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叉小径引着三人去往不同的路。
丁若锺自投罗网,大义凛然喊出信教宣言,让人联想起《沉默》里,愚昧贫穷的村民,即使耳朵滴血,被倒吊埋在坑中,仍拒绝踩踏木质圣像的坚守。
丁若镛心中有君臣父子,以儒士的高洁,愿意以死以示清白。
丁若铨一开口即不同,狡黠地宣誓与邪教划清界限。
所以丁若锺被处死,哥哥丁若镛和若铨得以苟活。
临别时,丁若铨安慰即将分别、忧心忡忡的若镛,“不要苦于一时的耻辱,既然还活着,就要努力挽回,连着已逝之人的耻辱。
”他也是如此实践。
对于儒学一派,通过科举考试,步入仕途,“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刻印在脑海中,永不会反驳的鸿鹄之志。
被流放,意味着再也无法实现抱负,对于所有心怀理想的儒生,是毁灭性的打击,在远离权力中心之地,蹉跎岁月,等待召回,多么难熬且无望。
但是丁若铨却像苏轼一样,“何妨吟啸且徐行”,在黑山岛找到了乐趣,和昌大一起识鱼,与可居嫂一同饮酒,埋首编纂鱼趣之书。
昌大发出圣礼学被践踏的感慨,是因为痛恨为吏不仁,为官不义,他背诵经史子集,望跻身两班,实现《牧民心书》的抱负。
丁若铨对着昌大痛斥“圣礼学就是因为你们这种人被践踏”。
是因为从小熟诵儒家经典,践行其中“格物致知”的部分,暗合西学,摒弃“忠君”,所以不敢再著书立说,怕以“谋逆”株连家人。
“魟鱼要走的路,只有魟鱼知道;鳐鱼要走的路,只有鳐鱼知道。
” 当昌大与跳出“君为臣纲”的老师决裂,出走官场,却发现《孟子》描述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大同世界,早已被颠倒,决绝地弃官而去,只可惜斯人已逝。
相比于他,丁若铨才是这昏庸世道的独醒之人,信天主教也可,当天主教宣扬禁止祭祀,与千百年的孝道文化相冲突,他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比起信徒的生命,不信也可。
与昌大站在小船上,讲解“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时,他的脸上仍带有虔诚。
可以说他识海物,悟心性,是“格物致知”,也可以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还可以是基督平等的信仰。
这也和《沉默》的人结尾相似,罗德里格斯在德川幕府时代的日本被迫公开宣布放弃信仰,被火化时,妻子却偷偷丢进一个木雕的圣像。
暗处寂静无声的反抗,也许才是丁若铨所谓的抽象“西学”精神,即实用主义为先。
三兄弟都没错,丁若锺选择坚信,始终不悔,丁若镛一直“先天下之忧而忧”,笔耕不辍,最终从山野被请回朝堂。
丁若铨至死未受召唤,在书写《慈山鱼谱》时溘然辞世,无喜无悲。
在大浪淘沙的现今,《牧民心书》或《慈山鱼谱》都被渐渐遗忘,但是精神抉择的阴影却始终浮在东亚儒家文化圈之上,这才是导演隐然未昭的野心,即使是丁若铨,都未处理好其中的关系,难道所谓的平等,是建立在保留师徒之间的跪拜礼之上么?
有时候传来的一套价值体系,还需要整个土壤,仪式赋予宗教神圣的意义,有时候,也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留或不留,自成一说。
这部影片风格古典,有士大夫之风与西洋海风相融、境界的高雅纯洁与俗世情趣交叠之感。
台词回有余甘,思想现代,比喻清丽质朴,文风简洁如练,虽未能通其趣,也暂记录于此,为交流和回顾所用。
1、斑鳐走的路斑鳐知道,黄鲷鱼走的路黄鲷鱼知道。
2、对好奇心重的人来说,没有比陌生更好的地了。
3、我不研究善变、难懂的人类,要转去研究通透、明净的事物,我将用事物来忘却我。
4、用什么经国方略,仁?
礼?
——朱子的力量太强大了。
5、性理学和洋学问不是相冲的,而是一起前行的朋友,与朋友行,受益匪浅。
6、只知道种子重要,不知道地也重要。
如果地不好,种子是不会发芽的。
如果土不好,就算发芽也不会长大的。
7、不需要王的世道,主人是谁又如何呢?
8、百姓把土地当作农田,衙前小吏把百姓当农田。
9、要想抓到泥鳅,便要懂得进入泥水之中。
10、若不能按自己所学的来生活,便按自己的性格去生活。
11、做一个黑色的无名的人,不惧身上的污泥。
12、做一只鹤固然很好,但如果能像兹山一样来者不拒,便也是另一种知足。
13、 死去的东西怎么可能发出哭声呢?
可是我曾经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一大片死去的哭声。
黑白水墨,缓缓流淌——好久没有看到过如此余韵悠长的一部片。
这部电影丰富到有太多角度可以谈。
一、政治≠文学儒学,究竟是获得内心平静的正道,还是统治阶级的工具。
“我通过性理学接受了天主学,但这个国家,却连我一个人都没有接受。
这个国家的性理学是为了谁的呢,这个国家的主人是性理学吗,还是百姓。
”这也是常常困扰着我的问题。
这部电影能戳中我的原因不仅是因为把我内心的疑惑准确地表达出来,更是让我陷入了更深的思考。
我曾也像昌大一般。
一开始,是希望通过所学做“人上人”——要功名利禄,要声名大振,要光宗耀祖。
后来,我开始意识到,太在意个人的得失,只能让人在世俗的关系和地位中浮沉。
如今的仕途就像伥鬼的传说,一个人骗食另一个人。
于是碌碌一生,回头看,一事无成——“成事”,不是有多少物质累积,而是精神家园:令人孜孜不倦而沉静安稳的栖息地。
人可以活得更有意义。
这个意义,当然可以从为别人付出,改变社会而来。
但这样的思考,可以说转瞬即逝——不是没有想过要去改变,是发现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过渺小。
我没有理想主义到把希望放在一个“贤明主君”的梦里,而我也没有办法耕耘一生,为了一个不知道能否落地的理想——比起没有能力,更重要的是没有途径。
这是无数昌大们难以跨过的壁垒。
哪怕是师傅,也没有办法——因为这个世界的规则,实在太过错综复杂。
昌大最后是不是冲动了?
曾经的我,也认为人是要先适应规则,再去改变规则的——可从现实的角度来讲,当人尝到了适应规则的好处,改变它却也成了一种强迫。
与其继续着煎熬,“如果没有办法按所学去生活,那就只能按本性去生活”——这反而是绝大多数人缺少的勇气。
这个意义,也可以从每个人本身来谈。
二、君子不器什么样的人生是值得的人生?
为王效力?
为了心中的信念和理想?
还是就是纯粹地为自己的兴趣付出时间,编写一部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有没有意义的鱼谱?
总结起来,就是两个字,“器用”。
(書面, 比喻) 才幹,才能;人才夫賢者,國家之器用也。
——西漢·王褒《聖主得賢臣頌》賢明的人,是國家的人才。
首先,“器”。
什么是器?
什么是合格的器?
其实片中也给了我们答案。
很喜欢昌大作诗的那一片段。
不是因为剧情爽,而是它讲述了一个道理:只有充分地体验生活、感受生活,才能自如地运用文字、言之有物。
一个人,看书,写字,学习、充实,是为了让别人夸赞你聪明、博学、文艺吗?
如果只是浮于表面的文艺,而没有悲天悯人的心、深厚的素养和丰富的体验,这种文艺怎么又不是镜中月、水中花呢?
