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拉》(2024)由肖恩·贝克执导,是一部对当代世界阶级、性别和全球权力交集的挑衅性探索。
以俄罗斯寡头特权的高风险环境为背景,阿诺拉讲述了一名性工作者意外跻身全球财富精英圈的故事。
当主角阿诺拉与一位俄罗斯寡头的儿子结婚时,当他的家人试图废除婚姻时,她灰姑娘式的故事受到了威胁。
《阿诺拉》的核心是关于抱负、阶级斗争的持续以及父权制度对女性的限制,当然也涉及个人能动性与系统性权力之间的紧张关系。
阿诺拉是布鲁克林的一名性工作者,她代表了边缘化的下层阶级,存在于主流社会的边缘。
她突然与俄罗斯寡头的儿子结婚,既带来了童话般的幻想,也带来了黑暗的政治暗示。
她的性别、职业身份和社会经济地位,使她与试图定义她的父权结构不断发生冲突。
她与丈夫的关系最初建立在逃避现实的爱情幻想之上,当她意识到自己不仅是一个浪漫的伴侣,而且还是地缘政治斗争中的棋子时,首先是她的丈夫的抛弃,其次是她置身于他家族团队的复杂攻势,而她实际上是最后一个放弃的人,在这个过程中,她即使受损,但是也获得了之前难以想像的爱、尊严和自决能力——这么说并不是强调这种收获是受益于与她产生了关系的上流社会家庭,而是来自她本人在新关系中的觉醒和觉悟。
“Anora”这个名字可以看作是对这个角色寻求自我决定和重塑的微妙认可。
“Anora”这个名字承载着光明和希望的含义,可以解释为主人公渴望超越自己的处境并实现某种形式的个人转变。
此外,虽然“Anora”不是一个明确的俄罗斯名字,但它可以与更广泛的欧洲或斯拉夫语言传统联系起来,巧妙地将这个角色与东方和西方更广阔的世界联系起来。
肖恩·贝克讨论了性工作这一经常引起争议和政治色彩的话题,以一种微妙而细致的方式,力求避免对性工作者的传统成见和污名化,同时对更广泛的社会和经济问题提出批评。
影片对性工作的处理并不沉迷于简单化的说教或煽情,没有将性工作者描绘成受害者、罪犯或剥削对象,这些描绘经常强化关于性、劳动和主体性的道德叙事,将性工作者的经历渲染为本质上的悲剧,或者是个人失败或社会腐败的结果。
然而,在《阿诺拉》中,贝克有意识地颠覆了这些刻板印象,将性工作呈现为阿诺拉生活的一个方面,而不是定义她的整个存在。
阿诺拉的工作既没有受到美化,也没有受到诽谤,它被描述为对她在布鲁克林生活的经济现实的复杂而务实的回应。
在影片的最后一部分,有一个长镜头,描绘了其中一个曾对阿诺拉施加暴力的角色。
在影片中,尽管他曾表现出对阿诺拉的敌意,但随着剧情的发展,尤其是在他雇主的儿子轻松地放弃了与阿诺拉之间的爱情之后,这个角色逐渐表现出对阿诺拉的同情。
在她曾经愤怒地指责他时,曾说他看起来像一个强奸犯,要么就是一个同性恋者,但到了最后,他似乎和阿诺拉之间建立了一定的情感联系。
在经过短暂的眼神交换之后,她主动与开车将她送回的这个人发生了性关系。
可以看出,她对这一行为的反应,似乎带有某种程度的自我愿意,可能是将这一行为视作对对方关怀与认同的“经济”回报,类似于她在之前的职业生涯中,经常用身体作为回报的方式。
从这一点来看,影片也展示了对性工作者的温和同情。
这位俄罗斯寡头的儿子最初被描绘成既天真又沉迷于奢侈的财富的富人家的傻儿子的形象,他与阿诺拉的关系最初被描述为一种从纯粹的肉欲发展出来的浪漫的渴望,慢慢地暴露出自己受到家庭权力和他所继承的文化期望的束缚。
乍一看,他的情感动机似乎很简单:他爱上了阿诺拉,一个来自不同社会经济背景的女人,并渴望与她共创生活。
然而,更深层次的结构性冲突在于他的家族文化中的有毒的束缚,导致他想要逃离自己有控制欲的母亲。
母亲取消婚姻的愿望反映了一种根深蒂固的文化观念,即从事性工作的女性本质上是“受损的”或“不值得”尊重的,尽管阿诺拉选择从事性工作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必要和生存考虑。
他对阿诺拉的吸引力,尽管最初显得有些自暴自弃,但接着被表达为他对真正的人际关系的渴望。
在他的父亲被告知即将来美国接手关于他的生活问题时,他显得仓皇失措,缺乏成熟的应对能力,他对家庭的忠诚和对阿诺拉的爱之间的内在冲突使叙述变得复杂,使他成为一个夹在个人欲望和家庭责任(文化期待)之间的角色。
影片表明,父权制不仅压迫女性,还给男性造成情感困境,尤其是当他们的欲望与家庭和社会对他们的期望发生冲突时。
贝克以对边缘化社区的浓厚兴趣而闻名,他此前曾在《佛罗里达乐园》(2017 年)和《橘色》(2015 年)等电影中解决过类似问题,这两部影片都聚焦于边缘化人物在美国社会经济景观的严酷现实中的处境。
在《佛罗里达乐园》中,贝克重点关注住在迪士尼世界附近一家经济型汽车旅馆的居民的生活,通过小女孩穆尼和她母亲哈莉的故事探索了发达国家内部的贫困问题,捕捉到了美国工人阶级生存的不稳定。
《橘色》采用了疯狂、快节奏的叙事结构,讲述了洛杉矶一群跨性别者在社会中的隐形和边缘化。
《橘色》中的角色Sin-Dee本身也是“辛德瑞拉”这个“灰姑娘”名字的变形,突出了导演对于灰姑娘故事的长期探索。
在《阿诺拉》中,他的关注点转向了更加全球化的舞台,将国际权力动态和资本流动的主题融为一体。
《阿诺拉》和《橘色》都具有浓厚的电影感。
对于熟悉电影史的人来说,这些作品延续了美国经典好莱坞时期神经喜剧的特定类型,尤其是在那些以男女关系为主导情节的浪漫爱情故事中,女性角色往往扮演积极、挑逗诱人和戏剧化夸张的形象,而男主角则是通常身份较高、地位显赫的富家公子哥。
这些角色之间的互动,最终形成一种对浪漫爱情的调侃与幽默,充满了俏皮的讽刺和喜剧张力,这与传统话剧中的闹剧形式有某种相似之处。
然而,在肖恩·贝克的《橘色》和《阿诺拉》中,神经喜剧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发生了重要的变化。
在传统的神经喜剧中,神经质和喜剧性往往体现在男女主人公之间密集、快节奏的对话中。
这样的对话可以通过话剧的形式还原并进行高效的台本控制,通常通过话剧舞台上专业演员们配合良好的表演形式来完成;在戏剧中对话可以精心编排,表演可以在舞台范围内严格管理。
然而,在贝克的作品中,神经喜剧凸显了人物与环境、场景之间的互动,神经喜剧的喜剧性和神经性已不再仅仅依赖于男女主人公二者之间漫无边际但受控制的对话。
贝克通过更新的手持摄影机的更便利的电影运镜,将神经喜剧发展到了新的高度,回归电影本质,摆脱了戏剧化的框架。
人物的动作和场景的变化也不再仅限于剧本中的台词对话,而是在更为动态的、充满节奏感的环境中展开。
例如,在《阿诺拉》中,场景不仅限于男女主角之间的互动,而是扩展到更大范围的群体戏和多样化的场景。
影片中的豪华客厅、机场、夜店等场所,人物往往是多线条发展的,夜店的场景经常充满了有节奏感与动感的背景音乐,人物在这些场景中的互动展示了贝克在叙事和情感表达上突破了传统神经喜剧的边界。
正是在一种复杂的群戏场景中,人物的台词快速交织、经常重叠,以至于很多时候,我们很难分辨出谁在说什么。
这种交叉式的对话,使得影片展现出一种超越经典话剧的电影感——人物在嘈杂且难以戏剧化的偶然性中展现了各自的性格、生活和困境。
摄像机原始、有机的运动及其以亲密、沉浸式的方式捕捉日常生活混乱的能力将叙事带回了其电影根源。
这也不同于我们常见的话痨电影,不是吗?
