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崎骏的作品,视觉语言丰富、凝练、真诚,使其值得再三品味解读。
这部电影的核心仍然是人文主义关怀、战后创伤与国家重建,又带有一抹上世纪知识分子对过去挥之不去的精神苦恋。
宫崎骏本人的背景,我不加以复述,寓言没有标准答案,在此仅为理解主要人物的象征含义提供思路,影片上映后会补上台词截图。
- Himi ひみ(秘密/火美)和Natsukoなつこ(夏子)姐妹,真人都称为母亲,她们分别可以理解为身着魔女服的战时大正日本与战败后诞生的新日本。
日本于1945年8月15日投降战败,因此新母亲称为夏子,夏天诞生之子。
战时日本发动太平洋战争,犯下无数战争罪与恶行,这位母亲重创其子民,大人们闭口不谈。
Himi为真人制做黄油果酱吐司的温馨一幕,深藏宫崎骏的追思之情:母亲是危险的炎火魔女,但她给的食物,无论如何也会大口咽下,因为那记忆里的味道,一旦失去,则再也无法找到,何况宫崎骏已经失去。
宫崎骏生于1941年,他拥有两个截然不同的祖国母亲,真人接受夏子的过程(从影片中部开始称呼夏子为母亲)是他精神认同战后祖国的过程。
- 苍鹭,鹈鹕,鹦鹉(innkoいんこ谐音“因果”),影片中有翼能飞,征服天空之物,都与带来科技/飞行器的西方文明密切相关。
鹦鹉王是战时日本的帝国主义/军国主义/法西斯主义,挥舞象征暴力的刀和饰有法西斯鹰徽的旗帜,它造成这一切恐怖、战争、毁灭、年轻人的迷惘与虚无,正是最残酷的“因果”。
苍鹭的本质是目标一致(寻找母亲)的好友,他身披进步的外衣,在思想上具有前瞻性和西化倾向,却也同样手足无措,内里是个小老头,滑稽可爱,情不自禁时欢呼“南无阿弥陀佛”。
宫崎骏的至交铃木敏夫在访谈中明确指出其原型正是自己。
他的到来/衣羽引导并保护真人,真人质疑他也从中学习。
鹈鹕的核心是难以䬸足的胃口,具体意义还不能确定,它吞噬新生命warawara,鹦鹉不吃新生儿,二者都由老舅爷带来。
所有张口露牙的变形,兽化与兽形,无一例外指向疯狂与人性的丧失,与“真人”对立。
维新运动难道不是文明与进步吗?
他的国家,为何在二战变得如此疯狂、贪婪、危险?
宫崎骏为此痛苦,但他无法仇恨自己的祖国——他无法绘制一位丑陋畸形的Himi。
影片的大量隐喻让故事性大打折扣,但导演本人极私人甚至未能完全消化的情感,终究难以言表,只有在重重感性的幻象之中,才能放心托胆,倾诉而出,也令观者头晕目眩。
- 父亲的形象类似战后日本政府,军工产业告一段落,但工厂不会关门,资本主义的脚步马不停歇,工业化与现代化无法停歇。
他得到外资支持,富有强壮,高速发展,想抵抗因果的事实(拔刀挥向鹦鹉群),忘去过去的伴侣Misako(现实中体现在不承认战时日本犯下的战争罪等)。
他的遮掩与快速转向无法给予真人安全感,真人必须自己去寻找消失的母亲,他的文化记忆,历史记忆,民族记忆。
军国主义不存在于战后政府(父亲)领导的时代,跨时空而来的鹦鹉没了长刀与军旗,化作一阵更隐性的因果暴风。
- 所有保护者形象全部是女性。
大和民族的创造神话中,人是天照大神女神的后代,第一位部落统治者亦是名女帝,卑弥呼。
老女仆きりこKiriko身穿和服,和服上印有木轮花纹,她用桨与柴刀划船捕鱼,古朴,纯粹,热爱劳作,与身穿魔法服的母亲和祖父以及西装革履的父亲形成鲜明对比,代表传统的日本。
她指着一排排入侵的西方船只,告诉真人这片曾经富裕的海已被破坏,不难想到1853年美国黑船入侵,轰开闭关锁国的江户幕府,促使全面现代化发生。
老女仆看似羸弱愚钝,在主要由海洋组成的逝者世界却摇身一变,年轻的她强大自信,豪迈刚毅,如一只饱经历史风霜而厚重的铁锚,稳固真人动荡不安的心灵。
老女仆有守卫作用,这点台词中就已点明。
海洋与天空,有着不同势力。
美国海军准将马休·佩里率舰队直入江户湾,宣告江户幕府锁国时代的终结,签定一系列不平等条约。
- 真人的老舅爷是老魔法师,象征西化与求知,即明治早期的时代精神。
他让真人用白色积木(西方古典大理石建筑/西方思想)去搭建新世界,维新运动时,他一度用其构建新秩序,如今积木摇摇欲坠,后被军国主义日本鹦鹉一刀摧毁。
真人说他不要邪恶的用来搭建坟墓的白色石头,他要用木头,这一句话,便是破题的眼——日本古建筑千年来使用木结构,木头于东方有特殊的情感意义,砖石结构则向来是用来造陵墓的。
真人内心深处仍任性地恋着过去传统,舅爷听后破颜而笑,说真人“答对了”。
不知各位观众是否注意到,当真人说出他想要木头后,影片的基调明朗欢悦许多,这种民族信念感,天然给人带来极大心灵力量。
但无论如何,真人从这一场冒险中最终取出的,是一块用来搭建新世界的白色积木和象征保护与情感力量的老女佣木偶。
他选择发达、理性与文明,也会继续从明治前古朴典雅,崇尚自然的岛屿汲取能量。
至于舅爷的鹈鹕、鹦鹉,在回到地面世界后,也都变作普通的小鸟,停落在一家人肩上,真人将躲藏在逝者世界的舅爷与他造成的因果错误一并原谅。
- 新一代人不应自我伤害。
真人一度萌生死志,厌恶学习与伙伴,拾起石头砸破侧额,鲜血淋漓,触目惊心,原本健康美丽稳定的夏子才接应病倒——伤害自己,正是伤害自己新样貌的祖国。
从那痛苦的自残的一刻,宫崎骏发出颤抖而深刻的质问:新时代诞生的阵痛中,你不可避免的绝望了,可是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这个问题的意义之所在,你是否能够理解?
他个人的一生与未来,作为新日本国的长子,主动托起怎样的责任?