所学不能得到运用,这或许是常态——本来就不是为了“用”而去“学”,否则对世间万物,都将失去好奇心。
但这并不等于所学不得到支撑。
如果,所学变成了更加肤浅的东西,变成了博得关注的手段,甚至对别人编排、贬损、算计的工具,哪怕被人评价一句“聪明”,它也是丝毫站不住脚跟的。
不系统,不深刻,没有重量。
这样的器,都不是合格的器。
其次,也是更重要的,是“用”。
论语曰,“君子不器”。
在我心里,这是完美人生的标准。
最近越来越常想起《zima blue》。
人终其一生,都在找蓝色。
但在寻找到zima blue之前,zima已经走遍了所有的可能性,潜心做出了最宏大的作品。
这是返璞归真的必经之路。
就像师傅。
他小时没有经历过苦读、科举、迷惘疑惑,后来没有经历过宦海沉浮吗?
这些经历,对他来说,都是最后返璞归真的必经之路——他在沙滩上向昌大跑去,让我都惊讶他能跑得这么快;他满脸满身沾污鱼腥,眼睛里却迸发出纯粹闪耀的光。
他找到了自己的zima blue。
他的人生,就是一个“用”的过程,一个实现的过程。
最后的结局,其实一点也没有遗憾。
师傅一直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听到已经有解除流放的消息传来,师傅决定搬到岛上,是因为他认为十四年,已经够了,该开始编写鱼谱了。
他说,昌大啊,没有你的帮助可不行啊——可最后,昌大从黑山离开,他人在一个封闭的小小房间里,除了笔墨纸砚,手边更有那些海洋生物。
他没有了昌大,却也没有停止研究——他以乌贼墨汁作墨水,总结其性质;对于他曾经一点都不懂的鱼骨,他也明白了其用途。
卷帙浩繁,而他笔耕不辍,无怨无悔。
当他握着笔死去的那刻,表情就如同睡眠一般安详。
如果要两个字评价他的一生,只有“圆满”。
——所以佛家说“圆寂”,多少也有种幸福地滋味在里面。
大多数人,是很难幸福着死去的。
他们怨恨,不满,后悔,无奈,却也从此失去了拥有更多体验的机会。
人生的美,就在于其时间有限。
或许有人会说,师傅的遗憾在于直到他死去,昌大也没有回来看他。
但其实他从来没有强迫昌大理解自己——昌大说他是邪说罪人,他只是笑着说,我们只是做交易;昌大要跟他断绝关系,他更生气的是他不尊重自己的理想,而不是不尊重自己作为老师的身份。
哪怕昌大无法理解,他也等待着他懂得的那一天。
死前,他没有等到昌大,没有师徒二人再一次交流——这对他们的感情或许是一种遗憾。
但我总觉得,他有自信昌大一定会懂得。
因为他们不仅是师生,更是心灵相通、互相理解的至交好友。
——而昌大也确实做到了。
他尝试过理解那个世界,尝试过融入那个世界,却终究失败。
从小受尽苛捐杂税的他,绝做不了自己所不齿的事。
他把帽子取下来,作了最后对士大夫这个身份的尊重,然后一拳挥向了吸血的隶卒——他掐着对方的脖子,掐灭了自己的仕途前路。
却也点燃了他的纯粹人生。
三、纯粹看似质朴的昌大,从来都是不纯粹的。
他为了父亲学习,为了入仕学习,甚至为了“活得像个人”学习——其实做个渔夫,怎么就不像个人了呢?
渔夫和渔夫,也是有区别的。
还记得有个村民争论,说“鱼就是上天赐给我们的”,这种人根本无法接受新的思想,更不可能去思考地球是不是圆的这种事——一是他的世界只是他想象的样子,二是他从来不会为纯粹的知识而感动,只是觉得这与我无关。
没有想到,正是这种思维方式,让他从来没有去思考鱼和捕鱼。
他不了解各种鱼的特点和生活习性——或者说,不了解、不顺应鱼的“道”,自然也就捕不到鱼。
师傅会对昌大“产生了二心”而生气,再正常不过。
他希望昌大只是处于兴趣去学习,像海绵一样吸收知识,拓展视野,去见到这个世界的真实,找到什么是真实,再为之奋斗。
而不是为了“会写诗”,为了博得人的青睐或艳羡——太在意他人目光的人,终究会迷失自己的道。
师傅吃够了这种苦,他不希望昌大再走一次——可谁又能不走弯路,就懂得一切。
所以到最后片尾,昌大在老师的牌位前泪如雨下,回忆起了他们的相遇和相处的点点滴滴。
那才是真正纯粹的、只因为好奇、为了知识闪耀的人生——原来这种纯粹,自己早已拥有过。
回到了黑山的昌大,看似是断送了仕途和前程,但实际上确实真正开始了对道,和对自己内心的追求。
这才是人终其一生,该走的路。
一场流放,得以窥见世界真颜。
亦师亦友,出尘入世殊途同归。
《兹山鱼谱》,韩国最早的鱼类学书。
其作者丁若铨,是李氏朝鲜的第一才子丁若镛的哥哥,一代知名大儒。
本片前半段讲述其家族三子作为“西学”领军人物时派,成为政治斗争的工具,因信奉天主教而被指异端,丁若铨也在政治清洗下被迫害流放的经历,格外凄惨。
在当地渔民接受丁若铨带来的文化之光前,他在众人眼中还是罪人身份,只有善良的寡妇可居嫂收留了他,尽心照料。
穷山恶水却孕育着学富五车的丁若铨未曾见过的海洋万物,也让毕生所学无所出路的他找到新的心灵栖息和精神寄托。
怀疑人生的人逐渐认识到,生存之道亦有旁道,见微知著的“新世界”同样有其价值所在。
在这趟旅途中,丁若铨认识了张昌大——一个崇尚道德礼法只读圣贤书的年轻渔夫。
他的生活经验之谈成为点醒丁若铨的哲理:“魟鱼游走的路只有魟鱼知道,鳐鱼游走的路也只有鳐鱼知道。
”于是他决定不再研究抽象的习人之道、志贤哲理,而是将具体客观、简明有实的物体生物作为余生的研究对象。
张昌大成为丁若铨的鱼类百科全书,丁若铨也相应为其传授知识来换取其经验。
他们在等价交换中达成了某种平衡,而这种平衡也会因为外来的冲击打破。
丁若铨和张昌大看待世界是两个世界观,两种方法论。
为讨父亲欢心而读书的张昌大,经过多年所学,想成为有尊严有价值的人,母亲庶民出身,张昌大一门心思想要入仕,通过知识改变个人命运、报君报国;才经历过朝堂斗争的丁若铨清楚这一切太过理想化,而他改变世界、获得尊严与价值的主张正由虚落实、从大化小,以求知与信仰的实用主义来实现个人抱负。
当士大夫的到来再次证明阶级尊卑、“海归”的渔民摇身一变成为“基层干部”,这让张昌大在仰视和比较中,确定了自己选择的路和要到达的位置。
亦师亦友的两人分道扬镳。
可当张昌大在官场奉行所学圣贤伦理,却经历一系列打破认知的事:科考被冒名顶替、接受卖官鬻爵、苛捐杂税鱼肉百姓……曾经刎颈之刀变成手中凶器,被迫害者化身刽子手的帮凶。
曾为小民的张昌大难以认同,不为民请命何为官?