影片的电影感之所以如此强烈,正是因为它具有高度的写实主义倾向。
这些群戏场景虽然充满了神经喜剧的元素,但它们并不容易被小说或话剧中那种有组织、有逻辑的对话形式所复制。
相反,这些场景更多地展现了人物与环境之间更随机的互动,尤其是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人物的行为显得更加自然和真实,场面几乎总是乱糟糟的,但是又并不是平面状态,因为事件仍然在漫长的高潮中发展。
无论是作为低阶层、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的阿诺拉,还是作为风流倜傥、对自己身份漠不关心、在家长眼中仍是未成年的男朋友,亦或是那些粗俗、直白且略显粗暴的随从、“父亲的走狗”们,他们都在语言上表现出一种不受控制的特质,也折射了他们的个性中深层的不受控的无意识驱使特征。
这些人物在群体中展现的行为和语言特点,正是通过偶然性和随意性来体现他们的个性。
群戏中的人物表演,之所以不像传统话剧那样具有高度的表演性,恰恰是因为他们的行为更受多维度人物关系的影响。
尤其是在超过五个以上人物的群戏中,每个人的个性都像是一个“引发全身反应”的触发点,从而使情节走向变得难以预测。
在这种情况下,演员的即兴能力和随机表演显得尤为重要。
场景本身的偶然性也使得导演在调度镜头和捕捉人物对话时面临极大的挑战。
如何捕捉这些充满动态的对话,需要导演具有极高的电影天赋和艺术直觉。
这种瞬息万变、不可预见的表演方式,使得影片在形式和内容上都展现出一种独特的电影魅力,进一步强化了其写实主义和电影本体的特征。
拿“话痨电影”来对比的话,我们就发现贝克是站在另外一个谱系上。
话痨电影,Talky films或talking films,是指对话在推动叙事、人物发展和幽默方面发挥核心作用的电影。
这些电影往往依靠快节奏、诙谐、错综复杂的对话,比如伍迪·艾伦是对话驱动电影的大师,《安妮·霍尔》以主角阿尔维(艾伦饰)和安妮(黛安·基顿饰)之间快速、充满智慧且常常幽默的交流来体现这一点。
影片通过一系列诙谐、反思性的对话来探索他们的浪漫关系,这些对话定义了角色和他们的情感纠葛。
或者比如理查德·林克莱特的《爱在黎明破晓前》系列,电影几乎完全围绕对话展开。
杰西和塞琳这两个陌生人在火车上相遇,整夜在维也纳闲逛,进行深刻的、哲学的和存在主义的对话。
此外像霍华德·霍克斯的《育婴奇谭》《女友礼拜五》,则是神经喜剧的代表。
然而,在《阿诺拉》中,对话感觉更有机、更混乱、更不受控制。
这些对话不是一系列精心设计、优美的台词,而是重叠和交织,反映了现实生活中多层次人物互动的不可预测性和复杂性。
《阿诺拉》和《橘色》并不优先考虑机智的妙语连珠或言语双关的杂技,而是拥抱人类经历的噪音和不可预测性,让角色做出冲动和不完美的反应,呈现出不仅是语言上的“让子弹飞”,而且是人与环境关系上的鸡飞狗跳和鸡飞蛋打。
从这个意义上说,《阿诺拉》并不符合“话痨片”的规范,它不是把对话作为故事的中心焦点,而是作为角色、他们的环境以及生活本身的混乱之间更大、更动态的互动中的一个元素。
这样的影片的成功,无法像话痨片一样通过排练达成,甚至可以说是无法排练,它更取决于人物在一次性的互动中呈现的偶然力量,取决于事件现场的“失控感”,以至于产生“一个高潮持续几十分钟”的错觉。
总之,如果说这样的影片有什么规律,那就是失控的场面调度,失控的人格类型,和失控的情节发展,三者是缺一不可的。
《阿诺拉》突破了我们对“灰姑娘”故事的期望,通过将浪漫与社会政治批评交织在一起,将这一类型带入了未知的领域。
传统上,灰姑娘的故事代表了通过爱情和婚姻向上流动的可能性,来自较低社会经济背景的个人通过个人美德(通常以浪漫爱情的元素为媒介)获得财富和地位,这种叙事在流行文化中根深蒂固,它承诺任何人——无论阶级或背景如何——都可以超越自己的处境,通常是通过变革性的浪漫伙伴关系、女主角的某种纯洁或善良的品质和好运气实现的。
评论也有不少认为阿诺拉的选择是在“向上流动”,但是在影片的剧情走向中,我们看到,她并未斤斤计较于自己在这桩婚姻中可以分一半的财产,也没有拿离婚进行要挟,一方面是因为她没有良好的法律知识甚至是缺乏律师的帮助,另一方面,她自始至终更看重的其实是在这段关系中获得的情感,而恰恰是这个最重要的“意外收获”,在不争气的丈夫的退缩面前也被击碎了 。
婚姻并没有解放阿诺拉或解决她的挣扎,反而成为冲突的原因。
现代性与导演意志
《阿诺拉》在临近结尾处的豪宅中, 终于不再呱噪安静了下来,Igor与Ani的对话却让我如坐针毡又味同嚼蜡。
前者平实甚至有些文雅,想从关系中谈出些意义,甚至只是解释名字美好含义的问答,换来的只是Ani一堆F words和让人烦躁到想快进的无理控诉,让人感到Igor这个角色,突然从平事的小混混仿佛化身为某种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普希金或契诃夫等等文豪笔下,俄罗斯广袤深邃的东正智者般,机械降神到了此地,而Ani回答之肤浅就如同让资深女权主义者们感到整部电影的肤浅一样,几乎立刻就得出了这简直就是一出毫无机锋与灵感,存粹为了真正结尾所谓救赎而救赎的存粹废戏,一点都不聪明,一点都不上档次,一点都没有合理性。
而当这样的处理,在真正的结尾车中戏,再次上演时,我意识到了某些东西。
Igor确实是某种并不现实的想象或导演表达的现象景观,但Ani对其的回应,并非是所谓导演做的“自以为是的区分”,而是一种直觉的语调,一种直观又含蓄的表达方式。
因为这种看起来最后一分钟的“救赎”,让我想到了一个古老的笑话,也就是两个闹钟农民在畅想,也许皇帝的生活,就是拿着金锄头,每天下到农田里干活。
这在于,当你能划出一条清晰的界线时,并知道自己划出了一条清晰的界线时,你必须或一定要大抵知道界线的两边都是什么才可以办到。
这在整部所谓的性工作者灰姑娘找傻逼幼稚纨绔王子的暴走体验卡故事中,无数次让我联想到,为什么Ani不可以更聪明一些、更励志一些、更战斗一些、更潇洒决绝一些,甚至更符合实现时髦的“公序良俗”一些,直接去找个律师,让俄罗斯的寡头看看到底时他的钱牛逼,还是大美国的婚姻法更牛逼,从而彻底走向另一个更类型乃至更卖座又被广泛夸赞的叙事。
在电影实际进程中,Ani也确实做出了一些努力,在上飞机去离婚之前,她做出一些象征性的反抗,但迅速败于威胁。
因为归根结底,只有匮乏想象力的顺白直男导演肖恩·贝克,并不想拍穷人表现的像个大学教授一样的贤者,亿万富豪表现的像个新教资本主义的圣徒,他要拍的就是陈词滥调,是无法在想象之光以外穿透现实之墙的陈词滥调,是富人的刻板印象,是穷人的苦苦追求,是女性对世界的欲望,以及女性和世界联结的方式,是女性的“自我救赎”,首先要在一个认知的界线之内。
女权阿訇们控诉/嘲讽/揶揄/挖苦/讽刺Ani在结尾车中,只能性爱合一,回归所谓资本主义规训神话的蔑视,可能恰恰没有想到,Ani没法文雅地回报一位机械降神的俄罗斯神父,一句《诗经·邶风·击鼓》的“执子之手”或引用一段罗马书马太福音,而只能习惯性地脱下内裤,坐到男人的大腿上,扶起阳具,感受一种无奈惆怅与想象完结的现实,因为她只知道这么回应,只明白那么说话。
或许这不是真实的想象,或想象的真实,因为无产阶级不是天然就有道德正义,他们既可能是最淳朴善良的,也可能是最可怖和残忍的;因为女性身体、女性体验和女性世界的无知、冷漠和“美学化”,当然可以是景观消费的,又同时是现实存在的,”非如此(剥削)不可“的所有”不可“,并不是一个表达平等神话的现实造物,也不是无限再生产资本主义体系的想象艺术声明,它在现实之墙上凿出一个能透过一些想象之光的洞,并不是居高临下地, 让那些坦荡的、真诚的、大声的女权阿訇们,讲一个究竟谁是真正的左派,究竟谁是真正的无神论,谁才是真正清高无虞不同流合污的高深莫测道理,而是窥探一些金锄头耕田的雪色背景板。
这是否是阿訇们居高临下的指点和感悟呢?!
