自同情别人,因为我们并不了解那个人。
”“荒唐的事情多了。
”剧作太扎实了,非常细腻,有一点反套路式的,把时间的茧扒开,并不疼痛,也不刺骨,就像里面的配乐一样淡淡的,娓娓道来最为敏感的青春时期。
平淡无奇的日常与汹涌澎湃的情感,在亲情,友情,爱情,师生情的关系中窥见一个女孩细腻敏感的心,像余冰一样在今后的岁月中慢慢销蚀,很多疑惑就像青春期遇到的那样,永远都找不到答案。
许多个细节都让影片的质感极为真实。
有几个点尤其真实,趴在桌上装睡听到别人讨论自己,被长辈扇耳光结果耳鸣,全力呼喊母亲却得不到回应,有崇拜想要依靠的导师却突然消失,母亲奋力反击父亲但两人最终又会和好,被压迫到接近底线时大喊大叫希望有人停下来多关心自己却最终只获得不理解和巴掌。
整个影片在女孩亮晶晶扑闪的眼睛中迷茫又无助,让我想起无数个灰尘都凝滞在光线中的沉重午后,螺旋式的旋转从窗户投射下来,我坐在高中的小花园背书,想着会不会有人路过以及今后能不能考上喜欢的大学,无数的人聊着她们的世界从我身边走过,重重人影只有我孤身一人,嘈杂声音铺满校园,就像喊楼的那个夜晚,我在人群之后,局外人似的观赏一群人的青春和狂欢,若即若离,没有一个角落可以容纳我。
感觉最近的韩国电影好像出现了一些这样极其细腻的电影,《我们的日子》《豆芽》之类的,与相似的国内青春期电影《狗十三》相比,更为含蓄温婉,但不失深度和质量。
那样的日子不会有了吧,希望自己要是能永远不丢掉敏感就好了。
两个月前买的杂志,当时读了这一篇采访很喜欢,就开始翻译。
但是因为课业繁重,今天才翻完。
之前浏览过豆瓣现有的关于这部作品的采访,觉得这一篇有很多新的内容,所以想和大家分享。
侵删。
——《蜂鸟》是一部融入了导演您自身经历的作品。
被问及它的拍摄契机,您在接受韩国媒体的采访时,曾说:“我二十多岁的后半段在美国读硕士时,总是反复梦见初中那三年的情形。
我想,这是当时没有解出来的作业(留给了现在的我),于是开始自我反思。
”您说的“作业”是指?
金:我们长大成人后,总是理想化地认为“小时候真好”。
我想不仅是韩国,这是一个全世界的普遍现象。
我遇到的很多人都说,“长大了就不会有朋友了”“小时候的朋友才是真朋友”。
但我反而认为,现在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我小时候有很多不好的回忆。
比如说,在学校也好家里也好,小孩子都有很多不得不忍耐的事,这些都是我的压力。
在韩国,特别是90年代,其实现在也是如此,对女性有很多歧视。
我想作为生活在这样的时代的韩国女性回顾一下90年代。
其他很多国家都和韩国一样,总是嘲讽初中生这个年龄层。
韩国和日本有“中二病”这样的词,美国也有“初二综合症”这种词。
我们一边理想化,一边讽刺。
我觉得这个年龄段很有意思。
所以我想试着用电影描述一下真正的初中时代,描述一下那时真实的情感。
我时常遇到一些成年人,他们没有把小时候做过的事再好好做一次,通过追忆来疗愈自己所受的伤,所以即使长大了,他们心中也残留着中学时的自己。
当然也许我就是一个那样的人。
承受压力,心理状况不稳定的时候,回溯到孩童时代未曾得到解决的问题上,然后再返回现在。
所以我想再一次体验一下、消化一下当时的情形。
我在制作《蜂鸟》的过程中才知道,原来有很多人和我一样,心中遗留学多尚未解决的问题。
我想,可能也有很多观众在等待一个讲述那个时期的故事。
如何看待私人的东西和普遍的东西?
如何把握那个时代的韩国社会?
我画了很大一张饼,想做一部把社会和个人结合起来的作品。
——为什么把主人公设定为初二的学生?
金:比如很多国家都有“中二病”“初二综合症”这种说法,所以我觉得可能在哪里这个年纪都是有些朦胧,有些微妙的。
初一的时候刚入学,还什么都不懂。
但到了初二可能就会树立起一些防范,或有些许改变了。
初三因为以中考为目标,所以和前两个年级又是很不一样的。
韩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用“中二病”这个词来揶揄他人,我觉得这是一种压力。
明明大家在初二的时候正应该是感到悲伤、孤独、迷惘的年纪,却在长大成人后假装没有过那些感觉。
所以我想好好捕捉一下当时的感情。
我想通过初中生,或者说被无视的那些孩子和他们周围人的视角,真挚地凝视那个年纪的孩子的感情。
然后,再一次和当时的自己的情绪相遇,和它们和解。
我做完这部电影后,心中的积郁荡然无存,豁然开朗。
当然,电影的制作过程是很辛苦的。
但对于人生来说,是一份很有意义的工作。
——《蜂鸟》的故事背景设定为1994年。
当时韩国是军事独裁时代,1988年举办了奥运会,1997年又经历经济危机,我在日本也知道,这个时期韩国发生了很多事,1994年就是夹在这些大事之间的一年。
这一年对导演您、对韩国的人来说是怎样的一年呢?