他终于意识到老师丁若铨据理力争的一切有何原有,致力于研究客观事物、讲求实用的“隐士”之态有何良苦用心。
丁若铨认为学与派不应是禁锢人的,而应为人所用,他所主张建立的没有阶级,没有压迫,没有宗法的大同社会,以另一种方式在张昌大脑中成形。
而难以扭转这种体系的他,决定放下荣华,回到曾经逃离的小岛。
张昌大同丁若铨这种钳形的相遇却并未迎来重逢,《兹山鱼谱》成书次年,丁若铨病逝。
张昌大只来得及在老师的著作中完成这场超越时空的对话: 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坚持初心,脚踏实地,身染泥垢,寂寂无名,也能够在精神上翱翔天际;修身、治世也应如兹山,拥抱所有有名无名之辈,开明豁达,光明的未来才得以延续。
正如丁家三兄弟对待天主教的态度不同:大哥以身殉道,二哥用以弥补不足,丁若铨则是以其为眼,开阔眼界。
虽然既往经历让他对一向信奉的伦理纲常产生质疑,但并未影响他发现世界的好奇心。
丁若铨的世界观里,前往大海的尽头黑山岛“比起恐惧更是激动”,听听村民牢骚便写出对国家松树管理政策提出建议的《松政社议》,目不识丁的寡妇与满腹经纶的士大夫也能结为夫妻,倾听知行合一的芸芸众生可以将其所言所行汇集成书……所识从何而来,又有何用?
东西思想的交融、各家所长的启发,让他看待万物的角度更多元包容,也使他能够反复翻越思想的藩篱,推翻认知,重塑对家国天下、人情往来、价值理想、学问知识的思考。
人活于世,贵在生机勃勃、自由自在。
我们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世界又是否是我们以为眼中看到的样子?
本片黑白基调唯有三处彩色:出,新,归。
开眼看世界——圣礼学和西学绝不会是敌人,而是要一同前进的挚友。
了解伙伴越多,越能了解自己。
破陈出新——跳脱思维,不落窠臼。
海胆化鸟,只羡黑山不羡白鹤。
殊途同归——宦海浮沉重回故里,小而有益才是人间清醒。
是流放地还是伊甸园,是囚笼还是沃土,只是看待人的心境罢了。
星空的色彩,大海的蓝,文化文明的意识冲突下,只有包容的心能够赏析。
何为真实?
何为有用?
何为正确?
如果道德三观成为精神癔病,价值体系变为外在桎梏,客观知识也难以脱落主观骨骼。
任何宏大的框架都无法脱离生活的奠基,再高调的声浪也无从消磨人文的本质。
在片中,导演从个体视角,浅析儒家传统及西学东渐对社会的影响,穿过历史脉络,叩问当代一个“如何生活”的问题:你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
学什么,学的能否治国理政、经世济国、阐述真理,又是否需要学来达成这些目的?
读书人越是想要担负道统,越需要权柄;而越靠近权柄,却越会偏离初衷。
工具本身没有错,全在于手持工具使用之人的目的。
所谓出尘入世,也只是一个人的自我求全。
历史的厚重深刻,个体的格局情怀,透过影片细节化解融合。
丁若铨从郁郁寡欢的士大夫,到不拘小节的一介布艺,走过了由翩翩白鹤到不知名鱼的蜕变。
而千千万个如张昌大类门生,也归去千千万个“兹山”,书写他们平凡又不凡的鱼谱。
非常喜欢近几年韩国电影的片名风格,看起来漫不经心、摸不着头脑但实际又有四两拨千斤的感觉。
很酷。
比如这部《兹山鱼谱》,不了解韩国历史的人肯定是不知所云。
比如同样在第57届百想艺术大赏拿了大奖的《三振集团英语托业班》,韩影最近少有的女性题材电影,有我很喜欢的李絮。
再比如《建筑学概论》,是一部不错的爱情电影。
《兹山鱼谱》是一部朝鲜王朝(1392~1910)后期的著名文献,是韩国古代最全面和详尽的鱼类学书籍,历史地位很高。
电影讲述的就是本书作者的故事。
主人公丁若铨年少时,因父亲去京城为官而来到汉阳,接受了阳明学,后又对西学和天主教产生浓厚兴趣,并从事天主教活动。
1801年,朝鲜发生了大规模镇压天主教的“辛酉邪狱”,丁若铨三兄弟的命运也发生改变。
丁若钟被杀死,丁若铨和丁若镛被流配。
来到黑山岛上的丁若铨,安然接受命运,并对这里的海洋生物产生了浓厚兴趣,决定写一本关于海洋生物的书籍。
岛上的青年渔夫张昌大一心读圣贤书,想要考取功名,丁若铨与昌大互相协助,一个读书,一个著书。
编导最厉害的能力就是于细微处见大义,这也是韩国历史题材电影最精彩的地方。
一部书,三两个人物,可以铺排成一段气韵悠长的苍凉传说。
电影根据《兹山鱼谱》序言改编,有真实的历史基础,但也加入大量的虚构情节。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电影有意把丁若铨和张昌大塑造成既为师徒又互为对照的人物。
丁若铨,功成名就,宦海沉浮,思想开放,心系苍生;张昌大,底层草民,家徒四壁,忠厚勤恳,渴望改变。
丁若铨问,为什么读书。
张昌大答,为了活得像样一点。
古代朝鲜和古代中国一样,读圣贤书,考科举,做大官,是底层人突破阶层、向上流动的几乎唯一途径。
对书本的崇拜背后都是对成功的期待。
电影里经常引用《大学》开篇一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 昌大在昏暗油灯旁,捧着书本,反复诵读的时候,他期待的大概不是“至善”,而是“功名”。
读书,书本,知识,被简约为“成功”的代名词。
八零甚至九零一代大概都有这样的成长经历:从小学到高中,上学读书都是头等大事,拿名次,得奖状,全家光荣;十年寒窗苦读,终于榜上提名,家里最大的期待就是上大学,当大官,有出息;步入社会,酒文化,茶文化,圈子文化,办公室文化,潜规则,托关系,走门路,难得糊涂,权钱交易,溜须拍马,栽赃陷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胳膊拧不过大腿,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光脚不怕穿鞋的,这些书上从来没有教过的东西成了生活日常,而且美其名曰“社会大学”“生存智慧”。
学的是“真善美”,做的是“假恶丑”,学习知识成为个人利益最大化的高效方式。
曾经的手不释卷,早已变成烟不离手酒不离口。
十九世纪初期的朝鲜吏治极为腐败,电影中出现的“黄口充丁(未成年人被算成军丁而征税)”、“白骨征布(死人被列在征税名单上被征军布)”频频上演。
权贵阶层高谈阔论,不理世事,胥吏狐假虎威,盘剥百姓。
穷苦百姓唯一能抗衡的武器就是自己的生命。
这种情况可能发生在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历史时期。
没有制度是完美的,“坏”制度下也会有善政,“好”制度里也会有恶行。
所有的善恶都是人创造的。
如果你欣然接受,可能就像电影后半段靠学问成名后的昌大,终于看到人生曙光,接受曾经嫌弃他的父亲抛来的橄榄枝,“想抓泥鳅,自己要进泥塘” ,跻身儒林,研究仕途,推杯换盏,卖官鬻爵,鱼肉百姓。
你会心安理得,因为这是你艰苦付出应得的回报。
如果你坚决拒绝,可能会像电影里的丁氏兄弟,为了心中执着的信念,抛洒热血,蹉跎前途,穷困潦倒,依然不坠青云之志,安贫乐道,笃志躬行。
你会光明磊落,因为这是你一直追求的知行合一本真人生。
电影中的丁若铨代表一种理想人物,思想开明,心系苍生,忧国忧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他会问昌大:“为什么你们就是负责钓鱼,我们就只是负责吃鱼呢”。
东西思想交融和启发使他能跳脱出来,重新思考国家、君臣、人生和学问。
他的“离经叛道”注定了不被理解,他的真诚耿直注定了郁郁终身。
张昌大实际上完成了两次启蒙。
儒家经典和出人头地的梦想,让他精进学问,增益才智,一展身手;西学思想和官场现实,让他明辨是非,回归本心,如梦初醒。
知识是双刃剑,丁若铨和张昌大都靠掌握知识的秘诀一度取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也因为信赖知识的纯洁不能同流合污而放逐自我。
个人面对庞大的国家机器,是无力无能的。
他们意识到了,所以他们愿赌服输。
知识改变他们的命运了吗?