所谓人性,并非与生俱来,磨而不磷。
那份脆弱的生而为人的自觉,作为现代人的国民自觉,关乎自由,关乎责任,是做“真人”的选择。
没查过相关资料,欢迎讨论、补充与纠正。
这部电影可分析处极多,在时空转换方面,除了梦境与现实,过去与现在,还有不同由“门”划分的隐形的“界”。
父亲宅邸的后花园池塘有一扇木门,舅爷塔楼的洞口门沿刻有拉丁语,石墓产房前的黄金门刻有“追寻我的知识的人将会死”,老舅爷的安身处又有两层回廊拱门。
每踏过一扇门,都会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
以及,这不是收官之作,结尾干脆利落,绝非正式告别的姿态,宫崎骏以此作回望自己于时代变迁中的思想历程,他想得太深,拼尽全力找寻真相,而历史真相中的因果关系却如一柄藏于背后的致命匕首,随时准备刺向他喜爱和平与美好的心灵深处,将他拆吃入腹。
关于这座塔楼、巨石墓产房、地下亡灵世界等等,二三刷后,我会展开分析。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作者:methy日本电影不是日本的电影,青年文化也不是青年的文化。
专和你作对,让系统崩溃。
虽然尽量避免关键剧透,本文因为写作需要仍然涉及大量剧情走向,标题为“选择”的段落涉及结尾剧透,请读者们谨慎思考后决定是否进行阅读。
引子在宫崎骏新作《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上映前,坊间对这部神秘的新作有着诸多猜测。
一反业界以往大张旗鼓的宣发手段,吉卜力工作室对宫崎骏新作《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坚决实行了“零宣传”策略。
除了影片标题对应日本作家吉野源三郎1937年出版的同名小说、影片海报上的苍鹭形象、以及零星的配音演员讯息外,吉卜力工作室对影片的剧情梗概、出场人物、甚至故事背景的保密工作可以说做得是天衣无缝,从业界到坊间,无人知晓其中奥妙。
据传闻,宫崎骏本人对吉卜力现任社长铃木敏夫的做法也保有疑惑,担心后者的极端宣传方式破坏了其苦心制作六年的“隐退作品”。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IMAX版海报把指针拨回六年前,在影片标题首次公布的2017年10月前两个月,由漫画家羽贺翔一执笔、根据同名小说改编的《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漫画版也首次于日本上市。
有了影片制作消息的推波助澜,《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漫画版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曾被置于各大书店最显眼的位置,销量也是在短短半年内就突破了200万本。
虽然漫画的出版略早于影片标题公布的时点,但因为“媒体组合”(media mix)式的宣传手法在日本娱乐业界已是固定模式,大众猜测宫崎骏的新作或许会在很大程度上联动漫画还原原作的内容。
尤其是基于宫崎骏一贯以来对帝国侵略与殖民主义的批判,坊间普遍相信他会乐于改编这本写于1937年日帝军国主义狂热期、但对彼时主流思潮表达深刻怀疑与反省的佳作。
然而,在影片正式于2023年7月14日上映后,无论褒贬,观众们普遍同意《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和原作可以说仅仅只存在“精神”层面的联系。
比起通过少年的视角观察1930年代日本社会现实的原作,电影版《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的主要故事被设置在了二战最高潮的、距离日本战败只有一步之遥的1944年。
更让观众们意想不到的是本片既非白描的现实主义作品、也非主线明确的少年冒险故事,而是在故事发展过程中不断转换场景和世界观、挑战观众接受能力的“怪作”。
影片上映后,日本网络上不少观众对本片难以一言蔽之的故事线与大胆跳脱的叙事手法表达了疑惑,而后意见也大致分成了两派。
一部分观众认为宫崎骏抛弃了以往通俗的剧情设置与明晰的叙事逻辑,在不断抛出新设定与新角色的同时,未能讲述一个清楚易懂的故事。
在这些观众看来,本片说是宫崎骏动画大师生涯的滑铁卢也不为过。
相比之下,另一部分观众似乎更为宽容,不仅愿意去挖掘影片中的各种细节、也试图通过对影片中出现的各种要素进行整理以探明宫崎骏的真正意图。
然而,若过于强调某个细节所蕴含的、与现实世界一一对照的“隐喻”,恐会失去对影片整体基调的把握。
相比之下,本文希望通过几个简单的要素——即眼睛、世界、选择——来梳理出《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的剧情与叙事特征,分析本片在宫崎骏创作序列中的地位,并简单提示其美学特点与政治潜能。
希望这篇文章能在不进行关键剧透的前提下,调动读者们对宫崎骏新作兴趣的同时也为日后观影提供一些基本的背景知识以及有价值的思路与理解方向。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漫画封面眼睛在《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上映前,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想必是漫画封面上那个长相酷似哈利·波特的少年,即原作小说的主角本田润一。
虽然宫崎骏影片的主角换成了名为牧真人的少年,并且真人也并未佩戴眼镜,如同漫画封面上双目圆睁的本田一样,真人的眼睛同样是影片着重表达的细节之一。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的故事开始于二战末期,经历了母亲久子去世的少年真人跟随父亲从东京搬到母亲的乡下老家,与父亲的再婚对象——同时也是真人母亲妹妹的夏子姨妈生活在了一起。
自经历丧母之痛到移居乡下的过程中,最让人记忆深刻的莫过于真人那双总是瞪大的眼睛。
作为日帝统制下军国少年的真人与当代同龄人相比似乎显得尤为老成。
无论是面对将要去前线作战的士兵还是自己的新母亲,真人一刻都不曾放松、总是睁大双眼注视着世间发生的一切,只有在睡着的时候能够合上双眼露出孩子的睡颜。
如果说努力观察是少不更事却又背井离乡的真人应对风云变幻的现实生活的策略,那么合上眼睛使他能短暂脱离残酷的现实、恢复孩子的模样。
但这种二元对立的模式被很快打破。
搬到乡下的真人无法融入当地的学校生活,备受同学欺侮。
在自尊心的驱使下,真人打破了自己的头,时常陷入沉睡。
同时,自搬到乡下后,有一只奇怪的苍鹭总是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真人面前,几次三番挑衅真人、甚至说要带真人去见早已死去的生母久子。
从这里开始,现实与梦幻的界限变得模糊。
真人虽然尽力应对着外界的挑战,但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且超出常理。
宫崎骏工作照与宫崎骏前作中能够主动出击对不公发起挑战的主角们(如娜乌西卡)不同,《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第一部分中的真人更像是被苍鹭刺激着作出自己的回应。
宫崎骏通过眼睛把我们带到了少年、或许也是他自己的精神世界。
影片中那些碎片式的情景以及看似与主线无关的遭遇,在天马行空的作画下显得尤为“真实”。
而这种真实并非基于一种客观的对世间万物的排列,而是建立在少年以及每个爱幻想的成年人们看待世界的方式——即脑内所呈现的影像之上。
这也和本片对观众们发起的挑战一样,如果世间的一切不再错落有致地铺陈在人眼前,甚至世界观本身也充斥着变化和不确定,你是否仍然愿意注视并试图感受与理解?
尤为有趣的是,睁大双眼观察的并非只有主角真人。
仔细察看《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唯一释出的海报,我们不难发现在影片中作为“反派”出场的苍鹭的眼睛也被突出刻画了出来。
如果说真一的“看”是基于少年对世界的好奇以及想要努力作出回应的坚持,那么苍鹭的“看”有着一种更实际的功能。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预告海报世界作为“另一个世界”安插在“现实世界”的观察者,苍鹭既是信使又是看门人。
在影片的第二部分,怀有身孕的姨妈夏子莫名消失在了乡下的丛林中,而真人带着家里的女佣桐子(音译)前往传说中真人叔公建造的神秘之塔中寻找夏子,在那里重新遭遇了苍鹭。
在一番争斗过后,苍鹭带着真人来到了“地下世界。
”在此,真人见识到了一个新的世界秩序:有着出生前的小人类“哇啦哇啦”(音译)、吃小人类的鹈鹕、好斗凶残的鹦鹉,而后两者也给真人的寻亲之旅带去了不小的麻烦。
但与此同时,也有着同样叫做桐子的水手、能够操纵火焰的神秘女孩绯美(音译)、以及化敌为友的苍鹭帮助真人渡过了重重难关。
来到地下世界之后,影片脱离了第一段紧张甚至略带惊悚的氛围,带观众们踏上了一段没有回头路的奇幻旅程:五花八门的快速展开使得总结与归纳变得不再可能。
真一和观众们仍然努力注视着发生的一切,但看的动作本身以及其对世界的统筹能力被世界本身的快速运动所消解,使我们疲于奔命并感到渺小。
或许是这部分高速变化的情节以及放弃解释的叙事方式,使得许多观众表达了他们对于影片的不满。
其实,单从美学风格上来看,地下世界充满想象力的展开与宫崎骏在前作如《千与千寻》中的做法有着不少的相通点。
唯一不同的是,比起主题乐园一般的神隐世界,真人一路上的奇遇都在对两个世界(“现实”与“地下”)的存在方式以及运转逻辑本身发出疑问。
如果说不存在一个明晰的世界观设定是《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的一大特点,那么从“一个世界”到“两个世界”的变化则加剧了观众们的眩晕感。
中文版同名小说《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关于两个世界的细节,本文将不再赘述,单就宫崎骏这次对世界体系的设定与刻画方式本身作出一点评论。
像前一部分中所提到的那样,对单一世界观的摧毁进一步把观众们带入了少年真一以及宫崎骏本人的脑中,混沌变为常态,而被动接受成为观众们唯一接洽“世界”的方式——秘而不宣的宣发进一步增强了这种感受。
这种对动荡世界的(无法)理解,一部分是基于成长期少年们的共通感知与经验;另一方面,也与影片的战时设定息息相关。
因为战争,真一的母亲失去了生命;也因为战争,真一被迫离开东京来到一个未知的乡下、与陌生的环境作着斗争;即便是来到了奇幻的地下世界,真一面对的也并非平和宁静的乌托邦、而是充斥着更多战争的不祥之地。
在这里,鸟类与人类进行着你死我活的食物争夺,与地上世界一样信奉并实行着弱肉强食的达尔文主义教条。
电影主题曲由米津玄师创作因此,《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在精神上延续同名小说对日帝社会的批判与反思的同时,也杂糅了在战时出生的宫崎骏本人对战争与世界之间联系的理解——世界总是被笼罩在战争的阴影之下,而成长是一边“与世界战斗”一边体察“战争的世界”的过程。
看过本片后,大家不妨跳出故事框架思考:难道影片中刻画的果真是两个世界吗?