金:我比主人公恩熙小一岁,当时在上初一。
我把故事设定在1994年,最大的原因是圣水大桥在这一年垮了。
这给尚且年幼的我以及我周围的朋友们都带来了很大的影响。
地理位置上我家就离圣水大桥很近。
这起事故对住在韩国其他地方,比如釜山、济州岛等地的朋友们来说,就只是一个新闻,但是我却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后来三丰百货倒塌,我朋友的姨妈因此去世。
我始终无法忘记朋友哭泣的背影。
88年举办奥运会后,韩国一直处在发展的中心。
这些事件却象征着韩国社会的轰然崩塌。
我想把《蜂鸟》拍成少女恩熙的成长故事,同时也是韩国社会的成长故事。
恩熙经历了内在的,或是家庭、学校的各种各样的“崩坏”。
电影如何把这种个人的“崩坏”和桥的物理“崩坏”,也可以说韩国社会本身的“崩坏”结合起来呢?
探究这个结构,把个人的和社会的交织起来的过程是很困难的。
我研究了很多,读了很多相关的书,做了很多准备。
——从您开始有了想法到电影制作完成花了七年的时间呢。
构思、研究等很花时间吗?
金:准确地说,花了五年左右。
2011年冒出这么一个想法,2013年写完剧本的初稿。
其实这期间我也在做别的工作。
为了维持生计在大学里讲课。
《蜂鸟》没有得到企业的投资,是靠政府的补助金拍完的。
但是从一个单位能拿到的补助金很有限,所以就从很多地方一点一点地筹钱。
结果等筹集到八所单位的补助金花了很长的时间。
我也曾给投资公司寄过剧本,但是因为这是一部没有商业元素的作品,所以都被投资公司拒绝了。
——您在自上而下观察、描绘中学时的社会情况,搜集资料作为参考的过程中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或者在调查过程中,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金:我虽然亲身经历了1994年,但也记得不是特别清楚了。
为了考证那个时代,我认真学习了包括小道具、美术等在内的东西。
在此期间我看到了圣水大桥垮塌的照片,很受震惊。
明明是几十年前的事,但在网上搜出那些照片时,我还是感到迷惑不解。
我很吃惊,“明明过了这么久,但身体还是会记住心里的伤。
在日本的话,也许也会有听到地震海啸,身体出现应激反应的情况。
很多疑问渐次涌上我的心头,“如果不是当事人的我都会有这样的心情,那那些因为这次事故失去家人、朋友的人又会是怎样的感受呢?
对于韩国的每一个人来说,这一天一定都是在心里留下伤痕的。
最终我们可以消除这份伤吗?
”——您在描述经济发展的后遗症给韩国人带来的共通的伤痛时,也涉及到一些对以父亲为中心的家庭关系的反抗,可以看出一些女权主义的思想。
您是特意把女性特有的问题当作主题的吗?
金:我不认为电影是政治宣传的工具。
带着某些思想或目的去拍电影,电影就会变得俗气,变得像教科书一样。
事实上,我从未想过要把《蜂鸟》拍成女权主义电影。
但是,也许因为我自己从二十多岁开始成为了女权主义者,读了很多相关书籍,加入了一些小组,也借此认识了很多朋友,所以可能作品中自然而然地就反应出这些思想。
女权主义者如我,也不可能拍出歌颂父权制、赞美大男子主义的电影嘛。
(笑) 让我比较意外的是,观众们震惊于“这部电影里女性好多”。
我很吃惊大家有这样的反应。
因为在我的人生里,激发我的总是女性,她们对我来说充满了魅力。
我的周围有很多复杂敏感的女性,她们教给我很多很多东西。
所以我觉得我只是自然地把自己周围的女性的形象,或者我自己的价值观投射到了这部电影里。
观众们“有很多女性真好”“惊了”等等感想,让我重新意识到电影里女性主人公很少。
回顾过去十年的韩国电影,女性大多以辅助性的角色、性感的角色登场,且都是美女。
在四个男性中,可能只有一个女性。
女性只是次要角色。
所以我发现,没有电影在描绘女性。
——我觉得在恩熙身上可以看出您中学时的样子。
而且,在恩熙信赖的汉语老师英智身上也可以看出您现在,以及那些您憧憬的女性前辈们的影子。
您是如何描绘英智的呢?
金:观众们看了电影有各种想象,我觉得每个都是正确答案。
电影有各种各样的答案,这与制作者的意图无关。
不过《蜂鸟》承载了我各种各样的样子。
比如,恩熙的爸爸和哥哥是父权制的,我自己的一部分也是如此。
有时很利己。
我想每个人都是如此的。
恩熙的男朋友性格优柔寡断,我自己也有类似的地方(笑)。
而且我也像喜欢恩熙的学妹友莉一样,曾有过被同性吸引的瞬间。
在这些多姿多彩的角色中,我最喜欢恩熙和英智,所以把她们当作故事的主线来描绘。
电影的创作者常把自己的视点投射到电影的角色身上,我把我的心情托付给英智,想通过她的台词表现出来。
比如,英智最后的旁白说“世界真是神奇又美丽”,我想通过这句话说的是我通过年龄增长越来越深刻地感受到,“生活中既有悲剧发生,也会有那些让我们感受到生命的价值所在的美好事情”。
观众们也很喜欢英智这个角色。
其实在写剧本的时候,我还挺担心英智这个人看上去会不会太理想了。
但是大家看了电影都说“英智看上去很强势,内心却没那么坚硬,这点很好”,听到大家这么说我很开心。
扮演英智的金玺碧演员经常出演洪常秀导演的作品,演技细腻娴熟,正是有了她英智这个角色才活了起来。
——导演您是1981年出生的吧。
您读过《82年生的金智英》吗?