没有,现实意义上,他们都失败了。
知识改变他们的命运了吗?
有,命运最终是被他们自己掌握了。
知识越多越好吗?
鲁迅在《呐喊》的自序中,曾有一段经典的“铁屋子理论”:“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
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
是的,我虽然自有我的确信,然而说到希望,却是不能抹杀的,因为希望是在于将来,决不能以我之必无的证明,来折服了他之所谓可有,于是我终于答应他也做文章了,这便是最初的一篇《狂人日记》。
从此以后,便一发而不可收,每写些小说模样的文章,以敷衍朋友们的嘱托,积久了就有了十余篇。
”然而最终推动社会变革的不是文化启蒙,批判的武器最终被武器的批判代替。
知识“无用”,但还是可爱的。
家居嫂用朴素的语言说:“种子重要,土地也很重要;播种的父亲重要,辛苦怀胎的母亲也很重要;看了这么多书,这些都不懂吗?
孩子们得知道母亲多么不容易,男人也得知道自己婆娘多么不容易。
” 因为捡到一个地球仪,丁若铨借机教导昌大:“那些西洋人,明知道世界是圆的,依然相信天主教。
所以我也运用圣礼学接纳了西洋的几何学和修理学。
圣礼学和西学绝不会是敌人,而是要一同前进的挚友。
”豆瓣上很多朋友评价这部电影的时候都多少带着遗憾,“这种历史题材本该由我们述说,但这是一部韩国电影。
”国产电影确实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文化和题材的所谓归属其实不用过于纠结。
人类的文明史已经一万多年,国家和民族只是近二百年的新概念。
文化始终是流动的,每个群体都可以采取自己认可的部分接纳吸收,塑造自己的文化。
同在东亚儒家文化圈,这部电影水墨画般的气质与民贵君轻的价值观可以说是“中国”的,也可以说是“韩国”的。
学习知识本来应该是让我们求同存异,殊途同归,不该用来定高低,别贵贱,分敌友。
导演李濬益接受采访时说:“丁若钟把天主教当作宗教,丁若镛将其作为性理学的补充品吸收,但丁若铨把‘西学’当作哲学来接受,《兹山鱼谱》是其成果之一。
”“如果你想轻描淡写地看,那这部电影只是描述丁若铨和弟子昌大的关系,但再深入一步,就会发现价值观念的对抗,这是关于世界观冲突的故事。
丁若铨是以自己的方式接受西学,追求新哲学的人。
相反,丁若镛以性理学为基础,接受了部分西学。
而昌大是想在现有的秩序下取得成功的人物,因此比起丁若铨,他选择了丁若镛的道路。
在此过程中,与老师的观念冲突、思想的碰撞等等,都以电影的方式讲述着。
简单远观,你可以享受两人的友谊,如果深入挖掘文本的话,这将成为一部可以从哲学角度思考的电影。
”电影里的丁若铨说“我所期望的是,没有两班和贱民之分,没有嫡子和庶子之分,没有主人和奴隶之分,也不需要君王的那种世道。
无论是西学还是圣礼学,只要是美好的都可以用,我运用圣礼学接纳了天主学,但是这个国家,却连一个渺小的我也容不下,这个国家的圣礼学究竟是为了谁。
这个国家的主人是圣礼学,还是百姓?
”一个绵延了至少两千年也没有完美解答的问题。
韩国电影越来越以民众代言人的身份积极发声。
制度上韩国有标准西式民主政治的自信与骄傲,但骨子里也许依然东方色彩浓厚:强烈家国情怀,期待明君贤吏。
《兹山鱼谱》用一个非常传统和简朴的故事再一次讨论了人何以安身立命,完美世界也许永远不会到来,但人还是一代一代继续活下去。
“昌大啊,活成不断向上飞的鹤虽也不是坏事,但是即便被泥垢污秽沾染,也选择活得像兹山一样,荒凉黯然却生机勃勃自由惬意,也未尝不是有意义的事啊。
”
《兹山鱼谱》取材于朝鲜李朝后期一位官至兵部左侍郎的大儒丁若铨因笃信天主而被流放到孤岛兹山完成该书的故事,他坚信朱子礼义之学不应是统治国家的主体,而应是与西学、佛学等结合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成为造福百姓工具的学问,他的主张必然不会被朝鲜这一自诩神州陆沉后儒家理学文化继承者的社会所认可,因此遭到长达十余年的流放。
但在贫困落后的孤岛,接受命运的丁若铨结识了一位好学却无机会读更多书的渔民张昌大,丁若铨向张昌大传授自己毕生所学,张昌大则陪伴丁若铨了解海上鱼类,丁若铨希望以一本《兹山鱼谱》记述鱼的种类和习性以造福渔民。
十余年间二人结下深厚的友谊,却最终走向殊途,张昌大为了功名最终走出海岛,委身鲜少谋面的父亲谋得一官半职,却因为无法忍受官场的腐败丑恶而最终还乡,丁若铨则在贫病交加中死在了张昌大回乡之前。
《兹山鱼谱》探讨的,是个人崇高理想无法实现时,一个身居污泥的有尊严的人该怎么做。
丁若铨主张建立一个没有阶级,没有压迫,没有祖宗之法的大同社会,认为礼义之学不应是禁锢人的而应是为人所用的,但这样超前的思想在那个时代遭到了严厉打压,他隐退到荒凉海岛,希冀以一本鱼谱以微薄之力造福百姓,既然官场腐败不能实现主张,那么便委身小岛守住气节,与其无谓的陷入泥潭,不如做些小而有益的事。
他身居囚笼,却能够以豁达博大之心看待世界,“如白鹤之生虽好,而兹山之污泥亦善也。
”张昌大读书,原本并不是有改变命运的想法,而仅仅是为了讨进士父亲欢心,但渐渐的,他发现读书、学习礼义之学让自己和其他满身泥垢的渔民有了区别,让他开始思考一些超越温饱的事情,成为一个有尊严(会吟诗作孚)的堂堂正正的人,也因此在多年的学习后,他不再认同老师的“清高”。
但当他终于把老师的倾囊相授用于科举,虽然实力非凡,却被更有权势的贵胄子弟顶替名次,在虚伪而贪婪的父亲和朋友的帮助下接受他们买来的县令官职。
身为渔民,他曾为了邻家被强征的牲畜据理力争不惜遭到痛打,如今他自己却成了见证百姓受层层剥削,死人和婴儿冲人头税、主人绝望之际自宫的惨状,昔日的受压迫者如今成了压迫者,他不能忍受,这不是他入仕的意义,他放弃一切“荣华”,回到了贫苦的故乡。
他坚信,“既然无法学以致用,那我选择随性而活”,这正是老师教给他的,也是那个勇敢少年的本心。
随着老师去世,张昌大回到故乡,原本一直黑白的画面,变成了彩色,黑暗如地狱巨岩的小岛,呈现出了壮美的蓝色,老师从来没把流放地当作囚笼,而张昌大也终于不在想着逃离。
张昌大是丁若铨流放生涯中的那一抹色彩,带给他绝望之际工作的动力,而张昌大也如那海胆中飞出的蓝鸟,在老师的帮助下,坚持初心,身居泥垢,却能在精神上飞向高空。
电影没有执着于反复阐释理想与现实的冲突,而是花了很大篇幅描绘岛上温暖细腻而单纯的生活,展示着淳朴善良寡妇大妈、张昌大夫妇的简单爱情甚至边将有些喜剧性的虚伪与无奈,作为师生情的完美背景,作为丁若铨如陶渊明般清新人格的衬托,也寓意着,看似流放地的小岛从不是地狱,而是温暖的家。
在表达文化内涵的基础上没有一味的说教,而是具有深厚的人文情怀。
精湛的表演、轻快的音乐、细腻的剧本、黑白却表现温馨的摄影,让观看这部电影成为一种享受。
从故事选材来看,大儒不屈俗世丑恶而被贬的历史素材,在我国儒家占主导地位的千年历史中数不胜数,陶渊明、苏轼、王安石······这些远比区区中华文化圈边缘的朝鲜一介从未闻名的丁若铨要有名的多,他们的故事也明显更具浪漫色彩,而作为儒家文化母国的我们,也明显拥有更深厚的对礼义与施政治国冲突的理解,可我们鲜少拍出来这样优秀的历史电影。
我们太受历史包袱的限制了,我们不敢拍,我们不敢有冲突,只剩下大儒纪录片和课本中的说教与定义。
我们的电影产业一味的追求利益与流量,让历史电影成为了架着“古装”外壳的无脑商品。
我们缺的是素材与能力吗?