第四遍看阿諾拉,觀感仍然很好。
這次終於不用字幕遮擋視線了。
比起前三次,這次的關注點的一個區別在於,因為剛好今早剛看完罪與罰,感受到阿諾拉有夠Dostoevskian 的這個新特徵。
什麼算Dostoevskian這個其實見仁見智啦,我通常的定義是Bakhtin給的那種重點在於heteroglossia的文本, 有一個時代不同的聲音,擁有不同背景和價值觀的人物,出現在同個場景中混合推動劇情,which is exactly what Anora is all about, as it struck me this time。
Anora, Igor, Vanya, Galina, Toros, Garnick, 每個人有不同的背景和過程,每個人有不同的動機和目的,一起推動這一件顯而易見的事情的進展。
也許恰恰是因為這部電影的劇情是如此的毫無懸念,它才這麼經得起我這樣高強度反覆觀看,好看的程度有增無減。
恰恰就像你看罪與罰,沒有任何一個情節的轉折會是出乎意料的或不合常理的,但這不改變你看完不覺得自己的靈魂又被洗滌了。
正是因為它是真實的,它是符合我們的經驗的,它才有一種更沈重的美和溫柔。
看到第四遍,驚奇地發現無意間台詞幾乎已經要爛熟於心了,常常可以脫口而出下一句誰要說什麼的嚴謹用詞。
真是好久沒碰到能看這麼多遍的電影,尤其還不是外語的。
其實Igor是最符合觀眾的視角,他踏入這件事的時候,和我們一樣對真相不甚明瞭。
他和Toros、Garnick一樣,參與進來只是工作關係。
而Toros太瞭解Vanya了,太清楚事情該怎麼樣、會怎麼樣了,沒有懸念,也就沒有什麼餘地。
其實觀眾又何嘗不清楚後面會怎樣呢,也就只有身在愛情之中被荷爾蒙沖昏了頭腦的我們的主角本人沒能最及時看清事情的真相而已。
這當然是情有可原的。
身體的經驗時常可以讓人忘記社會的經驗。
說到這,我又想起之前一度看到Sean Baker也曾把 Lina Wertmüller 的 Swept Away (1974) 加入自己的letterboxed favourite 4,證明他至少也算喜歡這部我非常喜歡的電影。
而我第三次看Anora的時候一度(就是Igor抱住Anora以制服他的時候)也看到了Swept Away的影子。
而Swept Away的核心討論的就是身體經驗與社會經驗的關係:身體經驗是誠實的嗎?
社會經驗是誠實的嗎?
或者,它們也可以都是誠實的?
那其中的矛盾之處,又究竟能如何消解?
這就是複雜之處。
Anora之所以它劇本本身就是好的,也與此直接相關:在生活中,你並不會因為一種事件陳詞濫調,而就總可以倖免之;相反,恰恰是因為它太易發生,太多力相互作用以致成為一種dynamics,它才最終成為「陳詞濫調」。
不小心又說到了geometrical sociology,抱歉,但它一定是與權力關係有關:性別的、文化的,什麼樣的暴力是可以接受的?
這些都在客廳打鬥那一幕被充分體現。
最Dostoevskian的一點是,即使在那一幕中,導演也是沒有植入甚至暗示自己的是非觀的。
所以不同背景的觀眾進入那一個場景,完全可以形成自己的觀點、感受、和評判。
作為一個認同body autonomy的人,自然而然可以代入阿諾拉的視角覺得這一切聳人聽聞令人震驚非常assaulting,所以才有些地方又滑稽可笑了(一定是有意為之的效果);可是另一邊廂,我又在盜版網站的彈幕區看到不乏有人支持這些gendered 的 coercion & violence,讓我非常震驚。
儘管如此,比起急於想要告訴你什麼道理的電影,這種情節先於立場的作品恐怕更加誠實也更加經得起時間的推敲。
而且,比起Tangerine,Anora有另一個進步之處是這些做了討厭的事的人物本身被塑造得並不討厭,他們是有血有肉的人,我們不需要費太多功夫就可以搞清楚他們的思路和動機。
而Tangerine裡面的那個亞美尼亞人的角色塑造明顯更加扁平,也因此很輕易讓我討厭。
或許有關於Igor處在一個比較不需要負責的位置 (相比起Toros 和 Garnick) ,他才可以更富同理心地對事情做出回應,時常對Anora遭遇的抓馬給出有如戲院觀眾般真誠的表情反饋。
例如當Anora在Galina面前不卑不亢地表達了自己的決定,他由衷地露出得意的神情。
他和Zakharov家族時間維度上短暫的僱傭關係令這種尊卑感尚未浸入他的骨髓,反而一天相處下的阿諾拉更加值得尊重,法律上沒錯,情感上具人格魅力,理論上更是合理。
Igor 提起自己的 grandma 會忍不住面露愛意。
他是一個對外婆有很多愛的非典型移民小孩,身上沒有那麼多包袱,不像 Anora,連外婆的語言都不講。
我看到電影後半段突然共情的一點是,有一件很微妙的事,如果你試過和另一個和你共同會講兩三種語言、但對它們的情感和熟練度不同的人深切交談,那自然而然有一個何時用何種語言切換的問題。
這個電影這方面做得很好。
當然了,這沒什麼特別的,有其他電影也做得到,因為這是最典型的移民經驗,我首先想到《富都青年》。
but still 感動這種日常經驗被 capture到。
可以注意一下近結尾處Igor對Anora來回變換的兩種語言。
Sean Baker 的鏡頭永遠對移民勞工 (migrant worker) 是充滿溫柔的。
就像Tangerine 裡面那名果敢的亞裔女性快餐店員。
本片中 HQ一開始Ani請假不太高興、看他要離開時卻就要哭出來的那個矮小員工,那個出現了三次的沈默卻平易近人的清潔人員,甚至HQ的主管本人-雖然拒絕給員工好處,但又並非不近人情。
Sean Baker 的哲學彷彿是在 Ken Loach 的對立面——對於 Ken Loach,一切希望是基於對系統的改變,從而這也是目的。
雖然他也時刻強調solidarity的重要性,但又更多好像還是歸根於他們絕對地位的不切實際的夢幻;而對於 Sean Baker,螺絲釘改變不了系統,這是被接受的,因為這已經是exactly how (這種) capitalism works,越被邊緣化的人越心知肚明。
但與此同時,系統中的每一個人又仍然有機會綻放出自己的顏色,不墮落,不喪失人性中美好的一面。
同時,Sean Baker 又沒有忽略掉他們所做出的妥協,和他們所失去的。
Garnick 最近人情的一次,也是他嗑Igor給他拿的藥嗑多了之後,在他昏睡過去之前,一度露出了無比溫柔的神情。
在那一刻,他一定原諒了一切。
大学毕业后疯狂享用流行影视文化的这几年,终于让我的大脑慢慢构建起了俗套剧情预测电波。
从中段开始,看着Igor那欲言又止、眉目传情的木讷样子,我就在心里跪求编剧,他可千万不要是爱上了Ani啊…在Igor缓缓拿出四克拉大钻戒的时候,我又在心里跪求编剧,Ani可不要肉偿啊……比起给这电影打上女性主义的标签,它不管怎么看都更像是一部写late-stage capitalism的小品。
在我眼里,gold-digging也好,sex work也好,最大的反派不是男女不平等,而是后资本主义。
这是稳定运行且无法打败的绝望结构,所有人都被绝对的金钱和权力笼罩。
任你有多么“特别”都好了,在巨大的结构面前都并不“特别”。
Igor的暴力(倒拔糖果店)、Ani的肉体,还有所谓的秩序法律的保护(Ani在法庭上歇斯底里地反驳,最后一刻还扬言要找离婚律师,说自己没签prenup,看的出来escort平时下班也没少看肥皂剧),宗教信仰(Toros匆忙离开Baptism也好笑),在巨富的力量面前都不值一提。
所以我感觉影院里观众的喝彩和笑声并不是因为剧本有多么别出心裁,而是再度被阶级落差而击中心灵。
四人流落街头找少爷的桥段,落魄的gang在不同的街头小餐馆里流连,吃着汉堡薯条,Toros叔骂着当下的年轻人不是玩ins就是玩Tik Tok,多少让看电影的普通人找到了点和自己生活的重叠的色彩。
相比之下人家少爷终究是少爷,就算精神再崩溃也还是要去有低消限制的场所。
另外我觉得电影无法从女性主义的角度被称赞,只是因为我极度讨厌“救风尘”的桥段。
然而从女性角色的塑造来说,Ani的角色(尤其在一开始)可真不错。
有网友说她浅薄,但她那种既狡黠,又泼辣,不断找机会爬升的风格实在好(像刻板印象中的)Brooklyn啊。
现在对Brighton Beach真的非常有兴趣…如果这部电影Ani是无可救药的陷入了爱情,那么我就不是打6分而是2分了,但是看着她尽心尽力抓住每一个机会挽回印钞机老公的样子,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形象,说白了也是美国小人物为了金钱在hustle,还是非常打动我的心灵。
我对结尾的解读是,Ani是没有对Igor有一点感觉的,正如她对少爷也并不是真正的爱情。
大概是因为她回到了现实,再次(且不打算回头地)把自己的身体看成了一张储值卡,才会爬上Igor的身体。
只要封闭感觉就好了。
到这里就算是呼应后资本主义电影的主题了(人彻底变成工具)。
但是在某一刻她大概还是感受到了自己的情绪,因此崩溃了。
全篇唯一让我觉得惊心动魄,甚至想鼓掌的大概就是这段结尾:充满雨刷器声音的性,没有一点欲望和张力。
只有枯燥的摩擦和绝望。
电影最震撼的部分不是结尾阿诺拉坐在伊格尔身上哭,而是伊万那句“你想要我说什么”之后的一连串情节。
故事进行到后半程,托罗斯接到伊万父亲的命令来查明伊万到底是不是和阿诺拉结婚。
伊万逃跑之后,故事的推动力变成了托罗斯和阿诺拉要寻找伊万的动力。
托罗斯的动力好说,这是他的工作。
他必须要找到这个少爷。
但是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阿诺拉也坚持一定要找到伊万谈谈。
很多人由此觉得这是一个“救风尘”的故事,或者是一个“灰姑娘”的故事。
但是不是的。
阿诺拉既不是宋引章也不是辛德瑞拉。
阿诺拉的形象实际上是去性别化的。
阿诺拉从一开始就没有对伊万有过爱,伊万当然也没有爱过阿诺拉。
阿诺拉甚至没有幻想过这是爱情。
阿诺拉之所以那么坚持要找到伊万,是因为前期伊万给她展示的形象,是一个“正常人”,她不相信这个事情会陡然直转变得这么荒谬,并且这还是目前看上去唯一一个她能抓住的,逃离她原来生活的橄榄枝。
到这一部分位置,《阿诺拉》的故事其实很像《白莲花度假村》第一季中黑人按摩大妈和抛撒骨灰白女的故事。
白女仿佛不介意黑人大妈只是一个按摩的服务员,邀请她一起吃饭,哪怕被其他游客尴尬地围观。
白女还认为黑人大妈非常有天赋,然后提出要投资她去做自己的按摩品牌。
但是等到黑人大妈真信了之后,连商业计划书都做出来了之后,白女又轻飘飘地走了。
《阿诺拉》就是这个故事的细化版。
伊万也没有觉得阿诺拉是一个妓女,从来没要用对待妓女的方式对待她(对比第一次参加伊万派对时,伊万的朋友们背后指着阿诺拉说:“这就是那个陪伊万玩的三陪女!