金:我还没读呢(笑)。
拍《蜂鸟》太忙了,电影也还没来得及看。
但总是听说这部作品,所以一直很想读。
我想有时间好好读一读。
——《ユリイカ》的同事想拜托我问问您,“恩熙的妈妈的痛苦来自哪里呢?
” 恩熙的妈妈和恩熙的爸爸一起经营小店,总是看上去很疲惫。
这是令堂平日的样子吗?
金:也有一些我妈妈的影子。
但我觉得普通的母亲可能都是这样。
放眼世界,女性现在仍是二等公民,并没有获得平等。
无论是养孩子,还是和男人一样在外工作,育儿和家务劳动主要还是由女性承担。
承担的工作太多,太忙,注意力就会减弱,精神变得游移。
很多女性,尤其是一边带孩子一边工作的女性,都觉得很难把精力集中在某一件事上,因为不得不考虑的事、不得不做的事太多了。
这是我小时候发现的一边工作一边带孩子的妈妈们的共通点。
和她说话,她要不就是没听到,要不就是答非所问。
我当时觉得太奇怪了。
但是长大后我就明白了,这和女性遭受的不公有关,女性要做的事实在太多了。
而且,劳动如此繁重,收入却那么少。
尤其是做家务并不能得到任何报酬。
在电影里也有无论恩熙怎么呼喊妈妈,妈妈也没有听到的场景。
很多女性看了这个场景都说“我妈妈也是这样的”。
为了让电影展现大家共同的经历,我确实下了些功夫。
可能运气好的孩子也会得到父母的很多关注,但是普遍来说,孩子和家人之间是有很多问题的。
所以目前为止也有很多作品以此为主题。
我通过初中生的视角描绘了孩子在家庭关系中敏感地察觉到的孤独、虚无等感受。
比如,恩熙在外面呼叫“妈妈”的场景,我是把此时设定为妈妈的休息时间的。
因为妈妈在家里必须一刻不停地做家务,一点休息时间都没有。
家,对于父亲来说是休息的场所,但对于母亲来说却是劳动的空间。
对于母亲来说,“家”之外的场所更闲适。
所以这是恩熙的妈妈从自己家里走出来,脱下母亲这个面具,自己和真正的自己对话的场景。
也可以说这是妈妈最健康的样子。
但是恩熙不明白那样的妈妈的心情,所以感到很不安。
我想给大家看看这两种情景并存时的样子。
恩熙可能现在还无法理解,但十多年后自己当了妈妈可能就懂了。
——恩熙脸上长了脓疮,爸爸陪她去医院时突然哽咽,哥哥也在饭桌上突然哭起来。
我对此印象很深。
您为什么要拍摄男性流泪的场景?
金:虽然这部电影把男性描述为父权般的存在,但我希望大家不要把他们看作恶魔或是加害者。
这种父权特质,其实来自脆弱。
我觉得最弱的人才会变得暴力,想要去压制对方。
觉得自己很幸福、自信的人,没必要欺负别人,他们会很自然地表达感情。
我尊重女性的理由就是,女性会很自然地通过流泪表达感情,不会觉得向对方表达爱是什么羞耻的事。
与此相反,父权制下的男性们则被禁止流泪。
如果两个男生一起去电影院,就会被大家笑“哪有两个男的一起去电影院的啊”。
因为我们的文化告诉我们“男人之间表达感情的话,就像小孩子一样”。
男性无法表达自己的感情。
虚张声势般用不那么亲切的称呼喊自己的家人,或是突然哭出来,我觉得这些都是父权 制下男性的特征。
但是,我并不是想表达“男的都是傻逼”这个意思。
我想用人的视线来描绘他们不堪一击的脆弱。
我对我的每个角色都充满了感情。
让大家看到爸爸和哥哥哭泣的场景,而不是让他们成为恶魔,我觉得这样角色才更立体。
韩国女性们看了这个场景都开玩笑说“人间真实”。
好多人都以批判的口吻说“恩熙脸上长了脓疮,明明该担心自己女儿啊,安慰女儿说‘没关系’,她爸爸竟然哭出来”“我身边也有不会看眼色的男的”。
我对这些批评也有同感。
但是我想描绘的其实是脆弱,我认为这才是人类的样子。
我并不认为男性在父权制下真的握有权力。
实际上正是因为他们什么都没有,所以要去压制别人。
我想表达的是这个。
——电影里有恩熙被学妹有莉表白的场景,这对于初中生作为主人公的电影来说是崭新的设定,但其实青春期常常会有这样的事。
请说说您设定这个剧情的理由。
金:我并不想把恩熙设定成什么社会楷模。
韩国社会对女性是有特定的期待的,如果说90年代的中学女生的话,就是可爱啦,纯情啦这种。
其实现在的媒体中的形象也是这样。
我不怎么看韩剧,就是因为韩剧描绘的女性形象并不是真的人类。
我想看不那么可爱不那么漂亮的人物形象。
现在社会在变,电视剧里登场的女性也多少有些变化。
但是,现在媒体给我们看的依然还是理想化的女性形象,特别是男性向往的女性形象,那种可爱的、什么都不懂的女性。
我想通过这部电影展现不是那样的、真实的女性。
看了《蜂鸟》的韩国女性们发现,恩熙的表情和自己初中时一样。
特别是恩熙落寞、茫然时的表情,和很多女性初高中时常有的情绪重合。
还有一点是女校的同性恋风潮。
女性的性取向其实是流动的。
初中、高中的时候会憧憬帅气的学姐。
虽然大家都不会公开承认,但私下问的话,就会发现大家都会这样。
有关这点的小说也很多。
我想通过这个电影表达初中女生们的真实经历。
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有很多人看了电影竟然觉得有莉只是恩熙的学妹。
但是她们明明就是在谈恋爱。
我把恩熙写成双性恋,是为了展现她的自由、她的流动性。
——请说说您喜欢的导演。
金:我喜欢台湾的杨德昌,喜欢他的《一一》。
韩国导演里我特别喜欢李沧东。
我还非常喜欢郑在恩导演的《猫样少女》,这部作品对我影响很大。
——和《蜂鸟》设定的1994年相比,现在的韩国经济更发达,也可以看到女性的生存方式发生了变化。
导演您觉得这26年间,韩国哪些地方变了,哪些地方没变呢?