我们只是没有人能踏下心来,拍一部正经的历史电影
典型的启蒙模式是以一个特殊的代理人群体为主导的,表现为叙述者和被叙述者、有文化的人和无文化的人、直言不讳的革命者和无声的群众之间的主从关系。
但这种主从关系在《兹山鱼谱》中被打破了。
《兹山鱼谱》是一部去年上映的韩国电影,导演李濬益携知名演员薛景求,联手打造了一部艺术性与商业性兼备、完成度极高、且极具阐释空间的作品,它的最为特殊之处,是以黑白影像复现了韩国社会从古代到近代转折时期的文人心态和世俗生活。
这代表了当代电影中一种特别的走向,即用跟一个时代相对应的媒介形式来回访故事要讲述的年代的“真实”信息。
其中主人公丁若铨从一个刚刚开始读书的贱民昌大那里,学到了关于各种各样古书所不曾记载的鱼类的详实确凿的知识,这对他这个刚刚从庙堂来到乡野的文人构成了重大的冲击,促使他写下《兹山鱼谱》这部也许是韩国历史上最重要的鱼类百科全书。
影片的故事发生在一个遥远的、文化尚未完全普及的海岛上,丁若铨通过跟岛民的互动,向当地人热切地学习着如何有效地获取鱼类资源,也了解了他们对官方的松树保护政策的消极应对方式,这呈现出18世纪末-19世纪初也即韩国进入近代前夜时期,人们跟自然、海洋的多维互动。
因为它涉及大量关于人和鱼类、人和自然如何相处的故事,涉及人对生物的命名,它具有一种初步的生态主义色彩,然而它关于分类和生物形态学的兴趣,又受到儒家格物致知学说和西方的博物学、地理学、生物学的影响而产生,这使这部电影成为了解近代前夜东亚文人、民间与自然关系和在自然面前心理状态的重要参考资料。
我们当然已经知道,“真实”的历史是不在场的,它的组织和叙述要依靠档案、文献材料,绘画、小说等艺术作品,而这些从来不是中立的再现中介。
因此,2011年版的《简爱》用了跟夏洛蒂·勃朗特时代的绘画风格接近的美术设计,还原了19世纪人们在英格兰荒原上清冷、孤寂的生活体验。
在2019年的电影《燃烧女子的肖像》中,导演瑟琳·席安玛和女摄影师克莱尔·马松一道,用新古典主义的视觉风格统贯影片,构造了一个与故事发生的岛屿乌托邦相辅相成的美学世界,直观地传递了现代早期人们的心灵图景。
而在《兹山鱼谱》中,故事发生的年代同样有一种主导性的媒介,那就是受到中国国画影响的山水画和肖像画。
它所呈现的文人意境、文人趣味,使得作为历史片的故事背景变得可信。
在这个故事中,至少有三重之“黑”:首先是影片的色调,是黑白的,它与主人公丁若铨被贬谪兹山、抑郁凄凉的心境有一种直接的映照。
其次是“黑山”,因为觉得不吉利,后被改名兹山,它在影片中呈现为大海上的茫茫黑色异物。
第三,尽管影片很少直接以山水画的构图来描写环境,但这些人物的造型、服饰,在黑白影像之中恰切地还原了韩国古代肖像画中的人物风貌。
影片中有一种非常均匀的光色设计,我们几乎不会见到晃眼的阳光,也无法识别出天气、温度的状况,因为是按照东亚传统绘画的光学设计的,它大体上遵从了散点透视的原则,人物在稳定的构图中移动就像置身于画,对弈、对诗、农妇家庭生活、稚子求学、渔夫捕鱼、书生读书写字的场景,都以古典绘画、诗文的意境作为原型,因此在表象上就容易使观众沉浸于18-19世纪之交的前现代环境。
这部从昌大的角度看具有教育小说或成长小说样貌的电影,把故事的聚焦点放在中央与地方、庙堂与江湖、士大夫(两班)与贱民、性理学与西学、入世与出世之间,在师徒二人、丁若镛/丁若铨兄弟二人的不同选择之间,制造了复杂的张力。
从老夫子丁若铨到年轻的学生昌大,这种“教育”随着丁若铨对地方知识的了解而变成双向的互动。
丁若铨最初想教昌大读四书五经的正确方法,但紧接着被对方丰富而准确的鱼类知识所吸引,开始写一本叫作《兹山鱼谱》的书。
“鳐鱼要走的路鳐鱼知道,鲭鱼要走的路鲭鱼知道”,这类新鲜的表述从未被记录在典籍之中,普通人也从未觉得它们有什么了不起,这让丁若铨意识到自己的局限性,他欣喜于自己是第一个给这些海生动物“发明”可被书籍记载的名字的人。
从昌大通俗准确、看似直白的描述中,他知道每一种鱼都有自己行走和捕食的方式,而且用一种综合了民间的俚俗感和知分子审美趣味的命名,给那些从来没有被记载的事物发明一个在文献中的位置,这让他感到生活有了新的寄托。
其实丁若铨对鱼类的命名和编谱方式,不是一种类似于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这样的汇编和总结。
尽管它也是百科全书式的,但是丁若铨本身对于来自边缘岛屿的生物,尤其是鱼类,对那些从来没有被文人所记载的鱼类的关注,尽管有一定的政治经济学动力,但已经超出了实用价值,而成为对生命状态的研习,意味着他是朝鲜历史上最早对于海洋文明、对于西方文明产生兴趣的人,并且由此影响到自己观念的觉醒,他成为一个捍卫“个体”多样价值的现代人。
他的处境也典型地体现在中国的郑观应、冯桂芬、张之洞、洪仁玕等一批爱国救亡的知识分子身上,他的被发配到边疆,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在宗教上受到的牵连,另一方面也因为他确实是从性理学、西学、民间学问的相对性之中,意识到了人类并无贵贱之别。
他期待着没有两班和贱民之分,没有嫡子和庶子之分,没有主人和奴隶之分,也没有君王的那种世道,但这无疑是一个遥远到看不见阶梯的乌托邦。
他知道若写下这种惊世骇俗之论,自己的家眷也会受到牵连,这使他无法像他的弟弟那样发表众多著作,看起来是在名山宿儒所不齿的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窄。
实际上,他回避了圣王之学,回避了经学考据,只是因为他已经超越了那个阶段,开始重视个体的价值,这些个体包括贱民、村妇和生生不息的鱼类,他意识到自己的所想的已经无法见容于当时的社会。
因此,这部电影从丁若铨何以如此关注在文人雅士那里看来毫无意义的关于鱼类的知识这个疑惑中,解开了被历史淹没者的内心图景,他的觉醒者的痛苦。
黑山最终成为囚禁他的铁屋子,而“鳐鱼要走的路鳐鱼知道,鲭鱼要走的路鲭鱼知道”作为隐喻,也成为影片中所有人物的寓言。
昌大一心想超出自己的贱民身份,但是即使中了进士之后也仍然被嘲笑,“这两班啊,走路姿势和普通贱民就不一样,要慢慢学习,知道吗?