”)。
伊万和她结婚,相当于是合作一个项目。
这个项目中,阿诺拉得到钱,同时她付出的不光是肉体,还有心理按摩,甚至于心理按摩更重要。
因为也正是心理按摩的存在,阿诺拉觉得伊万是需要她的,是喜欢她的(但是阿诺拉并不喜欢伊万,或者更直接地说,阿诺拉觉得自己喜不喜欢他不重要,但不可否认伊万在阿诺拉眼里此时是adorable的)。
阿诺拉在和伊万的相处里面,从一开始她其实就相当于处在一个心理咨询师或者心理按摩师的位置。
这一关系在阿诺拉第一次上门服务的时候就通过对话给表现出来了。
当时他们做完了,伊万坐在床上看电视,但是阿诺拉还想再聊一下:阿诺拉:另外,如果你不介意我冒昧……你是做什么赚到这一切的?
伊万:你觉得我是做什么的?
阿诺拉:你觉得我觉得你是做什么的?
伊万:哦……该死的英语!
(笑)好吧,我可以讲,但这是个天大的秘密。
阿诺拉:好的。
伊万:我其实是个大毒枭。
阿诺拉:(点头)真的吗?
伊万:(笑)你为什么信我……不,但我是个军火贩。
阿诺拉:(点头)好吧。
(伊万继续笑)拜托,天啊(伊万大笑不止)阿诺拉:等下啊,所以你是开发过什么APP什么的吗?
伊万:啊对,我开发过,我的确有很多很酷的开发创意(憋不住笑,开始摇头)不,不,不,我没弄过。
这里关键是伊万说“你为什么信我?
”其实阿诺拉没信,阿诺拉只是不在乎说的这些东西,她只是在接纳。
阿诺拉在乎的根本不是这个。
但是伊万觉得她是因为傻所以才信了,伊万根本不了解阿诺拉。
但也正是基于他对阿诺拉的理解,所以他才顺理成章提出和阿诺拉结婚。
这里的刻画太精准了。
从他们做完开始,伊万问阿诺拉要不要来吸一口,到电视上突然出现一个伊万喜欢的乐队。
伊万兴奋地说:“You know these guy?
I love them!
”阿诺拉很接纳地笑着摇头:“No。
”反正我见过的富二代真的好多这么说话的,太典了。
但是话再扯回来。
这一段对话正是故事后面伊万提出和阿诺拉结婚的基础。
这不是突然来的!
伊万也不是彻头彻尾的傻子。
正是这句话“你为什么信我?
”所以伊万才选择了和阿诺拉结婚,阿诺拉所以才答应了和伊万结婚。
对于伊万来说,你真傻啊,你竟然信我,但是这样就很好了,处在一个很可爱的角度,你太有意思了。
对于阿诺拉来说,阿诺拉知道自己根本没信,因为信不信根本不重要。
相信伊万给出的“他是做什么的”答案不重要,只要能确定这是个大客户就好了。
相信“伊万说爱我,想娶我”这个也不重要,只要我真的能脱离原来的生活就行了。
这一段关于伊万到底是做什么赚了这么多钱的讨论,实际上揭示的是伊万和阿诺拉结婚的逻辑。
也正因如此,阿诺拉后面一定要和伊万谈谈。
所以她坚定拒绝离婚然后托罗斯会代表伊万父母给阿诺拉钱的提议。
因为阿诺拉不相信伊万可以反差这么大。
前期伊万就是一个”正常人“。
这个”正常人“在这里的意思是,有坚定的自我感,有自己的利益,会维护自己的利益。
前面阿诺拉接受了伊万的逻辑,并且在一部分太想逃离原本生活的情绪下(这个后面会说),相信了伊万的逻辑。
伊万的逻辑是:他很讨厌他的父母,他也不想回家,想留在美国。
那么只要找个美国人结婚他就不用回去了。
并且这个事情很紧急,马上就要结婚。
并且阿诺拉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阿诺拉觉得这个事情挺合理的。
再加上前面不管是伊万开派对,还是带他们去拉斯维加斯,待人接物处事都挺正常。
阿诺拉不相信他竟然就这么跑了。
并且她不能就这么接受一个回答都没有的情况下,自己就要接受原来都握在手里的橄榄枝就这么要被抛掉。
阿诺拉一定要去找伊万谈谈,是因为她不甘心这个项目就这么黄了。
哪怕再怎么样,都必须要听到伊万亲口确认。
就像《白莲花度假村》里面那个黑人大妈,就是一定要找到白女,给她讲自己的商业计划书,除非白女亲口说再也不会投资她了。
就像《白莲花度假村》里面黑人大妈最后醒悟”你们这些白人都是疯子”一样,当伊万终于愿意跟阿诺拉说话的时候,结果说出来的第一句话是“所以你想要我说什么?
”阿诺拉张口结舌了几下。
因为她没想到伊万可以这么无耻。
阿诺拉:万尼亚!
看着我,万尼亚!
万尼亚,你他妈爷们一点!
跟我说话!
伊万:你想让我说什么?
(阿诺拉欲言又止)伊万:你懂不懂我们他妈的现在必须登上这架飞机,飞回维加斯吗?
懂了没?
伊万:你懂了没?
阿诺拉:所以我们要离婚,你……伊万:当然了!
你蠢吗?
也正是从这里开始转折,阿诺拉心里同意离婚了。
为什么呢?
因为一切都没意思,非常没意思。
全是傻逼,这个世界上全是傻B!
有很多解说啊,说这是一个灰姑娘的故事,说这是一个底层人希望跨越阶级的故事,说阿诺拉是为了钱所以跟伊万结婚。
NO NO NO。
《阿诺拉》这个故事从来没有那么宏大,它一直讲的是个人。
阿诺拉为什么此刻觉得没意思了?
这要回到“阿诺拉为什么想和伊万结婚”这个问题上。
阿诺拉想和伊万结婚,最初的动力是想逃离原来的生活。
这个原来的生活包括了“妓女生活”,但是比“妓女生活”更广。
这一点从哪里看出来的?
从故事中阿诺拉对于名字的态度。
阿诺拉有两个名字,一个是ID上的名字,Anora,并且配有一个斯拉夫姓氏,这也是对她为什么会俄语的解释。
但是呢,在夜场,在美国,她的名字是Ani。
注意,这里也不是说阿诺拉在意自己的移民身份,也不是讨论移民和本地居民之间的歧视问题。
这个片子是不讨论宏大主题的。
名字的事情,想讨论的是“自我”。
托罗斯在劝说成功阿诺拉和自己一起去找伊万之后,托罗斯、阿诺拉还有伊格尔三个人从伊万的别墅里出来。
在上车的路上,托罗斯问起了阿诺拉的名字:托罗斯(看着手上阿诺拉的ID):阿诺拉·米赫耶娃?