金:当然我肯定韩国社会在朝着好的方向变化。
但女性的人权(困境)没有变。
这不仅是韩国,全世界的女性都没有得到公平的对待。
我觉得作为拍电影的人,应该直面这个问题,让它明了。
除此之外,很多成果正在通过努力实现,尤其是文化方面,我也受到很多启发。
4.5 好淡,卻好憂傷。
青春啊,就是想要嘗試一切的可能,叛逆又柔軟,一個微笑就可以相信,一句道歉就可以和解。
青春最重要的就是友情和愛情罷了,無條件的喜歡和朋友的陪伴度過一個又一個難捱的生活。
喜歡就是一切,會相信對方的隨意許諾。
即便如此,卻也敢愛敢恨。
怕孤獨所以錯把一切都當成喜歡。
喜歡是一種錯覺和初夏那種氤氳的氛圍,當天氣變冷那些氛圍和喜歡也就消失無蹤了,或許能留下一點痕跡或許連一點痕跡都無法留下。
我們崇拜那些厲害的人,想向他一樣成為厲害的大人,可是再厲害的大人也有自己的難過和憂愁,可是都被他們掩蓋了起來,是唱歌難過後尷尬地大笑,也是望著天空聽不到女兒的呼叫。
大人的世界有太多我們不知道的荒唐事。
可還是想長大,逃離一個又一個豢養我們的牢籠。
我們渺小到成為透明,但也想在別人心裡留下一些痕跡,所以也會不擇手段。
有人表白就會開心到不行,不會在意是否真的喜歡對方,只因為我們是被喜歡的,所以好似一切都有了意義。
被愛就是意義,而我不想失去意義。
討厭自己卻希望被愛。
果然長大就是要告別,毫無徵兆的,分離總是最痛苦的。
那一年的夏天發生了很多事情,那些事情也都隨著夏天的出走而成為了過去。
又一個夏天結束了,又一個夏天快來了。
以前寫過一句話「年輕真好,離死亡遙遠,離愛最近」可是啊,這句話好像是錯的。
死亡從來只是一線之隔,只是我們幸運而已啊⋯而愛也未必會真的屬於我們不是嗎⋯經歷了生死和殘存好像一切都會不一樣了,不知道這種不一樣是會持續成永恆還是短短作罷。
但至少我們存活了下來,殘存了下來,所以就帶著那些迷茫飄零的心繼續行走下去吧。
「世界真的是既神奇又美好」總該好好見面好好道別。
这部片子,去年并不火,但其实已经拿了不少奖。
不仅这次青龙奖收获5项提名,此前在柏林国际电影节、台北电影节,都分别得过大奖。
导演兼编剧金宝拉,还是个80后,《蜂鸟》是她的长片处女座。
但这部情感细腻的长片,已经给人不少惊喜。
01 《蜂鸟》的故事很简单。
1994年,韩国一个普通家庭里,女主角是正在上初二的金银姬。
学习成绩一般的她,在班上人缘也不太好。
班主任让全班投票,选出两个不学习、去ktv、谈恋爱的「混混」,她当选了。
班主任就跑到她父母开的店里告状。
金银姬的家庭,也普普通通。
父母开了一家年糕店。
忙的时候,得全家出动,一起帮忙。
父母的感情不算好,也不算坏。
妈妈知道爸爸出轨了,但为了勉强维持家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隐忍不说。
家里的三个孩子,哥哥学习最好,最有希望考上首尔大学。
所以哥哥是家里的中心。
父母不在时,他还会偶尔对两个妹妹拳脚相加。
姐姐是个叛逆少女,考不上高中,上补习班也经常逃课,谈恋爱、抽烟、喝酒。
经常半夜回家,喝醉了,和妹妹吐露一句心里话:「我觉得活着真没劲。
」
最小的金银姬,在家里,不太受父母重视。
除了让她好好学习之外,忙于生计的父母,没有太多时间关心她的成长。
在晚餐桌上,金银姬终于鼓起勇气,和爸爸告状:「爸,哥哥打我了」。
但爸爸装作没听见,妈妈也只开脱了一句:「你们俩不要打架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在大人的眼里,这只是孩子间的打打闹闹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
在家庭里,金银姬得不到什么温暖,也没有人告诉她成长是怎么一回事。
但她有一个男朋友。
每天放学等她一起回家。
会和她说:你就像小鹿一样。
在少男少女的恋爱中,金银姬体验着初长成人的兴奋。
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
第一次试着接吻的时候伸舌头,可马上又觉得恶心,吐了口口水。
她还有一个好闺蜜,两个人一起上补习班,在练习本上一起吐槽老师。
一起在蹦床上宣泄各自的不开心。
或者打扮成大人模样,一起去蹦迪、喝酒、抽烟。
感觉到无聊,想找点刺激时,还一起去文具店偷过东西。
和闺蜜一起的冒险,让她体会着青春期的刺激。
对了,她还有一个小小的崇拜者——一个低年级的学妹。
她说她喜欢她。
她会在放学路上等她,送她玫瑰。
让她把BP机号码,写在自己的手臂上。
她动手术住院时,还会哭红着眼来探望。
但是,慢慢的,她忽然发现,原来这些关系,都不牢靠。
那个说她像小鹿一样的男朋友,几天不见,转眼就跟另一个女孩在一起了。
无话不说的闺蜜,偷东西被抓时,为了自保,竟然出卖她,说出了她家的地址和电话。
而那个上学期还说着喜欢自己的学妹,过了一个学期,竟然装作不认识自己。
在一次次的背叛中,少女金银姬渐渐发现,原来一切关系都有保质期,没有地久天长的爱情,也没有牢不可破的友谊。