”当看到往稻米里面掺石头、给婴孩征税等酷吏暴行之后,他难以容忍地决裂了,他知道对老师的背叛和“弑父”以失败告终,绝望地回到家乡,却发现自己的老师已经死去。
每个人最终走的只能是自己的路,就像每条鱼都有自己的路一样。
从昌大的悔悟和老师在《兹山鱼谱》序言中对他的感激而言,这种彼此的成长教育倒似乎是接近完成的。
影片也用了很多提喻的手法,以小见大地呈现出当时人们在中西、新旧、文野之间知识的“错位”,比如从海上捡来的地球仪,象征性地提示了大航海以来地理学对韩国的影响,但在普通人这里,直到19世纪,“地球是圆的”这件重大发现仍然是不被有效感知的。
而陪伴丁若铨的那位村妇,也被丁若铨视为有过人的见识,像一个才女:“好种子才重要吗?
播种的父亲,怀胎的母亲,缺一不可。
如果地不好,种子就不会发芽。
”她戏谑地说,本以为读书人的想法会更高明,会懂得这个道理……没想到这又是一次鲜活的反向教学——经常是“无知者”的道理,启发了那些饱读诗书的人。
这次流放,因此使丁若铨受到人生的第二次文化冲击,第一次是他通过性理学接触到西学,包括西方历法、地理学和几何学,让他对欧洲科学技术的先进程度感到震撼,并皈依了基督教;第二次则是他意识到在贱民、村妇那里也有文人那里最缺少的诗性和知识,开始打破不同学问的差别,在不同视域的交点上展开自己的工作。
因此,他的三本书《兹山鱼谱》《松政社议》《漂海始末》,都是从民间听来的故事受到启发,而用文人化的语言进行了记载,这种记载又是受到西学强大在场的影响。
总体上看,丁若铨打算放弃那些抽象的道理,研究具体直观的东西。
这是朝韩历史上的“实学”传统在一个流放者身上不期然开出的花朵,也是西学第一次来到朝鲜之后对文人生活影响的一个缩影。
也许,生态思想只是这部电影的一个侧面,丁若铨思想的最为难能可贵之处,在于它是在东方与西方、古代与近代的“接触地带”形成的,这是一种关于坐落在不同视差之间的知识的命运的电影。
在这个问题上,马丁·斯科塞斯的《沉默》也是一部值得提及的电影,背景是16-17世纪的日本,涉及最初的几代天主教徒在一个仍然奉行本土信仰的国家的命运。
斯科塞斯的影片是史诗的,而李濬益的《兹山鱼谱》则是抒情的和艺术性的。
后者对于士大夫趣味、民间文化以及二者之间错位方式的理解,是相当现代的,这部电影展现了文人传统中最好的方面。
丁若铨娶了一位当地的、几乎是文盲的妻子,这是一个在今天才变得“可见”的选择。
这意味着他被黑山的文化所同化了,成为一个“当地人”,最终不是他留给典籍的那些生僻鱼类的汉文名字被记住,而使他作为一个被遗忘的人被记住,就像那些生生不息的鱼类,不需要官方的、中央的知识来给它们命名,它们就生活在水中,有自己的生活、习性和自由,一代代繁衍不息。
就此而言,丁若铨也确实通过在著述中死亡,从昌大这位“老师”那里学到了宝贵的知识。
在中国历史上,在屈原、苏轼、柳宗元等流放者身上,我们理应也会发现这种知识。
即将发表于《三峡杂志》
丁若铨给钱贴补家用,可居嫂婉拒了。
丁先生说:知道了,那这钱你拿去买首饰或者买糖吃,随便花吧。
那一刻可居嫂的眼睛里地震了。
丁先生说可居嫂有许兰雪轩的智慧。
许兰雪轩写了许多许多感人的爱情诗,寄托美好的愿望:“向夜南湖明月白,女郎争唱竹枝词”。
然而现实残酷,她像所有聪慧的女诗人一样郁郁不得志,27岁就离开人世,留下遗言把作品全部烧掉。
对爱情的向往,就像士对知己的渴望一样。
不是为了贴补家用,而是对方能看到,她始终是一个向往自由美好的女子,并用心尊重。
写在520这一天。
《兹山鱼谱》这部电影看完有两个月了,一直没写,是因为看完了并没有特别想说的东西。
我一般看点东西都有吐槽或者赞美的冲动,如果没有,那就是没有特别打动我的地方。
很多影评都把《兹山鱼谱》中主人公丁若铨的人生和苏东坡来做对比,都非常遗憾这样的作品本来应该是我们来讲述,但却没有。
真的没有吗?
写《苏东坡传》的文学作品有好几部,拍苏东坡的电视剧就我知道的也有两部,并不是没有。
如果说电视剧和电影不是一个载体,没有拍出思想高度,那么早年间有一部电影《王勃之死》也拍得非常好,那种幽怨空灵,是真的打动过我,大可不必人家有什么你就一定得有什么。
何况贬官逐臣这种内容,自先秦时期的比干屈原起始,就一直是古代中国的主流文化,在古代做个官要想有个好名声,要是没被贬过,都不好意思自称文人,什么风骨、什么清流,没经过被贬至升值,都轮不到被称颂。
正因为逐臣太多,便不觉得稀罕,这是名臣文人一生必刷的履历,只有被贬过,才有资历流芳百世。
我上一本书《香草美人:楚辞芳草图谱》刚写到屈原,因此并不觉得这样的内容离我的创作有多么遥远,或许这就是我看完后没有动笔的真正原因,实在是觉得这不算是个事儿。
当然对当事人来说,那真的是非常痛苦的,设身处地地想,那确实是要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身,但……但东坡已经把该讲的都讲过的呀,我们何必再多言呢?
何况讲什么能讲过他们讲的呢?
这又回到上面说的,我们实在是对这样的境遇和心理太过熟悉了,有一万个逐臣经历过,有一万个文人写过诗写过词写过文章,我们从小就背,烂熟于胸,一点都不陌生,谁还不知道王勃写完“秋水共长天一色”后在二十九岁时渡海而死,李白刚“轻舟已过万重山”不久就捉月升仙了呢?
这早已成为我们文化的一部分,所以并没有一下子被打动的地方。
就以苏东坡论,记得《承天寺夜游》吗?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何处无月?
何处无竹柏?
但少闲人与吾两人耳。
苏轼在黄州已经四年,又新来一个朋友张怀民。
一夜月色入户,两人把臂同赏,莫逆于心。
何处有一丝悲泣?
但这天是真正应该悲泣的。
就在稍早的傍晚,他的朋友过世了,他从承天寺夜游归来,就收到了报丧之讯,当晚又写《记故人病》一文记之。
这个老友,是读《黄州快哉亭记》大赞的人,于是记故人病也不那么悲伤了。
士生于世,使其中不自得,将何往而非病?
使其中坦然,不以物伤性,将何适而非快?
千载之下,使人读书至此,只记得“藻荇交横竹柏影”一句。
空明性灵。
家居婶 就像道友@掠水惊鸿说的,丁若铨是因为信天主教被贬到黑山岛,用天主教去对抗儒家的腐败,显得很中二,是迷路后问道于盲。
社会腐败是结构性的问题,和儒家没有任何关系,任何一个社会任何一种教派都会腐败,这是人的本性问题,什么教都解决不了。
作为文学创作——当然电影也是文学创作的一个门类,反映的是创作者自己的天问,如何在逆境中求得内心平静。
丁若铨在海岛上最后靠一本鱼谱传世,电影拍的是他如何呕心沥血、油尽灯枯写完这本书,用弟子张昌大的角度去讲述丁若铨最后的生命,好像还是在替他不平,觉得这样的好人这样一个有才华的人不该穷途末路困死海岛。
就像韩国人对思悼太子的惋惜,内心的出发点是觉得他没有享受到他应得的富贵和尊荣,丝毫没想到那些被他虐杀的宫人和内侍,嫔妃和姬妾。
一定是这样吗?