从乡下开始、到联通两个世界的神秘之塔、到地下世界的墓穴、大船、石塔、神的花园……故事的发展并不旨在清晰勾勒出每个世界的轮廓,而是不断为观众们打开世界的异质性——换言之是世界自身的增殖。
而这也为《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的“现实主义”奠定了基础。
影片中的世界即我们所在的世界,既是随着个体主观理解而发生变化的“复数”的世界;也是无法由“理性人”完全感知与掌控、动态并且真正多样的“单一”的世界。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中刻画的既是某个于历史中存在过的、处于战争阴影下的的世界,也是世界和作为其阴影的战争本身。
电影配乐由久石让担当选择如果世界无法完全为人所掌握和理解,那人类该如何与它相处?
在影片故事接近尾声时,真人见到了传说中消失在神秘之塔里的叔公——他竟然是维护地下世界秩序的管理者。
叔公希望有血缘关系的真人能够接替他的职责来管理即将失去平衡而面临崩塌的地下世界,代价是真人需要孤独地留下、再也不能回到家人身边。
摆在真人面前的是一个关系到家人命运与世界未来的抉择。
影片高潮给真人抛去的难题映射了标题本身: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都是疑问句和选择题。
但宫崎骏在真人的“选择”上的处理又是反高潮的。
一方面,真人在犹豫中拒绝了叔公的请求,不愿承担管理地下世界秩序的职责——这让人联想起以新海诚为首的世界系导演们的做法,为了个体的情感而放弃宏大叙事的维续。
但另一方面,宫崎骏没有给真人和叔公过多的拉扯时间,而是让急切想要维护世界秩序的鹦鹉大王——一个很明显影射法西斯领袖的形象——插入了两人的对话。
鹦鹉大王试图搭起能够维持地下世界平衡的积木,但最终却加速了世界崩坏。
这也让真人的“选择”变得似乎无关紧要。
真人的“无效选择”与鹦鹉大王的“帮倒忙”是一种对英雄主义叙事的极致倾覆,也完美表达了宫崎骏的政治倾向。
如果联系起影片描绘的节点,即二战即将结束的1944年,地下世界面临的崩塌似乎也映射着地上世界的风云变幻:一个旧的世界体系(帝国主义法西斯)将被新的世界体系(资本主义民主)所取代。
而拼命挣扎着维护旧秩序的鹦鹉大王最终只能加速它的灭亡,这是历史告诉过我们的。
但或许更具有批判性的部分在于,类似鹦鹉大王式的“秩序维护者”会持续在历史上出现并对世界造成更巨大的破坏。
世界秩序的更换并不意味着人类自以为是地为世界带去秩序的做法发生了根本改变。
宫崎骏虽然真人的选择从客观上来看似乎是徒劳的,但他确实坚实地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即放弃做世界的主人。
让这个少年做出如此有勇气的回答的,无疑是他一路以来遇到的人、生物、以及物体(如神石)。
通过与这些“他者”的交互,真人不仅明白了同一件事从不同的视角看来有着不同的含义(如鹈鹕需要吃哇啦哇啦来进行存续)、也清楚世界的时空(地下世界存在着去往不同时空结点的门)并非线性而是一片互相交缠的根茎。
从这个角度来看,真人的确作出了选择——是他的一口拒绝让鹦鹉大王失去了理智与耐心从而毁灭了地下世界。
但真人作出的更深层的选择是他改变了一直以来人类中心式的与世界交互的逻辑——他不再愿意作为个体去营造一个单一稳定的世界的幻像,而是通过放弃而去尊重世间万物的存在与沟通方式。
然而,与经典世界系叙事“自我中心的放弃”所不同的是,真人的选择归根结底只能间接影响他者的选择,而非直接决定世界存续本身。
换句话说,在《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的结尾,宫崎骏在消解了个体选择对于人和世界存在本身的“决定性意义”的同时,又点出了个体选择对于帮助朋友、改变身边环境以至于世界存在方式的“有限但巨大的影响”。
从这个角度来看,《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似乎以一种生态学的视点重新定义了主体的能动性。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emoji后记对于观众们来说,《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带来的是人们未曾见到过的宫崎骏的“新鲜”一面。
这里的“新鲜”,指的自然不是影片与宫崎骏之前的作品有着怎样的天壤之别。
相反,影片在行进过程中不断呼应着宫崎骏毕生作品中的各种要素,相信吉卜力迷们能一眼看出其中端倪。
通过这篇文章,我想强调的“新鲜”,除了在叙事上的大胆突破之外,所指的更是《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向我们真诚剖示的宫崎骏的人生哲学。
正是结尾那“无效的选择”,赋予了真人全片的“看”以意义。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最终仍然是一个成长故事,世界在秩序重新到来后归于平静,而少年也将遗忘他曾经看到过的梦幻,或许随着时间流逝他理解世界的方式也会进一步改变。
但在影片中,“客观的看”与“主观的选择”之间的界限随着个体不断与世界交流甚至融合而变得不再明确且坚硬。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无疑应被视作生于战时的宫崎骏对于自己生命=作者生命的一种回顾。
在影片刚上映后的第三天,通过观影时的记忆,我摸索着写出了这篇文章。
作为对影片内容的梳理与简单的文本分析,本文未能结合动画制作过程与现时日本社会语境进行更多深入的分析,谨希望能为观众们提供一个观影后思考的视角,也对未来更多精彩的评论起到抛砖引玉之用。
-FIN-
看到有人回复才知道内地上映了,二次编辑一下:在我心里开场三分钟就能以极大历史认知偏差判死刑的传记式动画,能在最爱政治正确的奥斯卡上拿最佳动画长篇,只能说无人在意的东亚人的一生。
笑。
注:本文包含深度差评,极度个人感想,对宫崎骏本人无感,问就是我梦里写的(逃当所有人都在避重就轻地分析一部电影里的隐喻,你就知道这个片子本身有多难看了。
当满汉全席的隐喻成了命题作文式的狂欢,观众就会开始玩抓娃娃机一样把每一个隐喻企图丢入正确的通道里了。
所以我一点都不想讨论符号和其能指所指。
先说看完最大的感受,隐喻有多丰富,思考就有多懒惰。
看似在讨论很复杂的善恶问题,然而还是把无辜孩童放到虚构的乌托邦中让TA观察体验,再让TA做出选择……这个结构。
期间我真的产生了跟看新海诚片子一样的焦躁感,就是卧槽这群垄断着业界最好资源的老登什么时候鼠啊……(本句是在夸作画开头不到三分钟男主自述:战争开始第三年,妈妈死了。
啊?
什么战争三年?
太平洋战争?
可是战争对于亚洲其他地区的人来说不是早就开始了吗?
…………这句台词把我膈应得不清,我之后思考了很久这究竟是导演的认知还是男主的认知,不过已经算了……都无所谓了……接下来主角踏上了宮崎っぽい的奇妙冒险,由于节奏太慢很有尿点不大的场子居然走了四个人,很佩服瑞典人说走就走的洒脱。
昨天买票结账时不小心点到了普通票,多花了超过学生票的28kr,所以我花了140kr看这场电影,为了这足够买两盒牛肉的钱,我只能咬牙坚持。
himi一出场用火焰魔法,我的少女妈妈雷达就响了感觉是男主妈。
怎么说呢,上一次看到“同行的女性队友其实是我妈”的套路是1994年的真女神转生2,再上一次看到少女妈妈的套路甚至是1988年的逆袭的两框,那一刻昭和与平成之间的de javu呼啸而来,穿越三十多年风雨呼地给了我一记东亚老黄男的性癖重锤。
为什么我如此敏感,可能因为你的性癖我的性癖好像都一样吧。
性癖这个问题我不想再说了,如果一个人的收官之作仍然在找妈妈,那就只能归结为不忘初心。
弗洛伊德的灵堂又热闹了一点。
其实最大的问题还是开头所说,故事结构是一定会影响主题的,如果仍然逃脱不出把纯洁如羔羊的人物轻轻放在无知之幕后面,期望他绝对理性,做出一个绝对正确的答案的套路,那么这个故事就会非常无聊非常说教。
更何况这个答案并不是主角的所思所得,而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继承了陨石强大力量的爷爷”说了“正解”之后所认可的答案。
给人感觉是什么呢?
就是真正的issue在于导演苦于自己苦苦思考了一生得出的正确答案没有年轻人来继承,因此,“你们究竟打算怎么活呢?
”很好笑的是,上映前的广告片刚好(我为什么要说刚好?