阿诺拉:艾妮,我是艾妮。
托罗斯:但是这上面写着阿诺拉。
阿诺拉:我知道!
但是我一直被叫做艾妮。
谢谢。
阿诺拉这里有点烦。
这里的烦是什么呢,是托罗斯说的没错,是的,她确实是叫阿诺拉,但是她不想把阿诺拉这个名字这么大大方方扯出来。
Ani这个名字像一个缓冲垫,是垫在她和她原本的生活中间的。
托罗斯上门来之后,她生活又开始像原本的生活那样乱七八糟了。
阿诺拉从来没有认同过那个妓女身份,她从来没喜欢过。
对比同在夜场工作,后来还抢着给伊万服务的那个Diamond,Diamond非常认同妓女身份。
当阿诺拉收拾东西离开夜场的时候,Diamond嘲讽阿诺拉嘲讽得最厉害,阿诺拉也非常讨厌Diamond,就是因为她们是两种不同的类型。
Diamond已经非常安于社会给她的位置。
但是阿诺拉从来没有!
阿诺拉根本没有认同过。
之所以和社会身份保持距离,是因为阿诺拉对“自我”看得非常重。
这也是为什么,托罗斯打电话的时候提到她是妓女时,阿诺拉反应那么剧烈。
托罗斯(电话里对伊万):我才两个没管你,你就给我娶了个妓女。
阿诺拉:我不是妓女!
你这个垃圾!
关于名字的讨论一直延续到了结尾。
这个结尾不是那个哭泣,而是阿诺拉被允许在伊万的别墅里在度过最后一一夜。
这个最后一一夜,阿诺拉是和这个黑帮小弟伊格尔度过的。
伊格尔在中间问起了阿诺拉的名字:伊格尔:那么你的名字更好吗?
阿诺拉(耸肩):不。
伊格尔:那它到底什么意思?
阿诺拉(沉默):在美国,我们不在乎这种东西。
我们不会赋予名字意义。
它……它什么都不是。
(伊格尔点燃两根烟,递给一根给阿诺拉,同时打开手机上网查阿诺拉的意思)伊格尔:所以,它的意思是……“石榴果”,“光”……阿诺拉:好了,我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伊格尔:还有“光明”。
(沉默)伊格尔:幸好你不是他们家族的一员。
阿诺拉(转过头正视伊格尔):我他妈有问你的意见吗?
伊格尔:没有。
阿诺拉:对,没有。
这就是阿诺拉为什么听到伊万说”你到底想要我说什么?
“之后,觉得一切没意思了。
因为,她发现,成为这个家里的一员也是乱七八糟的生活,并且也不可能了。
最大的疯子就是伊万。
嫁给伊万没有任何意义。
这样的生活跟原来的妓女生活一样都是乱七八糟的生活。
所以阿诺拉之后才会火力全开。
因为她看穿了,看穿了这里的所有人,托罗斯,伊万,伊万的妈妈,伊万的爸爸。
她其实一早就看穿了,但是之前她有所求,以为自己能求到自己的想求的,所以小小地自欺欺人了一下。
在上飞机前她醒悟了,醒悟到自己所求的永远都不可能。
所以阿诺拉在离婚登记处非常直白地把伊万一家讽刺了一遍:(阿诺拉签完字把笔一丢,从工作人员那里拿回自己的ID)阿诺拉:好了,走吧。
(伊格尔起身准备送阿诺拉离开)伊格尔:这话可能有点越界,但我认为伊万应该道歉。
(阿诺拉看了看伊格尔,托罗斯惊吓住)托罗斯(站起来对伊万一家):别理他,他只是累坏了,而且他还在飞机上空腹饮酒。
他一整晚都在帮我们。
伊万妈妈(打断托罗斯):听着,我儿子不会向任何人道歉,听清楚没。
阿诺拉:因为你儿子就是个娘炮。
伊万妈妈:什么?
什么?
什么?
阿诺拉:什么?
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我说那是因为你儿子是个娘炮。
托罗斯:够了,走了。
(阿诺拉出门)伊万妈妈:而你是一个恶心的妓女。
(阿诺拉回来)阿诺拉:而你儿子恨你恨到要专门娶一个妓女来气死你。
(伊万爸爸看笑话看得大笑)阿诺拉:对,你们一家都是垃圾。
从开始阿诺拉对托罗斯说她是妓女反应那么大,到现在阿诺拉用妓女身份反击,是因为阿诺拉已经知道重要的不是自己怎么看自己,而是他人怎么看自己;又或者说,重要的不是他人怎么看自己,而是自己怎么看自己。
前者的意思是,阿诺拉一直认为自己不是妓女,结果到头来伊万一家这边的人就是都觉得她是妓女,她怎么看自己根本不重要;后者的意思是说,伊万一家怎么认为她根本也不重要,因为伊万一家就像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人一样,都太可悲了。
另外,这里伊万爸爸的大笑也特别精彩。
伊万爸爸的大笑是一种看热闹,看笑话的大笑。
这一家子不仅神经,而且还互相仇恨。
用这样一个大笑就展现了。
伊万爸爸根本不觉得自己和家里其他两个人是一边的,所以他才能看笑话。
最后一个阿诺拉看穿的人是谁呢,是那个黑帮小弟伊格尔。
其实从一开始阿诺拉就发现了他和别人不一样了。
所以在餐厅的时候,阿诺拉才会说伊格尔就是一个“faggot”,一个同性恋。
伊格尔还要问为什么,阿诺拉更疑惑为什么伊格尔还要问为什么。
还有就是伊格尔怕她觉得冷,把之前塞她嘴巴的那个毛巾给带出来了,大冷天的阿诺拉更崩溃了,一直问他为什么要把这个毛巾带出来。
但是在离婚登记处那里,伊格尔觉得伊万应该道歉的时候开始,阿诺拉彻底确定了伊格尔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伊格尔是真的相信有些事情是对的,是应该做的,而有些事情是错的,是不应该做的。
伊格尔的心理世界很简单,但正是因为简单,所以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这个世界不是这么运转的。
阿诺拉就不会觉得伊万应该道歉。
因为肯定不会,并且最重要的是道歉没有意义。
但是伊格尔觉得有意义。
所以从这里开始,阿诺拉其实在可怜伊格尔了。
所以最精彩的一段,最微妙的一段不在于最后阿诺拉的哭泣。
那是顺理成章的结果。
最微妙的一段发生在伊万别墅的最后一夜。
当伊格尔和阿诺拉讨论完名字的事情之后,他们继续了一段对话:伊格尔:我只是想支持你。
阿诺拉:支持我?
大哥,你袭击了我,你还说你支持我。
你……不是吧……伊格尔:(笑)什么……不,我没袭击你。
阿诺拉:你没……你不把那个叫袭击?
伊格尔:不叫。
阿诺拉:对,你说的对,那是叫做殴打,还有绑架。
肯定还有上百万个符合的罪名。
所以草你马的。
伊格尔:但我没袭击你。
我只是想让你冷静下来,免得伤到自己。
阿诺拉:你他妈把我按在地上,还他妈把我的手绑在背后,你……你还把我的嘴堵上,你他妈看到我大腿和胳膊上的淤青了吗?
你他妈袭击了我,你个疯子。
伊格尔:首先,那是因为你的皮肤比较敏感。
阿诺拉:不,不是,那是因为你他妈疯了。
伊格尔:其次,是因为你太疯了。
(阿诺拉看了伊格尔一眼)伊格尔:我是说,你“也疯了”,但我也可以说,你太疯了。
(这里用的是too crazy和crazy,too这个不好笑的英语梗,所以阿诺拉没笑)好吧,这不好笑。
伊格尔:但不管怎样,你没有受伤,或其他任何损伤,对吧?
阿诺拉(起身离开大笑):你知道吗,如果加尼克当时不在,你肯定把我强奸了。
伊格尔:强奸?
阿诺拉:毫无疑问。
伊格尔:为……我为什么要强奸你?
阿诺拉:你有双强奸人的眼睛。
伊格尔:被强奸的眼睛?
阿诺拉:强奸人的眼睛。
你听到了,你这种死变态一定会强奸我。
伊格尔:好吧……但我并不想强奸你。
阿诺拉:是吗?
为什么?
伊格尔:什么?
阿诺拉:为什么?
伊格尔:什么为什么?