太子就应该为王吗?
或者像丁氏兄弟这样有才华的人就该位居高堂吗?
被贬后就要雄心欲把星河挽,诛尽奸贼庙堂宽吗?
或许就像我们在网上发言,觉得社会舆论不能被傻笔们占领,就得做一个键盘侠,把戆徒们骂死。
张昌大出仕,看到士大夫阶层统治阶级是如此黑暗丑陋,恨不得杀尽贪官污吏,还庶民朗朗乾坤。
既然做不到,也不能同流合污,于是挂印归乡。
这又印证了一句中国老话: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漏夜赶科场。
于是又回到文章的开头,为什么没有打动我的地方,因为就是这样呀,前人话已说尽,没什么可说的了。
之所以时隔两个月来写这篇影评,是看到道友@掠水惊鸿 转发的一篇影评,已及她的点评:其实苏东坡固然文学丰伟,但并没有冲破系统用更高的视角来审视系统。
在中国我想过一个半人有点像,半个是张居正的儿子张懋修,只是他的著作层次不高。
一个是方以智。
他们都在寻找儒家系统外的第二类知识和价值。
关于张懋修的《墨卿谈乘》到底算不算一种致知格物的学术作品,我和@扫书喵 有过点争论,她认为不算,只是明朝当时比较流行的一种,炫耀作者见识的博物著作,不够高级,也不是对当地风物的观察描述。
我则情感上偏向于,他在流放后写这个,多少是对个人和儒家系统的一种绝望。
他的父亲实际上已经把修补匡正儒家官僚系统这件事,做到了人力所能到的极致,他见识过,个人也取得了考试最高荣耀——状元。
但他还是见证了父亲的失败,和父亲方法论的崩溃。
所以去写点博物知识的书,是一种突围和排遣。
方以智就更贴切,他不但个人在系统内失败,他的系统都崩溃爆炸了,转而去研究西学和科技。
《方以智晚节考》是很好看的一本书。
我看电影的时候就觉得起初用天主教去对抗儒家的腐败,很中二,看着是迷路后问道于盲,不过在他和自然相结合后,回归人和自然本身,开始思索和发现真正的道路。
我正是看了她的这一段话,才想起我的切入点。
方以智在明亡之际流寓两广,接触西学,成为一名自然科学家,写了《物理小识》《通雅》等著作,我在写植物书时经常会参考他书中的知识。
但我不想说方以智,方以智的世界太绝对,明清鼎革,国亡君殁,山河破碎,这样的大倾覆一般人遇不上,因此遁世是唯一的出路,方以智后来出了家。
我想到的人是嘉道时的吴其濬,他是河南人,而且是有清一朝唯一的河南籍状元,曾任兵部左侍郎,户部右侍郎,湖广总督,云贵总督,湖南、浙江、云南、福建、山西巡抚等职。
丁若铨的“辛酉教狱”事件发生在1801年,吴其濬是嘉庆二十二年( 1817年)的状元,这两人生活的年代差不多,丁若铨被流放到黑山岛,改黑山为兹山,写了《兹山鱼谱》。
吴其濬一直在当官,没有遭过什么贬谪,宦迹几遍半个中国,这让他见识广博,写了《植物名实图考》38卷,《植物名实图考长编》22卷,《云南矿产工器图略》《滇南矿厂舆程图》《滇行纪程集》《军政辑要录》《奏议存汇》《治淮上游论》《念余阁诗钞》及《弹谱》等。
按现在的说法,他是一个博物学家、植物学家、本草学家、地理学家。
丁若铨和吴其濬这两人的经历没什么可比性,唯一相同的是都对自然产生了兴趣。
丁若铨的后半生生活在海岛上,天天看到的是海鱼,于是成了鱼类学家;吴其濬和古代所有的好官一样,关心农桑,自然而然成了植物学家。
人一但对自然产生了兴趣,那就天地为之一宽,终身不改其乐。
没有一个博物学家是愁眉苦脸的,大自然有治愈万种忧郁的神力,我相信丁若铨在写鱼谱时是快乐的,而不是像电影里演的那样,皓首穷经,眉头紧锁。
电影中薛景求演的那个模样,还是被刻板印象误导了,好像做学问非困苦不能。
其实进入这个领域之后,所有的烦恼都不存在了。
就像我出门拍花,收到一个新种那种满足感,给什么都不换,就算徒步七八个小时,爬上五千米高的流石滩,坐十几个小时盘山路的车,吐得掏心挖肠,啃干面包喝溪流水,都不会觉得辛苦。
推己及人,丁若铨能从渔民那里得到一种新鱼,同样会高兴得手舞足蹈,这才是他从黑山岛搬到更远的什么岛去的目的,他想得到更多的新种,丰富他的书稿收藏。
张昌大驮来了一条巨大的海鱼 电影创作者若不能体会博物学家眼中的世界,就不可能拍得出他思想的境界,如果只从文学或电影创作的角度去想像博物学家的精神世界,那是不能相融的。
我从写小说到写植物文化丛书,心境的变化是完全不一样的,写小说时会被书中人物的喜怒哀乐所左右,时哭时笑,脑子从来没有空闲,任何时候都在想情节,写植物书稿时哪怕查拉丁学名翻古籍词源都兴致勃勃。
因此可以说,写《兹山鱼谱》最后完稿的丁若铨,一定不是电影里那个样子。
这就是我看完电影后没有第一时间写影评的原因,电影没有打动我,没有表达出能够凭一人之力写出一片海域里能够收集到的鱼类品种的博物学家的那种达观来,如果他还是电影里描写的那个模样,那就成不了一个博物学家。
做人和做学问的道理是一样的,心中的世界,就是笔下的世界。
师徒对饮 丁若铨写成《兹山鱼谱》,他已经不是一个儒家学者,也不再是一个天主教徒,而是自然之子。
与他相对的,是他的弟弟丁若镛,在当时名望还高过丁若铨的大才子,在被流放的十八年里,写了百余部著作,主攻方向是关于国家赋税与财政的《经世遗表》,指导官员制定政策的《牧民心书》等。
从他最重要的两本书名就可以看出,丁若镛在十八年的流放岁月里,又从天主教徒回归到了儒家学者,他始终在忧国忧民,替主政者谋划经世纬地之策。
当初“辛酉教狱”的丁氏三兄弟,二弟丁若钟问了刑,算是殉了道,三弟丁若镛归了儒,大哥丁若铨见了天地,证了心志,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三弟丁若镛 诚然《兹山鱼谱》的序言里提到了渔民张昌大,是渔民张昌大引领丁若铨进入了海洋世界,但用张昌大来作为丁若铨的对照,还是浅薄了,不如用丁若镛回归儒家来印证丁若铨发现的自然天地,这样殉教者丁若钟的死,才具有灵魂拷问之声。
师徒互学 这部电影的导演是李濬益,在2013年拍了《素媛》,在2015年拍了《思悼》,都是韩影史上算得上名号的作品。
我在上一篇给《骗子》的影评《骗中骗,计中计,局中局,贪欲一念成地狱》里写过,《骗子》的导演张昌原是李濬益的副导演,那个李濬益,就是这个拍《兹山鱼谱》的李濬益。
李濬益的作品都有人文关怀和悲悯之心,张昌原的首部作品《骗子》里却看不到,这个学生,还差老师很多。
非常体面的“文人电影”,一点烂俗的痕迹都没有,就算开玩笑尺度也拿捏得刚刚好。
首先骨子里非常东方,其次非常贴近电影本体艺术,让我感觉是东方的故事与《另一个故乡》这种完美的电影艺术相结合的最正确的路线。
主角在悬崖边仰望月亮的时候,我觉得这是东方故事与电影技术最完美的结合。