)是《かがみの孤城》,我没有看过这部,但短短几分钟的预告结合十几年的二次元经验,告诉我这个动画电影讲的是:基于某种神秘力量,一群少年少女被聚集在了无比美好的乌托邦(孤城),展开一段奇妙冒险(找钥匙),然而奇迹与魔法都不是免费的哦,你们会失去记忆blabla,所以,“どの選択肢がいいですか?
”于是充满青春泪水的拉扯,遇见大家真是太好了,但我们还是要回到现实……竟然已经在这几分钟之内把《你咋活》概括完了。
那么我们这一代人究竟打算怎么活呢?
我们要怎么面对满目疮痍的世界呢?
我有一个想法:你们这帮掌握着业界最顶级资源的老登做完最好的作品自觉化作春泥更护花就好了。
这个世界不需要老头们郑重其事地把它交到自·己·选·中的“后代”手里。
我尝试用“三重门”的叙事模型理解苍鹭与少年:电影主题讲的是每一代人都被一座“黑暗巨塔”困囿;作为宫崎骏自我化身的“真人”在成长的人生中,至少曾面临三重身份认同的纠缠。
📌第一重认同困境是【我归属何处】:真人的生母“火美”和继母“夏子”表面上看是一对姐妹,其实她们也象征着一个家族中对于传承主流使命(维新)的两种不同态度;火美是赤忱善良,勇于保护底层人民的独立女性,而夏子是被家族使命裹挟默默承受的继任妻子———故事中真人深入巨塔看似是在生母和继母间寻求母爱,其实是在隐喻真人自己人生态度的选择,要{忠于自我}还是{顺从家族使命}?
📌第二重认同困境是党派站队【我要成为谁】:鹦鹉象征善于学舌的“维新派”,贪婪的鹈鹕象征艰难续命的封建派,雾子阿姨是勇敢而有魄力的独行侠,苍鹭是狡猾胆小的善变者,污染的石头象征狂热的维新派转变成的军国主义者,还有更多的人是没有脸谱和个性的农民、工人或亡灵…身处那样动荡的年代,“我要选择成为哪一种人”是一个非常艰难又残酷的心灵困境。
📌第三重认同困境是【我是一个好人吗】:苍鹭自称是一个满嘴谎言的人,但真人说苍鹭说的都是真话。
其实苍鹭就是真人,就是宫崎骏自己,他想象中的自己应该是一个正人君子,是一个只说真话的好人,但他明明也作过一个靠“自残”骗取同情和自由的骗子。
事实上,只有当你勇于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完美的好人,让自己人格中“小人”的那一部分,让那只“苍鹭”闯入自我认同之中,才能让对于“黑暗巨塔”的探索发生,对人生的叩问开启。
所以最后真人向舅公坦诚了自己“恶”的疤痕。
电影结尾“黑暗巨塔”轰然倒塌,这意味着时至今日,困囿宫崎骏的时代巨塔已经不复存在,这是他的人生“三重门”终于释然。
但是每代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黑暗巨塔”,我们常常说我们90、00后处在科技与社会变革的动荡期,说80后活在计划生育和养老重担的双层挤压下——其实每一代人都有各自的艰难,头顶无法想象的未来——当我们面对Ai、互联网+、996、气候变化、新冷战时,它们会在我们的故事里变幻成什么形态的鸟儿呢?
这样看《苍鹭与少年》在叙事主题上的确高深,但是这个模型实在是太复杂了,理解门槛太高了,隐喻太多了。
我们当然可以看作是宫崎骏的人生电影,让他任性一把;但也必须承认它并不读者友好。
宫崎骏导演的最新作品《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下半年在海外陆续上映,作为宫崎骏的老观众,我第一时间就去影院看了。
其实第一次看完这部电影的感受和大部分观众是一样的:一头雾水。
后来二刷三刷,才逐渐明白了很多细节。
虽然宫崎骏之前的电影也有需要解读的元素,但《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依然可以说是最难懂的一部,不仅塞满了各种吉卜力风格的隐喻,甚至连一些关键的情节和对话都完全不加解释。
这也导致影片的评价相当两极分化。
这部作品中的众多隐喻绝对是理解故事的关键。
需要说明的是,电影里的众多意象都具有很大的开放性,一个意象可以同时从历史、导演个人经历、过往作品和时事发展作出不同的解读,但我是主要从日本历史的方向去解读的。
众所周知,宫崎骏是一名有明显左翼倾向的导演,联想到他本人成长的时代和电影中故事发生的时代,在我三刷的过程中,渐渐意识到这部作品充满了对日本近代史的隐喻,后来渐渐意识到:这部电影就是一个日本近代化的寓言。
下面讲一讲我对这些隐喻的理解,希望能给大家提供一个新的思路。
当然如果你还没有看过这部电影,也不要被上面的评论吓到,即使抛开众多隐喻要素和一些比较难懂的情节,这个电影还是相当精彩的。
不仅画面和想象力还是保持了宫崎骏的一贯水准,电影的卡司也是非常豪华,所以极其建议去电影院欣赏一下!
当然目前在国内还没有上映,不过据说已经定档,2024年上半年就可以看到啦。
以下内容包含剧透,如果还没有看过电影,建议谨慎观看陨石/塔中世界:从明治维新到二战战败这部作品的主舞台,塔内的奇幻世界是由明治时代(1868-1912)掉落在当地的陨石改造而成的。
陨石造成了很大轰动,但没有人敢靠近。
大概30年之后,男主角真人的舅姥爷(妈妈的妈妈的舅舅)进入了陨石,沉迷于多姿多彩的幻象之中,下令改造成为故事中的高塔,舅姥爷进入塔内就此消失了。
这座塔崩塌的时间则是1940年左右(真人的妈妈1937年去世,故事发生在妈妈死后三年)。
在真人和塔主的对话中得知,这个世界的力量来源,也就是那块陨石,是一个黑色的舟状石头。
要理解这个塔的设定,就要从陨石开始说起。
黑色的舟状石块,可以与日本近代史开端的黑船事件相对应,剧情里也可以与真人之前用来伤害自己的石块对应。
明治时代之前,幕府控制下的日本坚持闭关锁国的政策,甚至比清朝的还要彻底。
1853年,从美国开来的舰队让幕府第一次见识到了欧美的坚船利炮,对日本当时造成了很大的轰动(大概可以与鸦片战争对清朝的影响相比),史称黑船事件。
之后大约几十年的时间里,60年代的倒幕运动通过戊辰战争彻底推翻了德川幕府,(对应塔的建造过程死了很多人),让天皇重新掌权,之后的明治维新使日本思想与社会走向全面西化和工业化。
而日本这个近代化体系最终崩塌,也就是在日本战败后,也就是1945年,而电影的结尾,则正是战争结束,真人回到了东京。
由这一点出发,我们就有了解读的基础脉络:这个世界象征着近代化的日本,由从天而降的“黑船”陨石带来了最新的技术和思想,舅姥爷就是那批最开始想通过新科技将日本实现现代化的知识分子。
但这个过程中不仅造成了不少牺牲,最后更是让日本走向对外扩张,大规模战争以及注定的覆灭。
而真人刚进入这个世界时,雾子也说这是亡灵的世界,远处的那些帆船都是逝去的灵魂,而那些帆船代表着就是在这一过程中牺牲的无数的生命。
其实在塔中火美的房间,也能看到窗外有一个塔,和在现实中能看到的塔一模一样,预示着塔中世界和现实世界只是一体两面,回到现实世界也并不一定就是故事的结束。