阿诺拉:你为什么没强奸我。
伊格尔:因为我……不是个强奸犯。
阿诺拉:不,那是因为你是一个死基佬(faggot-ass bitch)
死基佬(faggot-ass bitch)在电影里出现了大概四五次。
这里是最后一次了。
到这里为止,死基佬在电影中的内涵被阐述清楚了。
阿诺拉之所以一开始就觉得伊格尔是死基佬,是因为他不在这个世界里。
在这个世界运转的逻辑里,支配与被支配,服务与服从等等,混杂在一起。
像伊格尔这样在乎对方感受的男的,只能是被排除在这个逻辑外的,是格格不入的。
这里阿诺拉说的是对的。
伊格尔没有强奸阿诺拉,不是因为他不是一个强奸犯,而是因为他是死基佬。
不过这并不是说伊格尔不喜欢女人。
这个逻辑的真正意思是:伊格尔不去干那些犯罪的事,不是因为他接受了教育,接受了社会规训,遵守道德,被道德约束;而是因为他天生善良,他天生就不干这种事。
所以阿诺拉可怜他,所以阿诺拉感到悲哀。
这在这个世界是格格不入的。
阿诺拉也明白自己和伊格尔不是一路人,自己不是这样的。
但是她看到了世界上有伊万,也有伊格尔,更有自己。
她从这些复杂的东西里面感受到悲哀。
这就是为什么结尾阿诺拉哭。
阿诺拉不是因为觉得和伊格尔同属于打工人所以一起哭,这太肤浅了!
阿诺拉哭是因为她既看到了很大的东西,同时她又在乎自己这么小的自我。
这就是这个电影最独特,并且一定会留在历史中的地方。
这是探寻到了现代很多问题的本质。
这个电影讨论的主题非常之多,融合得又非常好。
但是这个电影最深的主题,是探讨社会和自我的。
好看。
但我不喜欢阿诺拉与伊戈尔这段感情线。
这份感情线的设置让人感到内里存在一种逻辑:阿诺拉的人生需要男人来救赎。
上一个富二代Ivan不行,就再来一个酷哥保镖兼打手,喜欢上阿诺拉,把戒指偷偷还给阿诺拉,冲淡一些结尾阿诺拉的痛苦。
富二代不是好男人,保镖才是好男人,只要遇到好男人,阿诺拉就能获得幸福,或某个瞬间被拯救一般的感受。
把这个逻辑梳理出来,就会直观地感受到有多土气和好笑了。
我想要看到的是,阿诺拉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
既然Ivan冲动地和阿诺拉结婚,送上现成的利器,那就使用它,从庞然家族撕扯下一块肥美的肉。
Ivan的母亲对阿诺拉的威胁,我也想知道是真是假,落到现实中会怎样实现。
无论怎样,我不想看阿诺拉失魂落魄,看她仅仅享受两周的飘飘然美梦,就跌落回到冰冷过去,甚至比过去更加凄惨的境地。
她该怎么回去工作呢。
曾经的同伴,对她友善的还好,其他本来就有龃龉的,会怎样看她的笑话,嘲讽她痴心妄想,嘲讽她是失去南瓜马车现了原形的灰姑娘。
她只拿到一万美金的补偿,当她答应为期一周的扮演女友,要的酬金都是一万五美金。
我感到在这个故事里,导演只想使用阿诺拉,让她饱尝从泥沼里被轻轻捧起,又从极高处摔到泥沼里的落差。
而从未真正关心阿诺拉的命运,不去真正为她考虑。
#阿诺拉# (Anora)(B+) 可算是现代比较写实版的《Pretty Woman》,打破了童话的框架,更为贴近现实。
这个电影与导演之前的《Florida Project》一样,充斥着脏话,这次也有不少大胆的情色内容,但在这些包装下,有着一个令人啼笑皆非但又悲伤的内核。
与导演之前的作品,特别是《Florida Project》一样,故事关注的是社会底层的小人物、不完美女性的遭遇,但这部真的更混乱、搞笑,真实反映出一个富二代熊孩子能给周围人带来多大的麻烦。
全片所有人都因为这位俄国富二代各种不负责行为急的团团转,为他收拾残局。
本片从最初在戛纳出现就一直以女主为脱衣舞女作为卖点,虽然这部分确实是吸引眼球,也会因此获得不错的票房,但故事真正有趣、精彩的地方是从三位男配角Toros, Iger和Garnick 的出现才开始。
三个人看起来像俄国黑帮,但没有一个是真的坏人,反而都是想下班回家却无奈被熊孩子牵连得要加班的“打工人”,很容易引起共鸣。
而且他们还得对付熊孩子娶到的很彪悍的妻子Anora。
三个人与女主角Anora周旋的段落是片中拍得最好笑的地方,也是年度最佳喜剧片段,真正体现了作为顺直男为了避免伤害女性但无奈必须要吓唬她、让她听话而陷入的两难境地,展示得很有喜感。
这三个人几乎没有任何剧照,却是影片真正的惊喜。
绝大部分人听到“俄国黑帮”还还以为本片会发展成动作片,没想到却是遇到这么有人情味的三个人。
其中的牧师像每个被熊孩子气到的父母,一路上都在发牢骚和训教,但又演得令人心疼,张弛有度。
另一个不太爱说话但很有正义感的保镖也将柔情硬汉拿捏很准确。
这三位“无名”配角和剧本才是成就本片的关键。
我倒觉得女主很一般,除了一直发疯外,没有什么太多惊艳的地方,所以我并不是很看好她的冲奥之路。
但这部显然会开拓她未来的戏路。
影片再次讽刺了跑到Las Vegas速成结婚的那种人,剧情的发展有着很多有趣的转折,且出人意料,角色本身塑造得也都有生动有趣,整体看下来算是很讨人喜欢的小片。
我并不反对本片竞争任何奖项,只是我个人觉得它并不会成为奥斯卡评委非常推崇的那类作品。
好笑的是,本片女主Mikey Madison和《Substance》里的Margaret Qualley都是当年昆汀选中出演"Manson's Girls"(Charles Manson)的演员,也都在各自主演的电影里大展“臀部”,她们俩可以比比谁的臀部特写多。
我个人觉得Margaret Qualley依然是记录保持者lol.
“想要做到这点,唯一的办法就是保持独立。
”——肖恩·贝克
肖恩·贝克的新片《阿诺拉》已在法国公映了一个月,本片夺得今年的戛纳金棕榈大奖,是肖恩·贝克在节展奖项上的重大突破。
作为美国电影届的一股清流,肖恩·贝克自处女作开始便一直保持着独立制作,他喜欢进行“非法”街头拍摄,喜欢在instagram上寻找自己电影的女主角,而新作《阿诺拉》,依然聚焦于他非常熟悉的性工作者题材……如今,在东西方一众大导都遭遇制片危机(《神圣无花果之种》《一代风流》《那部未完成的电影》《大都会》……)的背景下,这样一部小成本轻制作的影片斩获大奖,也许是对所有电影创作者的一个小小提示……《阿诺拉》是好看的,但它是肖恩·贝克最好的作品吗?
咁又未必。
《手册》:跟您过去的电影一样,《阿诺拉》也是一段童话般的旅程。
但这部电影里,随着女主角Ani遇到的“白马王子”Ivan消失在城市中,故事被引向了别的方向。
肖恩·贝克:从《百老汇王子》(Prince of Broadway,2008)开始,大家就把我的电影和童话联系在一起,但《阿诺拉》是第一部有意识这么做的电影。
影片前十五分钟,Ani的梦看似成真了,我用她心灵深处的东西编了个童话,直到Ivan开口向她求婚。
通常,一出浪漫喜剧往往在这个高潮打住,我们会听到影片开头的音乐重新响起,接着,啪,没了。
但我这次继续拍了90分钟艰难的现实,作为这个童话的彩蛋(笑)。
《手册》:找回Ivan的这个目标,使影片得以在纽约的夜晚横冲直撞。
即使开头的童话结束了,这个故事似乎还是灰姑娘故事中夜晚部分的改编,甚至完全是一个梦?
肖恩·贝克:夜晚开启了一种无尽的追寻,一个可笑的噩梦。
直到重新回到影片开头那个脱衣舞俱乐部(Head quarters),有一个镜头能概括这个梦幻的段落:城市的光包裹着Ani,她几乎消失在都市景观里,然而,她随即听到了Garnyk(被派去阻止这场婚姻的男人之一)的声音:“这是个噩梦!
”《手册》:这也涉及到记录Brighton Beach心脏地带的生活,那里夜晚最美的是什么?