日本电影厚重但是拖沓,西方电影节奏快吸引眼球但是没什么营养,韩国完全博采众长把东方的气韵和抓住观众的电影技巧结合起来制造出了优秀东方影片。
真是太遗憾了,原本有机会抢先做成这件事情的,是我们。
第三幕太泄气了,回归到所有人都猜得到结尾的呆板类型片,让整部电影灵气减了大半。
什么时候韩影第三幕能脱离感情泥沼啊...第三部确实要首歌,但是要像《情人》《色戒》一样干净利落地猛击型收割,而不是钝刀子剌,只会让观众觉得无聊。
全片黑白,总是要用彩色来收割一下的,理解。
小蓝鸟就不错,最后的把人拉回现实的彩色兹山就没必要了。
是觉得播种的父亲重要,而把经历痛苦生子养育的母亲抛在脑后。
百姓把土地当作农田,衙前小吏把百姓当成农田。
想要抓住泥鳅,就要进入泥水之中。
笔记:本片还拿了小津的机位,融入了老人与海。
上次看到这种扎实的二人对位人物关系还是《杀人回忆》
斯文在兹,是耶非耶,山仰止;知鱼之乐,夺紫夺朱,谱家传。3.5
分数这么高可我没届到,无非是个被贬的官在流放的时候写了本关于流放地附近海域的鱼类科普书而已,在这个鸟不拉屎穷得叮当响的地方回归自然放下身段,然后碰到一个喜爱读书的青年,恰好这孩子是当地显贵的私生子,一心想要考取功名为国尽忠~被流放的大官说他的理念不适合官场,也看不清这世间的浑浊,可这孩子就是轴一定要去证明自己才是天选之子,果然光读书而不明白为官之道毫无意义,遭受了社会和现实的双重毒打之后又回到这个小岛,却发现老师已经圆寂了,曾经说过的道理都一语成谶~无非这么个故事,平平淡淡没有啥出奇的地方,最后字幕出来的时候终于有了颜色,一看这岛的外型怎么很像金福南杀人事件里的那个“没有男人就是不行”传统小岛啊?唯一挺感慨的是,汉字多么牛逼啊,十分遗憾的是,我写不出韩国人和日本人写出来的那种漂亮汉字,惭愧~
数码转的黑白不自然
李濬益的狂放浪漫就是属于东亚的自由。
气死我了!这个黑白+古装+儒学这么好的背景,基督教异端儒家学者流放小岛,写下前世未有之鱼类百科全书这么好的题材,思想交汇、自然风光、历史感…竟然被处理成这样一味煽情,简单粗暴的烂俗故事,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國語晉語九:趙簡子嘆曰:「雀入于海為蛤,雉入于淮為蜃。黿鼉魚鱉,莫不能化,唯人不能。哀夫!」竇庇侍,曰:「臣聞之,君子哀無人,不哀無賄;哀無德,不哀無寵;哀名之不令,不哀年之不登。夫范、中行氏不恤庶難,欲擅晉國,今其子孫將耕于齊,宗廟之犧為畎畝之勤,人之化也,何日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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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就韩国版二舅吗?知识分子对底层大众的意淫,对劳动生活的浪漫想象,对技术理性的愚昧推崇,对儒学与权力媾和貌似祛魅实则回避的态度,对实用之学与修身之学的刻板对立,以及媚俗的趣味与浅薄的思辨,当成cult片看不错,当成严肃表达实在是太恶心了。
最近看的最舒服的电影 恍惚间仿佛在看小岛版小森林 男二黑白电影胡子拉碴也难掩美貌 去豆瓣影人一看果然大帅逼一个
叙事割裂感强烈,这种发生在古代,发配边疆的故事,应该用长镜头拍那种时间用不完的寂寥感,絮絮叨叨,终归是一部经不起推敲的商业大片。
我不喜欢很大部分原因是没有文化,对知识的迷恋远不能盖过让我嫌恶的细节,也很难在这样的人物和情节里感念这样的情怀、际遇和悲剧色彩,因为随随便便就能找到更让人心痛的存在了。围观父子君臣师徒的深情对望不是什么好的体验,贴近的背影和反打的镜头也只能说是天雷慎入的震撼,另外我再也不觉得黑白+山+水=一定会很美=我想看了😢
都不容易。
对“苛捐杂税”的细节例证很有趣。老师最后写就的不仅是一本科学著作,也是有人情味的非虚构散文,这点也特别好。韩国电影怎么那么喜欢用小人物的喜剧脸谱来谄媚观众啊(扶额
从昌大打算入仕开始,就知道这个片格局小了。对自然真理的好奇心 和程朱理学的严谨高尚,本就不太统一(虽然部分同理),即便如此还要承接双成长路线,二者错位,并非对应,做的并不好。不过面对仕途,昌大的心态变化曲线倒是挺完整的
星空的色彩,大海的蓝,文化文明的意识冲突下,只有包容的心能够赏析。何为真实?何为有用?何为正确?道德三观成为精神癔病,价值体系变为外在桎梏,客观知识也难以脱落主观骨骼。任何宏大的框架都无法脱离生活的奠基,再高调的声浪也无从消磨人文的本质。儒家传统及西学东渐对社会的影响,穿过历史脉络,叩问当代一个“如何生活”的问题:你读书,到底是为了啥?学什么,学的能否经世济国,又是否要学来去经世济国?读书人越是想要担负道统,越需要权柄,而越靠近权柄,却越会偏离初衷。工具本身没有错,全在于手持工具使用之人的目的。所谓出尘入世,也是一个人的自我求全
原谅我一直代入苏东坡。一个出身名门,见过世面,致力于打破阶层,提倡人人平等的大家。一个出身低微,企图通过读书出人头地,投身仕途改变体制的年轻人。相识于微,却都无法真正的改变现状。
4/10,毫无意义的黑白,用黑白去谄媚迎合古装历史感,配合这滥俗的现代化的叙事元素更多一分诡异
前半部几乎可以作为「苏轼儋州流放记」代餐,几乎平替!后半部男猪带领男二真潜心考察研究海岛生物百科,这倒像是「如果流放到儋州的人从苏轼换成苏颂会怎样」的AU了【然而转念一想,苏颂这样的大科学家根本不会被流放呀,人家正大光明拿着郭嘉经费在朝廷做天文仪器呀!】其实男猪虽然口口声声反对朱子性理学,但他在逆境中坚持「格物致知」倒也挺得朱子真传的。只不过看不过去的是,济世的理念和预设的崇高感似乎仅能在长幼男人身上传帮带,男人再怎么梦想「天下无王,不分贵贱」,他永远不会把平等的目光从广袤的宇宙苍生收回来,投到眼前的老婆女儿身上。东亚三国反儒反皇权的电影里女性是失声的,你反个XX
文史题材赞,前半部分很好,后半程观感怪怪的。「鱼谱」不是影片重点,只是借其串联起儒学西学、宗教科学的碰撞,试图去探讨思潮对人的熏陶进而影响其在世俗中的抉择,但这似乎只是导演用现代的意识与价值 强加于过去,并未突显出儒释等流派之精髓... 对于卞耀汉,还是同类型题材《六龙飞天》里的刺客令人印象深刻~
本应如丁若铨一般怀着开放的心面对天地与众生,关隘踩得极准,但对历史的书写仍是非黑即白的,以创造出符合当代人语境的二元对立为核心要义,沦为动人但浅薄的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