从父母那里得不到重视和关爱,在爱情和友情中,也总是一次次失望。
在艰难的成长中,金银姬充满困惑、充满痛苦、充满喘不过气来的压抑。
幸好,她遇到了一个亦师亦友的知己。
她是中文补习班新来的老师——金英智。
她是一个休学中的大学生。
她不像其他老师那样满口大道理,也不像一些老师那样照本宣科。
她和学生交流自己的爱好。
上课前,郑重其事地焚香。
金银姬心情沮丧时,她会给她泡乌龙茶。
两个学生闹矛盾时,她会为她们唱歌,和他们谈心。
她还会教他们中文的同时,和他们说那些生活的道理。
她是如此与众不同,金银姬一下就喜欢上了她。
金英智老师,就像银姬成长路上的那个引路人,她愿意花时间倾听她的烦恼、她的痛苦、她的困惑。
但终于,金银姬发现,即使是这个引路人,也不会一直陪伴着自己……02从故事上看,《蜂鸟》没有波澜起伏的情节,也没有什么精妙的冲突设计。
凭什么它就能打败《寄生虫》,拿下「最佳剧本奖」呢?
我想就在于它独特的叙事视角。
整部影片,以少女金银姬的视角展开,充满了敏感、细腻的情感刻画,捕捉了那些被成人世界所忽略,却在少年世界中,影响至深的日常细节。
很多时候,我们会忘了,少年看世界的比例尺,和成人看世界的比例尺,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那些在成人看来,不值一提的小事,可能在少年心中,就是一件影响他要不要继续活下去的事情。
在忙于生计的父母心中,孩子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找份好工作,就是最重要的事。
什么闺蜜吵架啦、和男同学的小情小爱啦、最爱的老师离开学校啦,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但在一个少女(少年)心中,这些小事,关于友谊、关于爱情、关于人生,对他们来说,这就是天大的事情。
老师们、父母说的考上好大学以后的人生,他们想像不到,但眼前的这些小事,却可能是他们无法跨越的障碍。
也正是这些一件一件的小事,塑造着他们的成长,决定了他们长成什么样的大人,拥有什么样的世界观、人生观。
电影中,有好几处都突出了两种视角的差距,突出了少年对于成人处理这些问题的方式的不解。
例如,在一次争吵中,妈妈终于忍不住说破爸爸出轨的事,两个人扭打起来,争执中,妈妈用台灯砸伤了爸爸的手臂。
一时间,痛哭声、尖叫声充斥着这个外表和平的家,一家人的日子,似乎终于要过不下去了……可是第二天早上起来,金银姬看到的却是,爸爸妈妈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依偎在一起看娱乐节目,一起哈哈大笑。
只有爸爸手臂上包扎的纱布,和那盏破碎的台灯,提醒着金银姬:明明昨晚还濒临破碎的家,怎么一下子,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呢?
对一个14岁、上初二的少女来说,这都是不可理解的事情。
对于成年人来说,经历了太多生存的考验、磨难之后,早已失去了对日常生活敏锐的感受力。
遇到任何事情,如果不影响生存,那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夫妻间的感情,也是如此,只要还过得下去,那就凑活过。
也许那个男人会知错悔改,也许那个男人,还是会出去偷腥,但日子不还得过下去吗?
还能怎么办呢?
但在少女的世界里,男朋友的一次背叛,就是天大的事情,闺蜜的一次出卖,就能影响她对友谊的信心,动摇她对全世界的信任。
再比如说,在大人眼里,哥哥打妹妹,只是孩子间的打闹而已,一句「你们别再打架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但在孩子心里,这可能是一个比生命还重要的事情。
金银姬甚至想过,要不要用自杀,来让爸妈和哥哥后悔。
大概每一个多愁善感的少年和少女,都曾认真想过自杀这件事。
后来他们渐渐长大了,能承受的事越来越多,可以让他们动真感情的事,越来越少,但还能回想起来当初那个少年的心事,而不觉得愚蠢、幼稚的人,却不多。
导演金宝拉就是其中之一,并且把它们写下来,拍出来了。
03王小波说:「生活就是一个缓慢受锤的过程」,生活也是一个让我们的情感越来越迟钝、麻木的过程。
《蜂鸟》正是这样一部电影,带我们重返那个敏感的少年,用那颗敏感、细腻的心,再看一眼我们已经熟悉的成人世界。
但《蜂鸟》的好,又不仅止于此。
《蜂鸟》的另一个亮点,在于敢把时代的脉动变成幕布,成为个人成长的背景。
1994年,对韩国来说,发生了几件大事。
第一件,朝鲜的金日成主席逝世,对于朝韩关系来说,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但对于当时正在上初二的金银姬来说,显然无法理解这些。
那天对于她来说,不过刚好也是她动手术的日子。
第二件事,韩国的圣水大桥垮塌。
这直接影响了金银姬的家庭。