这个故事发生的背景是在1940年左右,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
真人的父亲作为一个兵工厂的老板,在战争期间住着大宅子,可以搞到香烟和各种稀缺物资,毫无疑问是战争的既得利益者,真人去读的是海军学校,如果不出意外,真人想必会继承这一事业继续做一个靠着战争发财的统治阶级,就像在塔中世界舅姥爷让真人继承他的理想,继续维持那个世界一样。
毫无疑问,这也是真人绝不愿意选择的道路,但之前的真人面对不熟悉的环境,生活的改变,以及学校的霸凌等,并没有正面的反抗过,对继母的态度也只是沉默不语。
甚至还用石头自残,来逃避去学校等。
结局之后,真人还是要面对人生道路的选择,日本的未来,以及生活中各种各样的关乎正义与邪恶的抉择。
但真人在塔中的冒险和最后放弃继承,带着夏子回到现实的抉择,对比起之前那个面对生活的改变和挫折选择逃避甚至谎言的真人,已经印证了他的成长。
鹈鹕:人类的贪欲
鹈鹕是男主角进入塔内世界后第一个出现的生物。
当时真人发现一个写着“学我者死”的铁门,门内的区域有一个巨大的墓碑。
这句话是从齐白石的名言 “学我者生,似我者亡”而来,我看到这句话能想到的就是宫崎骏在告诫后继者,也就是新一代的导演们,不要试图一味的模仿。
但从日本历史的角度出发,也可以理解为“学我者死”在暗示日本近代化中模仿西方文明的殖民扩张发展道路,导致覆灭的必然性。
铁门锁着的墓碑,就象征着危险的军国主义,一旦打开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注定会带来灾难。
ワレヲ學ブ者ハ死ス:学我者死正在男主观察时,一群鹈鹕从海边疯狂的冲上岸来,拥挤着把真人推向锁着的铁门,硬生生地挤开了锁,真人也被鹈鹕围住试图吃掉,鹈鹕后来被听到动静赶来的雾子给驱散。
鹈鹕下次出现,是在warawara(白色球状的可爱小生物)准备升空离开这个世界时,鹈鹕大肆捕食悬在半空中的warawara,后被火美射出的火焰给驱赶。
从一只受伤濒死的老鹈鹕自白中得知,这片海是“被诅咒的海”,没有他们可以吃的鱼,只能以warawara为生。
鹈鹕这个动物经常会和贪婪联系在一起,这里可以理解为被法西斯政权所蛊惑的,渴求日本帝国扩张的贪婪的人们,而这些人也反过来裹挟着日本这个国家,打开了军国主义之门,走向了覆灭的不归之路。
在这个象征着日本近代化社会的塔内世界中,其实不管是安家在殖民地还是加入殖民的平民,其实大部分并没有得到他们期待的利益,只能对殖民地的人民进行剥削。
火美向鹈鹕射出火焰时,也有很多warawara被烧到——战争不管对殖民地的民众还是日本的平民都是毁灭性的,不管哪一方都是受害者。
故事的结局中,塔内世界崩塌后,鹈鹕都回到了现实世界。
但与鹦鹉都变回了正常的鹦鹉相对的是,鹈鹕在塔内就是正常形象,出了塔也没有任何变化。
破坏力惊人的军队在军国体系崩塌后就作鸟兽散,而人类的欲望则是不论是什么时代,什么社会都存在的,这可能也是导演想要表达的一点吧。
鹦鹉:军队
追击苍鹭的鹦鹉塔中世界的鹦鹉第一次出现是在苍鹭带着真人寻找母亲时去到的小屋里。
之后聚集在一个像是工厂的,顶端连接着塔主所在地的建筑中,这些鹦鹉体格强壮,组织精密,极具攻击性,就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军队,且对鹦鹉王有着狂热的服从和崇拜。
他们极力排斥着男主角和火美这两个入侵者,象征着军国主义最重要的暴力工具—军队,而鹦鹉王自然也就象征着军部。
鹦鹉们第一次在小屋里没有成功吃掉真人,但在真人进入夏子的房间后又抓到真人和火美。
之后鹦鹉王带着火美前往塔主的空间与塔主做交易,以两人进入禁忌的夏子房间为理由,要求扩张鹦鹉的力量。
如果说塔主象征着主导了明治维新的天皇或统治者,鹦鹉王借着真人闯入夏子房间去和塔主“谈判”,就非常耐人寻味。
真人闯入夏子房间意味着什么?
鹦鹉王又为什么会利这一点作为筹码呢?
从表面上来看,塔主可能是想将夏子怀着的儿子培养为继承人作为真人的备选,而真人想要带走夏子无疑是会影响到了整个塔内世界的。
但从历史角度出发,就需要先了解一下日本近代政府内部的派系之争:在20世纪30年代军国主义正盛的日本,政府中出现了两个派别:“统制派”,受到德国总参谋部思想的强烈影响,看重由中央来计划经济与军事、技术面的现代化与机械化,主张朝中国扩张,是“征华派”;而皇道派,强调日本文化的重要性,并认为对苏联共产势力展开进攻极具必要性,是“征俄派”。
这群少壮派军官认为国家面临的问题在于日本偏离了“国体”(指以天皇为中心所构成的国家秩序),“特权阶级”剥削人民,导致农村普遍贫困、天皇受到欺瞒,权力由这些人篡夺、致使日本走向衰落,少壮派军官认为其解决之道即以70年前的“明治维新”为蓝本,来一场“昭和维新”,起义和消灭天皇身边的“邪恶臣子”,将权力交还给天皇。
(这不就像是中国历史上的“清君侧”吗?
)夏子所在的产房挂着的白色纸条叫纸垂,是日本的本土宗教神道教的装饰,也就象征着日本的传统文化。
而皇道派的主张正式要恢复日本传统的“国体“,也就对应着真人进入房间,想要唤醒夏子。
挂满了纸垂的夏子的房间政府中的派别之争最终导致了二二六事件,皇道派的下级官员发动了“清君侧”的叛变,但很快被镇压,最终导致统制派完全控制了军部,法西斯主义势力进一步加强,军部挣脱束缚,彻底暴走,也加速引导着日本政府走向战争和灭亡。
当然这段历史是很复杂的,所以要完整的理解各个事件之间的关联,还是要去阅读更多的材料,这个解读只是提供一个思路。
在真人和苍鹭进入到塔顶后,鹦鹉王又尾随真人和苍鹭找到塔主,偷听了他们的对话,得知这个世界其实是由那13个积木搭起来的塔维持而成,恼羞成怒,自己冲了上去尝试垒起来但很快失败了。
他一怒之下劈开那些石头,塔内世界崩塌(也可能是塔主之前搭起来的13个石头正好也要崩塌了)。
也就是说最后塔内世界的崩塌是鹦鹉王直接造成的(或者说加速了这一过程),也预示着日本军部的统治招致了日本帝国的彻底覆灭。
鹦鹉怪兽们在经过132号门回到现实世界后,立刻又变回了现实中的鹦鹉,也就是说鹦鹉们其实也是由塔内的社会体系催生出来的怪物。
在塔内的组织精密,战斗力可怕的鹦鹉士兵们,在出了塔之后立即变成了人畜无害的普通的鸟,这不正是战争结束之后绝大多数士兵吗?
反过来想,现实生活中毫不起眼的平民,一旦陷入军国主义的狂热也会马上变成一个个可怕杀人机器,这一点也是细思恐极的。
维持世界的白色积木
摇摇欲坠的积木塔当塔主第一次提出让真人继承他的位置时,拿出了13块白色积木,这些“积木”是用石头做成的,用积木搭建起一个塔,只要塔不倒下去这个世界就能维持。
但当每次塔主去触碰那座积木塔时,塔都摇摇欲坠。
真人见到这些石头后问“这些积木不是用木头,而是用石头做的吧”。
他认为这些石头和做墓碑的石头一样,所以不能用这些被邪恶沾染的石头去维持这个世界,所以果断拒绝了成为塔主继承人的请求。
真人为什么要问积木是由石头还是木头做成的呢?