(Brighton Beach是纽约布鲁克林的一个俄罗斯社区,以浓厚的俄罗斯移民文化闻名,詹姆斯·格雷的处女作《小奥德赛》亦在此取景)肖恩·贝克:我们想让观众和人物沉浸到街头去,用一系列俄罗斯餐厅勾勒出Brighton Beach这个地区,用一种全新的角度去捕捉那里的社会生态。
我并没有特别偏爱夜晚:这只是Ani的工作时间决定的。
另外我一直喜欢讲发生在24小时内的故事,光线变化像个沙漏,形成一种时间上的戏剧压力。
《外卖》(Take out, 2004)和《橘色》(Tangerine,2015)都是这样构思的。
这一次,和时间赛跑形成了一种迟钝感,就像我们猛然发现自己已经熬了很久的夜。
在剧本里,那些夜晚混乱的片段持续了大约半小时。
不过,由于我选择在实景偷拍,我就得对付那些突发事件。
最后,意外比我想象的少。
我重新调整了这部分内容的比重,给白天发生的故事留出了更多空间。
《小奥德赛》(Little Odessa,1994)《手册》:和你之前的电影相比,你构建童话所用的那种暖色光似乎变少了。
肖恩·贝克:《红色火箭》(Red rocket,2021)和《橘色》都考虑了使用橙色,因为那些故事发生在阳光充足的城市。
但对于纽约冬天的天空,我们知道需要一些金属感的黑色,同时参杂一些红色。
这一点上我受到赫苏斯·弗朗哥(Jess Franco)作品中那种迷幻感的影响。
多亏了他,那部《女同性恋吸血鬼》(Vampyros Lesbos, 1971)让我决定像他一样把光色区分开来。
我选择了几种红色,指向的含义也各有不同:既代表皮肉生意,也指向政治色彩,这在美国东部的文化中很重要。
除此之外,我们这次也用了LOMO的镜头,俄罗斯产的,我真的很想通过一个俄罗斯的镜头来探索这些地区。
《红色火箭》&《橘色》《手册》:拍摄布鲁克林的夜晚并不算什么艰难的挑战对吗?
已经有那么多优秀的范本了。
肖恩·贝克:挑战同时来自技术和美学两个方面。
我这次选择了拍胶片,这使得我们在影像上和那些经典影片重新产生了联系,不管我们是受其启发,还是想努力规避的那些。
我和我的摄影德鲁伊·丹尼尔斯(Drew Daniels)一起看了欧文·罗兹曼(Owen Roizman)的作品,比如《法国贩毒网》,他启发了约瑟夫·萨金特(Joseph Sargeant)的作品,尤其是《骑劫地下铁》(Les pirates du metro)。
我们想知道那些幽暗的地铁通道是怎么拍的,因为大部分情节都发生在那里。
为了避免曝光不足,Drew让负片多曝光了一档(让胶片获得比通常规格更多的感光),我们借助了一个特殊的闪光灯,一种1970年代很常见的工具。
它可以让胶片在到达印刷窗前获得1毫秒的曝光,这样就可以获得更多的亮度。
显然,这个操作是在实验室里完成的。
但这种技术让我们克服了黑暗的问题,我们可以在任何时间拍摄,不停“游击”,拍摄满大街的演员,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拍摄那些简陋的小店,台球室,优先考虑数量而不是质量,甚至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我们只是想尽可能多地拍那些街头的光线,不管是霓虹还是钠灯……
《骑劫地下铁》《手册》:即使参考了一些情节剧,这部电影还是聪明地避免了重复斯科塞斯或者费拉拉作品中那个灰暗和充满幻想的纽约。
肖恩·贝克:有一些范本是非常好的,但我真的很不愿意重复那些老经典。
我有一些致敬的部分,但我规避了那些老调子,通过将无尽的夜戏转换为一昼夜间的故事。
在Toros(影片中的角色)开车冲到高架桥下面那段,我们参考了《法国贩毒网》。
我们选了相同的一段路,随即我立即明白了为什么弗里德金会选择那里:这条路没有红灯,我们可以一路冲过去。
当然,在合法限速之内。
《手册》:《阿诺拉》也跟其他的电影作者有所呼应,比如你的同龄人,像萨弗迪兄弟,或者肖恩·普莱斯·威廉姆斯(代表作《甜蜜的东方》),你们各自最近的一部电影都选择了相对脱线的叙事逻辑。
肖恩·贝克:我们是好朋友,如果我们在这方面有相像之处,那并不是因为我们有意为之,而是基于一个基本的事实:我们是看同样的电影长大的。
奥特曼、卡萨维茨、弗里德金、科波拉、斯科塞斯,是新好莱坞将我们联系在了一起。
我们都相信那个时期的伟大电影都诞生在1974年——字面意思,就这一年(笑)。
我夸张化了。
但我们也感到可惜,因为这个时期把摄影棚里的世界和真实世界混淆了。
我们这代人很真诚,也有勇气,不怕去制造侮辱性的、有冒犯的东西。
尤其是,我们从不把角色圣人化,而直到今天,好莱坞还信那套玩意儿!
“主角的道德应该像雪一样纯洁,这样观众才能同情他们”,我觉得这样的想法很可怕,这是最坏的描写人物的方法,因为谁能说自己是完美的?
总之,萨弗迪,肖恩和我,只好远远看着好莱坞仍在坚持这些东西。
肖恩·普莱斯·威廉姆斯&萨弗迪(他们多年前便有过合作)《手册》:你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因为你这次又拍了一些跟你的境况完全不同的人群,性工作者。
肖恩·贝克:《橘色》曾经带来过更多的问题。
如果所拍摄的人物拥有跟你完全不同的生活经验,那拍摄工作就更像是一种文化剥削。
这很悲哀。
但作为一个电影工作者,我们要足够专注,不要害怕被报复——当然,这也并不会真的发生,只要我们合理地、怀着尊重地去拍摄。
依然还会有人讨厌我,指责我的工作,甚至我的存在。
但也有很多我拍摄的对象认为,我准确描绘出了他们的生活。
很简单,只要无视那些批评,继续拍就行了。
想要做到这点,唯一的办法就是保持独立。
从最开始到结束,《阿诺拉》的概念都是被主流完全拒绝的。
直到之前,当我被问到会不会给制片公司拍一部电影时,我会回复:也许吧,有一天会。
但现在金棕榈给了我一个机会说:永远不会。
我不想,而且我很开心像现在这样拍电影。
唯一的问题只是预算比较低,所以很难和那些明星演员合作。
即使和明星合作,我也想同时保持创作自由,不然的话,我宁愿跟那些我在街上找到的演员合作。
《手册》:“怀着尊重地去拍摄”,这听上去似乎是在说,不去评判这些角色的物欲。
你没有规避这些角色的物质渴望,甚至很好地展现了他们疯狂花钱的状态,这里面有一种纯真感。
肖恩·贝克:去评判他们会是最糟糕的事。
我接受他们对这些琐事的欲望,并且必须承认,这是一种普遍的欲望。
在我个人层面上,我觉得很糟糕,但我不想把这种感觉体现在我的电影里。
在戛纳,当Ani走进那个白色小教堂去结婚时,观众们都在欢呼。
这是因为他们跟Ani站在一边!
他们的梦跟着她一起实现了。
暴富总是排在所有梦前列,这个事实让人沮丧。
但如果我拍一部电影,就为了对Ani或观众们说一句,“你没有羞耻心吗”,这也不公平。
所以我尝试“迎合”他们那种热情,演员们都很好地领会了。
首先是米奇·麦迪森(Mikey Madison,影片中饰演女主角Ani),有一段在拉斯维加斯的情节,就是Ani在Ivan的床上,对方向他求婚的那场。
整场表演都是按照剧本逐字逐句来的,Ivan说自己要回俄罗斯,Ani说她明白了为什么他会像个疯子一样花钱。
他回答,不,我每天都搞这样的派对!
就在这个地方,Mikey自己即兴加了一句,“哇哦,我喜欢这样”。
这是整场戏唯一即兴的台词,完美极了。
她才22岁!
她当然觉得抛下一切,每天开派对是一件很酷的事,毕竟再也不用为了生存辛劳,玩弄话术了。
反过来想,通过这些演员的表演,这个人物在一个特定时刻展现出这种倾向,是一件让人动容的事。
Fin《巴托比影评》是一档迷影向电影评论节目,评论者由华语不同地区的青年电影创作者们构成,节目不定期更新。
Because We Would Prefer Not To.