幸运的是,姐姐因为迟到,没有赶上那趟沉没的公交车,捡回一命。
在晚饭桌上,哥哥突然痛哭,也许是害怕失去妹妹,也许是对此前对妹妹的暴力的歉意。
因为这个意外,让一家人第一次感受到,彼此对于各自的重要。
和大多数普通的家庭一样,他们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但在人生的至要关头,总会坚定地站在彼此身边。
也同样是因为圣水大桥的垮塌,金银姬也失去了她人生的引路人,开始学会自己成长。
这些历史上的大事件,对一个人的成长来说,也许是有至关重要的影响,也许只是存在于记忆里电视新闻而已。
但是,个人不可能脱离于大时代而生活。
金银姬的成长过程中的压抑、困惑,其实也是刚刚完成民主转型,社会动荡、处于巨变中的韩国的一个小小的缩影。
正如她的家,镜头推远一点看,也不过是无数平凡无奇的韩国家庭中的普通一个而已。
《蜂鸟》拍出了那个时代青春的迷惘,但又抓住了时代氛围中那些动人的细腻情感。
正是这些共通的情感,让我们中国观众,也能够代入其中,重返那个多愁善感的年纪,问问那个少年,现在的自己,是否能让他满意。
恩熙漢文老師金英智的前史是一條暗線。
這個憂傷、寡言,自稱因不斷休學而年齡較一般同學更大的首爾大學研究生,讀《資本論》、《政治經濟學原理》、《勞動價值的理論研究》;會給恩熙和她的同學唱斷指的勞動者之歌;會不斷地溫柔地勸說恩熙「挨打時要反抗」,可以想見,在革命沈寂的94年來臨前,金英智曾經有過怎樣跌宕起伏甚至充滿血淚的青春。
奇蹟的漢江上,聖水大橋坍塌了,埋葬的是這位老師的青春。
補習班的教務說「她不就是這樣嗎?
愛搞失蹤,個性奇怪」。
金英智和恩熙曾經經過抗爭的居民區,血紅色的橫幅上寫著「就算去死也不要」。
金英智問老師「住在這的居民們為什麼要掛橫幅呢?
」老師說「為了不被人搶走房子」。
—「為什麼要搶走別人的房子?
」老師沒有正面回答,「不可理喻的事情很多吧」。
—「好可憐」。
「不要同情他人」「不能肆意同情他人」。
金英智在黑板上曾寫過「相識滿天下,知己能幾人」。
其實,「知己」何嘗一定「相識」「相逢」呢?
她的學生最終失去了她,也學會了反駁補習班教務、父親和兄長,然而抗爭終於失敗了。
英智和恩熙曾一起經過的拆遷現場,只剩下半條標語「我們死也不⋯」。
太不像韩国电影了,反而有点国产独立文艺片和日影的意味。
十分新奇的韩影观影体验。
那种关注个体,关注少女成长过程中来自各方的烦恼,细腻如丝的各种细节呈现。
视角和家庭氛围都十分有既视感,特别代入。
没有天生的不良学生,也是最单纯的不良学生。
敲错的家门,就像等错的佳人。
在家里毫无存在感,帮外出鬼混和带男友回家的姐姐掩护影响睡眠,替家里最器重的哥哥做饭还要被打骂无法反抗。
家里挨骂的是姐姐,被夸的是哥哥。
一家人就是香喷喷的饭菜,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只有马铃薯饼,却吃得很香。
上课画漫画被抽到读英文课本的结结巴巴,早恋放学和男友一起走被夸眼睛像小鹿,揉脸摸头杀。
和男友相约接吻,从蜻蜓点水递进到尝试和初吻的男友舌吻,而后互相吐掉嘴里残留的对方的口水。
不爱学习却有最喜欢的新来的补习班老师,私底下抽烟且看似古怪的补习班老师却偏偏是最喜欢最善解人意的老师。
在突然大晚上登门拜访的舅舅突然逝世最脆弱的时候却被最喜欢的男友劈腿,在自暴自弃抽烟蹦迪时遇到爱慕自己的小学妹,刚收到学妹的玫瑰,开开心心回家便撞见爸爸一边骂姐姐一边骂妈妈教子无方,甚至要出手,被情急之下的妈妈自卫用台灯砸破了胳膊。
前晚上还大吵大闹的爸妈第二天却并座在沙发看电视看得笑哈哈,只是爸爸的胳膊上多了绷带纱布的包扎,但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呢。
“识人数百,知心者寥寥”。
在阳光下和闺蜜聊心里话的蹦床,被最知心的闺蜜出馊主意相约去偷东西被捉现行后,被最好的闺蜜出卖还得不到最起码的道歉。
从此失去一个好朋友,独自去补习班哭成泪人,又多了知心的益友(即补习班良师)。
耳朵后面一个不起眼的疙瘩,男友感受不到的疙瘩。
妈妈感受到了让去熟人的小诊所,小诊所检查了又让去大医院。
去了大医院才知道是要动手术切除的肿瘤。
在医院外椅子和父亲并排,才难得见到平日凶悍强势和对自己漠视的父亲哭得稀里哗啦。
难得感受到父亲对女儿的心疼。
刚刚和她约会唱K,确定关系,约好下次还要唱K,却被前男友又杀回马枪回来跪舔撞个正着,然而恩熙还是对自以为知错能改的男友无抵抗力,欣然接受和好重归旧好。
在刚准备因为男友中间劈腿所以有空档的120天纪念日录音带准备送给男友的约会当天,又被看不起自己的男友妈妈撞个正着捉男友回去留她一个人,再次被抛弃,分手。
常常都有讨厌自己的时候,在觉得疲惫难过的时候,就看看自己的手,在依次动动自己的手指头,原来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还能控制十个手指头。
抗拒拆迁的标语,为什么要抢夺别人的家呢?