考虑到塔内世界是近代化的日本社会,维持世界的积木就可以认为是这个社会的“建筑材料”。
木头是传统日本的建筑材料,而石头建筑是西洋的文明传入日本之后才大规模出现的,所以这里暗示的是支持日本近代化大规模的变革与工业化的正是欧美的科技与文化。
但13这个不吉利的数字,摇摇欲坠的白色积木塔,以及真人一路而来见到的塔内的各种异状,都在说明用这些被邪恶所污染的积木所维系的世界摇摇欲坠,正在走向毁灭。
而主角真人自然拒绝维持这样一个社会。
第二次见到塔主时,舅姥爷找到了未经沾染的新的积木,再次提出让真人成为继承人,重新搭建新的石塔,让这个世界变成更好的地方。
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中寻找到这些未曾被污染过的积木,也对应着在近现代社会的巨大变革中,人们前仆后继的进行着的社会探索,其中付出的心血也是可想而知。
如果过度解读一下,也可以尝试把这一事件理解为日本战后五六十年代盛极一时的各种左翼运动,而那些新的石头也就代表着共产主义,或者一个理想化的全新世界。
但真人摸了下自己在头上砸出的伤口,说自己也是邪恶的,这个伤口就是他欺骗家人的证明。
所以他不能沾染这些纯洁的石头。
也就是说现在的社会和人民还没有准备好,且人性本身的恶也阻挡着一个完美的乌托邦的实现。
不要忘记历史当塔内世界崩塌,他带着继母和雾子回到现实世界后,苍鹭笑着对说真人说:“你之后忘记了就好,一般大家都会忘记的吧。
”真人的妈妈小时候就有一段在塔中失踪,一年后又回来的经历,但她生前貌似也并没有提到或者记录过这段经历,所以在经历过这次塔中的迷失后,过一段时间真人可能也会忘记这段经历。
正如战争结束后,人们也很快就会忘记历史带来的教训,继续走向新的恶的轮回。
但真人带回来的一块未经污染的白色积木,不仅代表了历史的教训,也会是未来建设新的社会的一丝火种。
电影到塔楼崩塌之后的战争结束就走向尾声了。
就像戛然而止的结尾一样,真人的人生会走向什么道路,日本的未来会变成怎样,都依然是未知的,而这也对应了片名《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在更宏观的历史上的寓意:旧世界已经崩塌,不要忘记历史,更不要走前人的老路。
你们手里握着的是前人投入了无数心血和牺牲探索得来的未经污染的“积木”,你们想要活出怎样的人生,未来的世界将会是怎样的,就取决于你们这一代人了。
宫崎骏的动画《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在国内上映。
这部作品被许多观众评价为并不是那么好理解。
通过现实、梦境和异世界的复杂意象所搭建起来的作品本身确实暗含着不同层面的隐喻。
虽然这也是我们在宫崎骏的作品中惯用的一种表达方式,但这一次用近50分钟时长来细致刻画主人公所处的现实世界,并且在不同意象和符号之间似乎不能形成通畅的联动,隐喻略显晦涩,甚至有些支离破碎,却是比较罕见的。
本文尝试提供一些解读的入口。
需要说明的是,这不是一篇完整的影像分析,而是一个观看笔记,旨在为更多观众提供理解的坐标参考。
一、牧真人眼中的日本正如男主角真人家中的庄园格局所呈现的那样,人所居住的宅邸与通往异世界大门的塔被一个池塘所隔开,这也在暗示现实世界与异世界之间互为镜像的关系。
因而,了解牧真人及其家人所处的生活环境将是我们打开本片多重隐喻的钥匙。
影片直接点明了当时的日本距离二战结束还有3年。
创作者之所以选取牧真人这样一位家庭优渥的男孩作为主人公,除了比较贴合宫崎骏本人的亲身经历,应该也和影片主要把批判矛头对准日本上流精英阶层有关。
我们在影片中可以看到那是一个具有森严等级制并且贫富悬殊的社会体制。
牧真人的父亲作为一个军事工业的工厂主,依靠贩卖军队使用的杀人武器而得以积累了财富和特权。
而面对日本本土被军事轰炸的局面,他们也有能力举家迁往真人的母系家族所遗留下来的山间庄园,躲过战火。
他用车接送真人上下学,并通过为学校捐款来谋取孩子在学校的特权。
为了承袭来自妻子(久子)家族(一个自明治时代以来就掌握着知识和权力的富有家族)的利益,在妻子去世后,他也很快迎娶了久子的妹妹。
在平民处于物资匮乏的生活中时,真人一家甚至能通过特殊渠道获得各类市面上已经难以买到的生活物资——例如肉罐头和香烟。
在真人的眼中看来,父亲在道德上其实是一个极不光彩的形象。
也正由于真人顶着这么一个贵族“少爷”的光环,他在上学第一天就遭到来自乡下同学的侮辱。
但最终导致他被殴打的关键原因还在于他在学校所享有的特权:影片所塑造的学校教育体制在战争当中已经处于半瘫痪的状态,教学荒废,乡间学校的学生们必须参加“增肥增产”的义务农业劳动——粮食都被国家收上去用来打仗了,普通民众只能饿着肚子,一边在各种机制中被动员进行更多生产。
而真人则不需要进行这样的劳动。
一方面,从东京来的孩子当然没有田间经验;但另一方面,这暗示父亲已经和学校打了招呼,使他免除了这项义务。
我们注意影片在处理真人被殴打时的画面——这是一个大远景,我们只能看到被推倒在地的真人,和从田间围上来群情激愤的同学。
观众不能听到他们的争吵。
如果我们不能出于自己的道德对事件的起因进行补充,那么我们将不能理解接下去发生的十分重要的一组画面。
那就是真人的自残。
实际上这是一个拥有特权的少年在被揭穿后所产生的愧疚感和对特权身份的否定。
自残所导致的伤口也使得他可以逃避面对现实的不堪。
对于那个年纪来说,没有直面阶级身份所带来的错误的勇气和能力,是很正常的。
直到今天,个体也尤其难以应对社会结构性不公所带来的普遍创伤。
从这一点来说,真人成长的催动力产生在影片非常初始的阶段,远在进入异世界之前。
学校争吵和自残使得他很早就去面对优渥生活与良心谴责之间的矛盾。
但需要注意的是,这个矛盾的揭发并不必然导向真人的成长。
在此之后,父亲和母亲所分别代表的不同启示展开了争夺。
父亲所代表的解决方案恰恰来自当时的日本主流社会,即强者压榨弱者,利用暴力来维持统治。
父亲与当时街头涌动的军队所代表的战争体制是一体的。
这也是真人身穿海军服、制作弓箭来应对苍鹭的效仿对象。
通过将飞机挡风罩呈现为棺木,宫崎骏完成了对过去飞行器迷恋的自我批判母亲虽已经在战火中去世。
但母亲的启示仍然通过书本传递给了真人——《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是宫崎骏年少时所阅读的作品。
该书通过一个成人和少年的书信对话来达成沟通——这是一种平等沟通以进行知识交换的相处方式。
这个启示直接促成了真人决定去寻找出走的夏子(母亲的妹妹,自己的继母)。
给予真人这种启示的还有异世界里的雾子,我们在后面会提到。
值得注意的是,真正指导真人成长的都是女性。
在此后的影片中,两种不同的启示一直在与不同角色的关系中对真人进行着拉扯。
我们可以有更多细节的分析,但在此无需一一点明。
二、异世界三层结构对《神曲》的反写接下来我们进入到隐喻的部分。
一些观众认为很难理解异世界的设定,一方面可能确实是由于我们对二战期间的日本本土状况感到陌生,但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宫崎骏有意将异世界与但丁的《神曲》进行了对写。
因而,动画的很多设定可能在对照《神曲》写作的基础上才可以被更好地解释。
首先要提及由塔进入的异世界三层结构。
在塔的入口写着引自《神曲·地狱之门》的那句话:“fecemi la divina potestate.”(神圣力量创造了我)。
这里暗示真人和老人雾子即将经过苍鹭的引导进入到冥界——但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在《神曲》中,但丁经已故的古罗马诗人维吉尔的引导游历了地狱和炼狱,又经贝娅特丽斯引导进入天堂。
而影片则让苍鹭带着真人来到鹈鹕和雾子所在的海以及鹦鹉所在的塔,又由火美带着真人来到大叔公所在的创世之地。
这里无疑形成了对写。
但从关键的设定来看,影片却对《神曲》的三层结构几乎形成了反写,从而产生了极大的讽刺感。
维吉尔在神曲中原本象征着古典时代的理智和哲学(这也是欧洲文艺复兴者后来想要复兴的精神来源)。
但苍鹭却被塑造为一个善于说谎、不可信任的形象,在影片中成为欲望和矛盾的化身。
这里形成了第一处反写。
(苍鹭与少年的关系也确实值得探究:真人如何与矛盾相处,结伴而行,决定了他是否真的可以获得成长。
此外,苍鹭喙上的洞与真人头上的疤痕也暗示了他们之间的隐秘关系——只有通过确认和否定才能处理矛盾。
)
而出现了鹈鹕、哇啦哇啦和雾子的海,则是地狱的反写。
神曲中地狱是一个惩罚罪人的地方,这些人由于不理智而走向邪恶,必须接受永远的刑罚,不得升入天堂。
但在影片的海中,亡灵们反而是在接受着救赎。
这里也成为转生的地方。
不但如此,这里的亡灵主要由弱者组成。
戴着农夫帽的饿鬼象征那些从事生产却不得食的劳动者(日本近现代史上确实发生了多次米荒)。
成为年轻人的雾子则是捕食者和分配者。
即便是鹈鹕也是由于被欺骗和饥饿而不得不残害其他底层民众——苍鹭所赞扬的“高尚的鹈鹕”,是那些进行自我忏悔的人。
而在神曲中的炼狱山,人们经过悔过,洗净恶就可以升入天堂。
影片中的鹦鹉塔也确实是一个上升的构造,但象征着军事独裁统治者和其军国主义狂热支持者的鹦鹉却并不是通过忏悔上升,而是试图通过武力夺权来实现上升的。
鹦鹉国王进入到影片中大叔公所在的创世界也并不是为了寻求一个美好的世界,而是寻求个人成为世界的主宰者。
当鹦鹉们在前往创世界的途中经过花果繁盛之地时,这里似乎是神曲中描写的伊甸园。
但讽刺的是,最先进入伊甸园的恰恰是制造战争罪行的鹦鹉——这里伊甸园似乎被赋予了二战中受侵略和殖民的各个地区的意味。
上升结构的鹦鹉塔
鹦鹉经过伊甸园即便是创世界和大叔公也并不是真正的天国和上帝。
正如影片所说,创造世界所用的石头本身是邪恶的,被污染的。
大叔公也并不是那个祂,而是现实存在过的统治者和秩序奠基者。
他并非无所不能,能力来源于天外飞石,也面临着旧秩序的崩塌。
最终也恰恰是他经历了存在的灭失,即便是鹦鹉也得以回到现实世界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最关键的是,他的后裔(真人)实际上拒绝了天国的救赎,而是选择返回动荡的人间。
综上,整个异世界的三层结构基于对《神曲》的反写,并且在实际上被宫崎骏以一种社会统治的阶级结构形式非常明确地转写出来。
真正的罪人(最高统治者和军官)并没有受到惩罚,反而躲在最高处,享受最好的生活。
无辜的和可以被宽恕的人(底层劳动者)却承受了苦难和代价,接受刑罚。
受苦不是由于有罪,而是由于被压迫。
这确实是用左翼思想对一部西方文艺复兴经典所进行的颠覆——从影片的另一层政治隐喻来看,这种反写似乎也表露出对开启西方思想现代性的理性启蒙这一精神实践的质疑。
我们知道,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的中心,恰恰也是两次世界大战的主战场。
但丁为之揭开序幕的那个现代性秩序——以科学、理性、进步等为普遍价值的启蒙精神,究竟会导向什么呢?