女主作为脱衣舞工作者,一般来说不会和顾客上床,但是她为两个男孩破例了。
一个是富二代,看着纯真无邪,但是伤她至深,因为只是把她看成一个用钱买来的女朋友,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另一个是打手,他们有共同的移民背景,都涉世未深,贫穷又年轻,他看到了她经历的困顿,也看到了她的要强,默默地支持她。
让她的人生有了不一样的起色。
片中情节让人摸不清走向,开始以为她作为脱衣舞娘,可能会遇到不良人士,没想到遇到的是个单纯青年,本以为会从此走上纯爱之路,没想到青年也爱她的肉体。
本以为一周交易结束,回归本位,没想到还有赌城结婚。
本以为父母来拆散,没想到专门讲手下找人。
本以为专门讲这些手下,没想到父母出现。
本以为与打手相爱,没想到最后还有内心的挣扎。
这个打手像天使一样,大家认为他是个暴徒,具有征服的能力和行动,但面对出卖色相为生的女主,却尊重、喜欢、欣赏、关怀她的灵魂,绝不去揩油、占便宜她的肉体。
有宗教的境界。
刚出资源,俄文混着英文看了一遍,俄文一句不懂,英文都是短句加脏话,就是这样的配菜,我就已经看哭了。
有了中文字幕,再看了一遍,发现自己没有错过什么关键信息,可见好电影光靠人物动作简单对白情节就足够完成跨文化的传播,且不分国籍的直通心窝子,我又一次哭了。
第一遍之前我好奇导演到底怎么讲灰姑娘的故事,只因这个时代的姑娘们早就知道上嫁吞针吞金,轻则耗尽青春,身心俱创,重则背负巨额债务,成为豪门新的发动机,灰姑娘们早就土里刨食去了,更遑论成日用金钱衡量一切的性工作者,灰姑娘的童话于她们更是笑话,没想到导演只是借灰姑娘的壳,真实意图是要讲资本主义对所有人的异化,当金钱万能且集中在一个人手里,它就成了雷霆万钧,周围人的腰就再也直不起来,为了乞食自我物化。
富人不是人,穷人也不是人,所有人都只是金钱的玩物。
伊万游戏电动女人毒品交混的人生不吸引人,神父丢弃受洗任由弟弟脑震荡,更别说律师妓女打手和保安,没有人有好下场。
阿诺拉对伊格尔的偏见,贩毒/强奸犯/暴力狂,都不是偏见,那是她生长的地方,她知道那个地方只长这种人,而她到底经历过什么,也都在那些对话里。
她没有爱,她没有被爱过,她的一切都围绕着生存,交易才能活下去,她环顾豪宅时狡狤的眼神,那是赖以生存的嗅觉和技能,她那时只盘算着怎么取悦他,好挣到更多的钱,领证后在大街上狂奔喜悦相拥,也不过是捡到彩票的喜悦,跟爱情无关,在领证结婚后,她躺在伊万的怀里像只警觉的小猫,她时刻察言观色,生怕这美梦不属于自己了。
她没有喜欢过那个21岁的伊万,所以才会离婚时迅速说出婚前协议和分财产的事实,那是她被求婚时转念过的心理活动。
几个男人上门说她骗婚,她像一只好斗的金钱豹,到处奔跑撕咬,那也只是在捍卫她汲营的生活。
伊格尔在里面篇幅不多,但接近神。
他住在外婆那,不是跟妈妈住,也不是跟爸爸住,也不是爷爷奶奶,而是外婆,支离破碎的家庭和糟糕的环境,竟然长出来一朵白莲,他情绪稳定,不吸毒,不攻击,在被攻击时,一般人自尊受损的攻击性,他也没有,他会笑着解释,自己的名字含义很好,代表战士,自己不是强奸犯,伊万应该道歉,阿诺拉代表光。
最后的最后,他掏出那枚戒指,叫她藏好,不要告诉别人,我想他从一开始就怜悯那个应召女郎,他懂她生存艰难,懂她掏出自尊只为了一口饭,懂她满身伤口还张牙舞爪虚张声势。
他来自那里,或许他的母亲姐姐也是在这样讨生活,他在刚见到她的时候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嘲弄她,他祝贺她,祝贺她什么呢,当然是祝贺她逃出苦海,能像个人。
他来自淤泥,但身上完全没有沾惹任何泥点子,他像是来给阿诺拉抚慰的神,他比神父更像神父,庇佑那些无声痛哭的人。
最后的最后,我知道阿诺拉一定会哭,没见过好东西的人,一定会在好东西面前被惊到流泪,她只有不把自己当人,忽略自己的自尊,才能讨到钢镚。
在这之前的很多年她是这样过来的,没有眼泪,没有软弱,没有伤口,也没有尊严,只有谋生,那点温情和善良,像一面镜子,照出她原本活在什么样的泥沼里。
就只是想要活着,怎么会比茹毛饮血那时还艰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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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着俄罗斯血统的美国脱衣舞女Anora,坚持让所有人唤她Ani,即便她的本名美好太多。当与俄罗斯富豪的纨绔儿子疯狂缔结婚姻,她寻获的不只是金钱,更是被人艳羡的目光。以至于爱情真的来临时,她根本无法卸下伪装,接受真实的自己。肖恩·贝克用服帖的视听语言,令故事从午夜甜蜜烂漫写意地过渡到寒冷刺骨的癫狂。女主角米奇·麦迪森与Anora完美融合,傻乎乎的男主马克·埃德尔斯坦甜蜜如俄罗斯甜茶。
与黑帮大佬的365天三部曲生不逢时啊,什么勾史
you rape me up
最后试图让一个性从业者承认自己只有性这一点值得回报别人看得我好无语。。。。。。。。。
一方面我觉得再用男性凝视、女性主义之类的视角理解这部电影太老套了;另一方面女性主义这种政治政权限制了我们对当代电影的解读。所以,是时候跟女性主义说再见了。正如瓦尔堡从各种叙事的绘画中看到的那些极性情感一样,性和爱是当代的激情程式,120分钟的剧情只是这个符征的肉身,那枚钻戒就是承载着这组极性情感的icon。
仍是一部很肖恩·贝克的电影,无论是影像还是主题。比如,他对底层话题的持续关注,无法跨越的阶级壁垒。整部影片以一种反《风月俏佳人》的方式来推进,也就是肖恩·贝克想要传递的主题了吧。而最后的处理,大概就是童话破灭之后的认命,或者接受阶级身份吧。从肖恩·贝克的角度,其实这个电影整体还是很统一的。而从女性的角度,拍性工作者,尤其是白男导演拍性工作者,争议是必然的。
好喜欢。越到后面越喜欢。中间滑稽的部分让我不止一次想到前两年金棕榈的鲁本。最初权力关系中最下位的Anora到后面反而成为了最高大的那个,一切的转变开始于她的失望和被抛弃和生存的本能。Anora并不高尚更谈不上完美,她的情感表达是有障碍的(片中几乎所有人都多少有些情感障碍),她面对别人的善意也只是茫然无措之后职业性地为对方提供服务。最后一幕拍得太好了,既脆弱又窝心。车窗外是大雪和雨刷的声音,车内是放下了肉体关系之后反而靠的更近的人。肖恩贝克真的好会拍啊。
只能说国人观影水平太次了,丢人现眼啊,你们会欣赏一部好电影吗?
就是,我们到底能不能把黄片还给黄片,把情色还给情色,把爱情还给爱情,把喜剧还给喜剧,把女人还给女人,我们到底能不能,到底能不能啊?
我又拿出来了那句话:看了这部电影的我才是那个《可怜的东西》。
三星半,中间部分真的是年度最佳闹剧,很有《橘色》里那种疲惫荒诞的感觉,但是对于结局我抱有极大的怀疑,离开个有钱妈宝废物男,再安排个穷但善良真爱男这种戏码不要啊,感觉现在只有男人才会觉得这种童话能成立。
整体来说感觉脏了我的眼睛。没事儿套一个Sex Worker的皮,然后用这个博眼球造势,恶心透了。本质设定就俗,按这个标准,我们短剧都可以拿奖到手软了。看到最后我满头问号,这是在…?全程都好吵好吵,吵到人焦虑,后面一团的节奏等于没有节奏。唯一可圈可点的就是蛮好笑的,三个男的太典了,拖车罚车我真是笑出声,老哥吐了又睡还要敬酒也很典。三男捉一女,最后变成四人捉奸,身份一秒转换还是妙的。不明白,奥斯卡评审是不是都油腻肥男啊?
向下的自由不叫自由,披着所谓致敬x工作者的外皮,实际上拍出来满足的是谁?导演一直叫嚣让x工作合法化,满足的又是谁?不觉得被男凝说明你已经是男人。垃圾一部。
男主的这个身材让人毫无欲望
开篇风月俏佳人,转折一路吵吵闹闹,大家能不能败同时张嘴说话?结局南柯一梦被扔回现实。俄罗斯阔少就是个会折腾的死孩子,玩结婚也是跟爹妈闹腾的play一环,他跟个妓女结婚怎么了,爸妈大惊小怪才是问题的关键。可被现实打脸的Anora,生活不受掌控,想在下位者打手哥哥身上寻找点发泄,都没成。戛纳的电影永远这么神经病。
评审团怎么能厕品成这样😅
影片本身过誉 但麦琪麦迪森值得
全球经济果然不景气了,现在离开百万富翁的儿子只需要不到十万了。
跟我看到的评论不同,1️⃣阿诺拉并没有傻到以为富二代是真爱,不过是共同拿真爱当挡箭牌带她脱离苦海罢了2️⃣阿诺拉也没有从一个男人的失望跳到对另一个男人的爱,性是她与男人交流的方式,最后相拥是一个我认为浪漫化的演绎,那种底层屁民拥有又失去的的痛苦,只有在同类面前才能勉强释放出来
垃圾,没头没尾没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