这世界上这样荒唐的事就是太多了。
“待在医院比在家里安心”。
动完手术后,在医院住院的日子,才收获到了平日里求之不得的,实为罕见的,来自家里和亲朋好友的关爱。
虽然父母只是等女儿醒来就再没出现,哥哥和姐姐从来没来看望过,讽刺的是,偏偏被甩的小学妹还跑来探病,补习班老师,还跑来探病。
临床的阿姨,还关心自己送自己吃的。
收获了满满的来自亲人之外的关心。
“不要再挨打了,再有人打你,要学会反抗。
”出院回家围桌吃饭,妈妈给自己夹菜,哥哥调侃自己,也算是小小的幸福。
补习班的老师突然离职,仿佛抽空了,失去了珍贵的救命稻草。
也因补习班领导误报时间错过了最后送老师的机会,并听到其称自己最喜欢的老师是古怪的,气不打一处来顶撞了领导,继而被补习班开除,回家被不了解情况的父母骂得狗血淋头,忍不住爆发叫嚷着被哥哥一巴掌又扇破了耳膜。
假期结束返校,遇到曾经许诺就是喜欢且只喜欢自己的学妹,却遭到冷眼漠视。
原来那种看似深情的喜欢成了只是停留在上学期的事了。
直到圣水大桥垮塌,正是姐姐的上学路线,得知消息吓得赶紧给家里打电话让跟姐姐联系是否平安,好在因姐姐没搭上公交故而活了下来,虚惊一场,却引得哥哥在饭桌上泣不成声。
收到最爱的补习班老师送来的包裹。
素描本和借出的书。
还有一封信。
开开心心写了回信激动地摸索着来信地址乘车送去,连同端着老师爱吃的妈妈做的年糕。
找到地址却收到噩耗。
原来大桥的垮塌没有带走亲姐,却带走了亲爱的老师,迟来的包裹只是姗姗来迟,老师已然不在世。
所谓人生无常,我们与爱的距离,就是半夜驱车到江畔,隔江遥望断掉的大桥,并且流下泪来。
舅舅的离世,让妈妈觉得奇怪。
老师的离世,让恩熙学着长大。
遇到坏事,伴随而来的一定会有好事, 我们总会遇见一些人,分享一些事 。
这世界神奇而又美好。
就像妈妈袜子的破洞,沙发底下的台灯碎片,以及永远留在那个夏天的再也等不到的,老师为什么不告而别的答案。
我们总是得在伤痛中学着成长,在狗比的生活中,无论经历怎样的失意和彷徨,终将面对操蛋的一切,并学着坚强。
(2019 台北電影節)先說導演映後,主持人提的兩個問題,導演回答非常詳細(女生,當時記錯29歲,實際為81年39歲),對電影的每個細節都非常有想法,口條很好,用詞精準(以我微薄的韓文聽力來說),另外有一位觀眾提了問題,並說導演如此年輕就有這樣的格局,很厲害,也問了是否有參考一一這部電影,結果導演超喜歡,還提到她來台北像粉絲一樣去一一的拍攝地踩點。
這次的映後很棒,解答許多(對我來說有用的)問題。
歷年來北影都會選部韓片,但選的每部都好長好想睡,以為這次又是這樣了,結果沒有!
我超有精神!
看完很喜歡!
從開頭就留下很多細節,劇情很流暢,家庭部分的矛盾很寫實。
導演談到一一時說了,她看電影裡繞著洋洋連接到其他家人的故事,而她的電影裡也是靠著恩熙連結到周邊人物。
看到後面某一幕我就開始止不住的落淚,是恩熙從老師家回來後趴在桌是叫媽媽,並問她「你不想舅舅嗎」,媽媽回「感覺很怪,很不真實的感覺」(大略意思)我對離別也是這樣的想法,回想起來感受不到離別,卻也在那當下得知離別的感覺。
最後是恩熙在陽台坐著打開老師寄來的信,聽著聽著就哭了,我的生命什麼時候會開始發光呢?
感受是很重要的,体验也是。
我想,《蜂鸟》,大概就是这么一部电影。
而我觉得,艺术,大概是一种具有整体性、直觉性、需要感受力的存在,所以在这个层面上,我对它的喜爱远远超过《寄生虫》。
很难说,电影里的意向都具有什么含义:年糕、蹦床、树林、街道、楼梯,它们反复出现,或许存在某种指向,但是电影不该被消减成文本或者内容,并被不断对其内容进行阐释。
它是一个整体。
就像影片开头那个靠得很近的长镜头,一半是少女头部的左后侧,一半是紧闭的湖蓝色的门,在因为身体动作而晃动的头发和她的央求开门的语气里,你可以感受到她的无助和边缘化,纵使没有见到她的脸,不知道她是怎样的肢体动作。
那种压抑感不是单靠构图或者配乐或者演员的神态展现的,它变成了一种基调和情绪,充斥着整个画面,传达着一种信息。
就像伍迪艾伦絮絮叨叨的台词,台词本身可能很重要,而密集的台词所营造出来的感觉以及说话者的语气同样十分重要。
第一幕的蹦床,是远观。
两个少女在群体性沉闷的宣誓后进行发泄。
最后的蹦床,是仰视。
人变得很高大,在阳光下,做着向上蹦的动作。
运动是一种青春的活力吗?