在宫崎骏看来,这些都可以导向暴力。
而这种质疑无疑也根植于以西方为师的日本现代化道路的失败上的。
这是我们下面要说到的。
三、对日本近现代史的恶政隐我们最终来到本土政治隐喻的部分。
影片对一些关键性的隐喻其实给出了直白的明示。
例如异世界的鹦鹉无疑是军国主义者的象征。
创世者——大叔公作为遭到黑船事件(天外飞石的隐喻)刺激而推动了明治维新的日本近现代秩序构造者(天皇只是参与者之一)。
这已经被很多解读提及。
其它一些异世界角色相对费解。
但同但丁把自己所处时代的政治角色放入作品一样,宫崎骏也进行了这样的尝试,只是并没有如但丁那样点名道姓——影片的篇幅也不可能容许他这样做。
例如由真人去世的母亲所转化而成的火美,如果联想到她大概的生卒年,以及去世前已经重病缠身的健康状况,确实可以将她视为推动了日本大正民主化的自由民权力量的隐喻。
这里需要先极为简短地说明日本从明治、大正到昭和三个时期的本土政治势力。
明治天皇与维新派贵族废除幕府统治,确立了君主立宪的政体,现代民族国家秩序逐渐建立起来,而主张君主和国家一体的“国体论”也开始出现,这一点为我们所熟知。
这一时期也开启了以西方为师的技术革新的转变。
而后继位的大正天皇在位时间(1912-1926)只有短短的14年而已,但大正时期所确立起来的议会政党政治体制一般被认为存活到了1940年代初。
在大正德谟克拉西期间,由于天皇羸弱,民权兴起具有了空间。
于是在明治所奠基的立宪体制下所逐渐形成的文官政党与掌控军部的地方藩阀势力(长州藩和萨摩藩的军官)进行斗争,获得了短暂的胜利。
在短短十几年里,发生了反对藩阀垄断政治、扩大平民选举权的护宪运动,诞生了第一任由平民担任首相(原敬)的内阁,并兴起了大规模工人和农民运动。
所谓“国体论”也产生了松动,甚至遭到进步知识分子的抨击。
但大正民主仍然被军部夺权、日本滑入军国主义道路所终结。
这里最终的标志性事件是1940年右翼首相近卫文麾成立大政翼赞会,并解散所有政党,试图效仿当时的意大利和德国法西斯实现“一国一党”的目标。
很巧,大政翼赞会的标志也有一只鸟在影片中,火美遭受鹦鹉的镇压和囚禁,可以视为进步派知识阶层逐渐被军国主义者所清理的一个隐喻。
而鹦鹉吃人并分食,则隐喻现实中军国主义者(也包括受到军部支持的一些民间右翼暴力团体如血盟团)通过刺杀、暴力政变等方式来实现政权的更迭。
虽然火美所代表的政治势力在情感上得到了宫崎骏的肯定,但并不是全盘接受。
火美通过向天空发射火焰来驱逐鹈鹕,但仍然无法避免误伤哇啦哇啦,似乎表达了宫崎骏的态度:任何一种暴力都不能避免对无辜者的伤害。
而历史上即便是较为进步的立宪派内阁政府,借助国家机器的力量,仍然无法避免对底层民生造成损伤。
(实际上,早有日本学者批评“大正民主”的统称容易让人忽略该时期国家主义、民族主义和军国主义的发展以及与昭和时期的联系,也容易忽略这种“民主”同时意味着该时期对无政府主义团体、共产党等左翼政党的镇压和非法化。
而宫崎骏的隐喻空间似乎并不能容纳这些矛盾之处。
)
但对国体论的批判确实很好地在这部作品中呈现出来。
两种不同势力围绕国体论(核心是天皇与国家、人民的关系)的争议以一个具体场景被暗示。
日本将公元3世纪到公元592年的历史称为古坟时代,是由于这一时期的统治者喜好营造大型坟墓——比如推古天皇时期的石舞台古坟。
在这个时代的末期,统治者借助律令逐渐建立其中央权力。
因而影片中夏子所处产房背后的石墓,应当是皇道的象征。
石舞台古坟(这种古坟也被称为“支石墓”)产房帷幕上所织绣的图案是一只闪着金光的鸟在水边,则似乎暗指第一代神武天皇的建国传说:一只突然出现的金鵄帮助天皇的军队战胜了敌人。
这里可能也在揭示二战期间军队中皇道思想的来源:军队最高统帅是天皇,军人为天皇的荣誉而作战。
产房里所悬挂的纸垂很明显来源于日本神道教中用于神坛祭祀的御幣。
这些被串在注连绳上随风吹动的御幣不仅蒙住了夏子和真人的眼睛和嘴,而且像尸布一样将他们紧紧裹住。
这里是在抨击自明治时期将神道国教化、与尊崇皇道合一的统治政策(“国家神道”)。
而待产的夏子(战时日本的隐喻)即将要作为祭品被献给石塔的主人。
当火美试图请求石塔背后的统治者允许自己将夏子带走时,她立刻遭到了来自石塔主人的惩罚。
影片在暗示,所谓天皇至上的国体论与直接将日本引入战争的军国主义者是共生的。
因而,当真人进入产房,火美试图与石墓的神明进行对抗时,他们就触犯了鹦鹉的禁忌。
而大叔公所建立的明治体制:皇道、神道思想贯彻于国家、民族和军队等现代性秩序的各个方面当中,使得民众丧失权力,并成为战争的代价。
这里的表达其实是非常激烈的,在宫崎骏以往的作品里也从未有过。
四、希望与矛盾在一系列激烈的批判和警示以外,影片也寄寓了宫崎骏本人的一些希望。
例如异世界中的雾子就被赋予了诸多反思现代性的品质。
真人在现实世界中原本是一个不从事劳动、享有特权的寄生者,但通过雾子(在现实世界中是一位女仆)的教育,他学会了与人合作劳动。
同时,雾子作为异世界第一层中的存在,她的工作实际上是重新分配食物。
需要注意的是,雾子所从事的基本是手工劳动,而非介入工业机器的劳动。
当经过沉没的大型船只时,她表示那些“不过都是幻象”,这里再次点明了宫崎骏对技术拜物教的反感(这一主题贯穿于他的作品序列,典例如《幽灵公主》)。
因而对于宫崎骏来说,问题的关键是如何进行劳动安排和物质分配,而不是技术进步。
对雾子另一些重要的身份交代同样是通过符号显现出来的。
例如雾子的穿着是苏式头巾、日式和服与现代阔腿裤的结合,一方面便于行动,另一方面暗示她所受到的多方面影响。
而住处墙壁上挂着的连衣裙可能在暗示她和真人一样同样出身于特权阶层(可能是日本华族),但后来放弃了自己的身份。
船上的黑红条纹旗则几乎明示了她的政治观念——她是一个无政府社会主义者(呼应了《红猪》)。
在宫崎骏看来,这些不同的理念可以很好地兼容在一起,而不是简单地拼贴,尽管也会有矛盾的地方。
如果我们熟悉他的过往作品,会更好地理解这一点。
但这里不再赘述。
而对于真人来说,当他拒绝接替大叔公的工作用石头重新构建一个世界,也就意味着他彻底拒绝了作为精英阶层运用权力自上而下构造世界秩序、替大多数民众做决定的那种知识实践方式。
这最终反映了宫崎骏本人的政治趣味。
再一次,矛盾的是,宫崎骏大概很想向观众传递大灾难即将到来,而人类很可能重蹈覆辙的忧虑。
这确实不是空穴来风。
当今的世界在长达十余年中已经陷入到不断累积的危机之中。
如果将宫崎骏视为一个目睹了二战经过并遭受创伤的老人,不少人应该更能够理解他在这部“最后之作”中急于向人们预警的心境。
一味地排斥集体叙事,并不会使得统治结构自行崩塌,还可能会使得人们失去应对灾难的能力。
但作为一个他所属时代的知识体系构建者(大叔公的一员),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不得不放手。
他没有能力解答这个世界的问题,只能留下遗言。
最后还是以希望作结。
在影片中,真人所阅读的《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扉页上印着米勒的《播种者》。
实际上,这本书书名的直译应该是“你们想怎样活下去”(感谢朋友的指点)。
我们面临的也许不光是个体的选择,也是整整一代人的选择。
而影片里的母亲似乎在说,即便灾难已经到来,我们仍然需要交朋友,走下去,去播撒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只是,留给我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今年的清明节电影总票房超越了2021年,刷新了中国影史清明档票房纪录。