或许,因为孩子总是想要长大。
还有好多次,银姬清晰的样子与身后模糊的背景之间形成的强烈对抗。
以声音、焦距、言语和姿态等不同形式拉开与混沌自我的距离,综合的视听语言描述着少女14岁经历着的压抑与冷漠,希望与微光。
日常,是被渗透的,具有“历史意义”的大事件会在微观中被感知。
金日成死亡的消息实则只是电视里的一则新闻和叔叔阿姨们的一阵议论,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日常还是日常,被大事件渗透其中。
如果说大事件对日常的渗透究竟拥有何种力量,那么圣水大桥坍塌的事件是一个直接的伤痛——家庭、友情、爱情与疾病,最后都是死亡。
渗透是渐进的,死亡,或许是最具有冲击力的那个。
第一层,在家里一直被关注被纵容的哥哥突然在餐桌上大哭,食物和哭泣被置于同一个空间,生的要素和死带来的伤痛在光与影形成渐变对比的空间里,共情。
第二层,银姬收到中文老师的礼物,那是一个与她有着直接交往的人,一个亦师亦友与之生命相联系的一个人,在她去找老师回礼的时候得知老师也在圣水大桥的坍塌中永远离开,撞击。
第三层,那座名为“韩国”的大桥的坍塌伴之以银姬一行人在岸边听力与视觉上的定格,大概暗示了这个14岁的少女开始与世界疏离,自我在渐渐觉醒——促成这觉醒的,除了唯一能理解她的人,还有冷漠的家人、懦弱的男友、背叛的闺蜜,反对者终成帮助者。
没有指望在一部处女作里就看到《新桥恋人》里那种使人从阐释/描述的欲望中全然摆脱出来的直率;也没指望看到布列松、小津和雷诺阿的那种体验事物本身的那种明晰。
所以期待不高,(越来越意识到期待对于观影感受的限制)所以,作为一部处女作,它,已经很好了。
7/10,难得有很克制情感,不怎么吵闹、玩煽情的韩影。
这导演太厉害了太会捕捉情绪了 女主所有的沉默不语都不是无病呻吟都有立得住脚的小心思。做手术爸爸大哭 姐姐差点出意外哥哥大哭等小细节点睛之笔 有种是枝裕和式琐事的朴实美。对小孩视觉的探索格外透亮——小孩子看世界的眼睛清澈又纯粹 以为吵架打架到流血的父母会离婚 但他们第二天就和好了;一同跳跳床一同谈心的朋友瞬间出卖自己那就不再是朋友了 但对方道歉之后知道对方的怯懦就轻易原谅了;明明男朋友劈腿了 但既然他回来找自己了那就是知道错了吧?喜欢老师就抱抱她多远都去找她 真好啊。青春哪有那么多仇怨 就像最后的镜头看看这看看那 飞蛾也好蜂鸟也好 处处都能发现光 然后成为光。PS金玺碧太好看了。
“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
😬
父权家庭带来的永远的伤痕
青春小鸟跌跌撞撞的日子,被欺负、被告白、被忽视,也有被安慰、被保护,政治与她们无关,灾难却绕着弯子和她们产生联系,她们都应该被善待。
女主选角选的特别好 不用演就很像这个人物 叙事很细腻 但平淡过长 明明是94年发生的事 如果电影里不刻意提起 很难看出年代感
一部“没有着力点”的电影。和异性谈恋爱,和同性谈恋爱,被哥哥揍,父母吵架,偷东西,桥塌了,一切事情都发生,也都过去,没有任何一个点被用来借题发挥。甚至也找不到任何可恨的人。当父亲和哥哥都暴露出内心的脆弱,我们又如何把痛苦理所当然地归咎于他们?甚至本该作为全片高潮的老师的死,我们难道要去怨恨一座桥吗?所以我们才崩溃,才听着一首本该有意义的歌上蹦下跳捶打着空气,才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嘶吼“我的情绪没有问题”。生活真操蛋,生活也真美好。
3.5 真是很绝望无助的片子,还有点长,应该叫这该死的世界。无能为力的时候看看手指,这个点很动人。
不枉我期待了这么久,以后会是韩国青春片的新标杆吧,但它却一点都不韩国。眼下的中国电影和韩国电影有点像,不管是什么样的项目,编剧都是要类型片的思维在写故事,导致片子具有很强的目的性,过于套路化的情感体验。特别是当下的韩国电影,除了非常成熟的工业感,很难找到其他的优点。这部《蜂鸟》就像一股清流,以异常含蓄细腻平实的方式讲一个少女成长的故事,在努力打破人设的刻板印象,打破情感的惯常体验,削弱了叙事的目的性,一切以非常规的方式展开,让你在观影过程中摸不着它的方向,最终依旧是一部情感和观感上都极其动人的电影,呈现了一个真实复杂且立体的少女世界。
没看进去,有机会再看
感情不好,滤镜好。提到了家庭暴力。
讲了个啥?青春蛋疼物语?
世界如迷雾,陌生又美丽。恩熙如蜂鸟,翅小却结实。影像流露的,包含暴力、受伤、反抗与自愈;镜头凝视的,潜伏焦虑、破裂、崩溃与死亡;音乐渗透的,有孤独、沮丧、积极与热爱,电影元素共同编织了恩熙充满对立能量和动能交集的个人内心,既紧密又复杂。而最后一镜恩熙的温暖凝视,足以化解一切悲伤使我们复活。
也不知道我青春期的时候在干什么,我好像永远看不懂青春期的影片。
慢片很多,看不下去的很少
人的一生总有一天都会发光的 在发光前感受每一天的活着
要经过多少黑夜 才能看到光...要穿过多少迷茫 才能成长
满隽永的但是记不住……
太能拍了,踩的点也准,感觉是细腻升级版陈哲艺。看桥那段我一个猛虎落泪。能在电影院看也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