其中,票房冠军《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成为了大量影迷热议的话题。
在此之前,这部宫崎骏导演的告别之作已经斩获了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奖,而目前突破5亿票房的成绩也帮助它超越了《千与千寻》,成为中国内地票房最高的宫崎骏作品。
宫崎骏和《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海报。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讲述了一位失去母亲的少年在偶然中跟随苍鹭进入异世界的奇幻冒险之旅。
尽管影片片名致敬了小说家吉野源三郎在1937年发表的同名小说,但这并不是改编故事,而是一位八旬有余的创作者自由地、私人化地讲述自己阅尽千帆后的人生体悟。
13块积木,13部动画作品。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包含了宫崎骏前作中的诸多要素,这似乎是在与过去的吉卜力王国道别;然而,《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也可能比以往的任何前作都更难理解。
不少观众表示,走出电影院仍然一头雾水。
在下文中,复旦大学外文学院教授王升远从道德抉择与历史隐喻的角度对《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进行解读。
作者指出,电影中的石塔乌托邦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一种选择,曾经或正在让我们为之付出巨大的代价和牺牲。
如果说,“你会忘记吗”是电影中的苍鹭抛给主人公真人的灵魂之问;那么,“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则是宫崎骏向我们提出的大哉问。
*下文包含电影情节的剧透*撰文 | 王升远《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是一部反战作品吗?
如果说宫崎骏对飞机题材的热爱源于其家族军工企业“宫崎航空兴学”,恐怕不会有人持有异议。
这家公司曾拥有数千名员工,主营各种飞机部件,电影《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中真人之父胜一的公司生产的零式战机座舱罩便是其产品之一。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因“宫崎航空制作所”转移之故,宫崎骏随家人疏散到了枥木县的宇都宫市和鹿沼市,并在那里度过了小学前三年。
这些家族产业背景、战时生活际遇等都在电影中得到了某种程度的艺术呈现,只是其疏散地改成了“鹭沼”。
于是,一场“少年与苍鹭”异界寻母的奇幻之旅也在此展开。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战争是影片叙事的基本现实情境,而故事发生的具体时间却似乎有些暧昧。
电影开头以主人公牧真人的口吻交代,“战争第三年,母亲去世了;第四年,我和父亲一起离开了东京。
”来到疏散地后不久的一天,在全家共进早餐时,父亲抱怨说,海军现在乱作一团,他们还信誓旦旦地说能守塞班岛一年。
此时,若非此役已然失败,便是将近尾声。
事实上,日军惨败、美军全面控制塞班岛是1944年7月9日的事。
据此反推,真人所说的“战争”实指日美之战,也就是太平洋战争,这大概也是1941年生人的宫崎骏心中的“战争”吧。
借子安宣邦的话来说,“1941年12月8日当天,无论是战线上的士兵,还是后方的国民都认为‘真正的战争’开始了。
而与中国的战争却依然打着‘事变’的幌子继续着,日中战争在国民的意识当中一直是被隐瞒着的战争。
”(子安宣邦:《近代日本的中国观》)
近代日本的中国观7.6[日] 子安宣邦 / 2020 /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近代日本的中国观》在日美关系的框架中,电影开头母亲因医院起火丧生的情节很容易让人联想到1945年3月10日和5月25日柯蒂斯·李梅将军以B29远程战略轰炸机为大杀器发起的、伤亡惨重的“东京大轰炸”。
但事实上,影片结尾处,石塔之主舅公预言,那个他讨厌的人世间“很快就会变成一片火海”,这显然指向了后来才发生的“李梅火攻”甚至是广岛、长崎原爆。
由此不难推断,故事主要发生在塞班岛战役之后、东京大轰炸之前,而东京首次大规模学童疏散也正始于1944年8月,真人家的疏散恐怕就在此前后,影片中人物的衣着、树木等基本也可佐证。
理出这样一条时间线,无外乎是要说清一个问题——宫崎骏无意将“战争第三年”(1943年)真人母亲之死归因为美军轰炸、并在敌我框架中做出简单的政治归咎,在电影火灾的背景音中甚至都没有出现B29的相关影音便足以为证。
对于一个军工企业家庭出身的导演而言,这一处理恐怕并非随意为之、也是观者不可轻视之所在。
质言之,这部电影虽以战争为基本故事情境,但其主旨恐并不在于反战抑或对战争双方提出道义谴责。
让真人失去母亲的火灾毋宁说只是一场意外、一个孤立事件。
2013年宫崎骏推出的动画电影《起风了》。
石塔世界的四重属性火灾中丧母对于年幼的真人而言是难以言喻的创痛,念之潸然。
母亲的受难场景和求救呼声不仅常恍惚于眼前、悄然间入梦,更会以穿梭于人世与石塔两世界间的苍鹭(甚至水中成群的鱼和蟾)为信使,形成对真人的行动逼迫。
在梦境与现实的交错之间,在真人被苍鹭诱惑、被蛤蟆逼迫入塔之时,是夏子之箭逼退了它们。
显然,继母知其来意,但她对真人之入塔持拒止态度。
而真人因寻生母、继母初入此塔时,对塔中秩序与此行风险了然于心的苍鹭也曾一度试图劝阻他。
但此时,传说中的舅公首次登场,命令苍鹭为真人充任向导,后者只得俯首从命。
可以说,真人此行正是舅公精心设计的一个局。
最终,这个少年也在母爱与亲情(夏子阿姨失踪)的羁绊与召唤下躬身入局,踏上了异界寻母的艰难旅途。
石塔世界是一个与现实人世相对的幻象世界。
真人在初探石塔时捡拾到的鹭羽出了塔便化为乌有;在苍鹭引导下摸到的母亲身体、从舅公手中高空坠落的玫瑰都是幻象;由此下坠落到了“下面世界”(地狱)的海边沙滩上时,他看到的海上帆船也尽皆海市蜃楼般的幻象。
石塔最终崩坏后,从塔中逃出的那些原本威武雄壮、舞叉弄剑的虎皮鹦鹉也都变成了一只只可爱的小鸟,甚至连鹦鹉王都化为了一只红色大鹦鹉,跳到雾子的肩上嘤嘤作态。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石塔世界是一个异世时空扭曲、交错的世界。
真人在塔中遇到了年轻时的、尚未与后来的父亲胜一相识时的妈妈——化身为火神的火美,以及异世中的雾子。
在火美家的院子里,他又看到了那座塔。
火美告诉他,那是同一座塔,只是它横跨于各个世界。
石塔世界是一个秩序世界。
鹈鹕和鹦鹉都非以自由意志而生存,他们的生活区域、生活方式、谋生手段被某种超然力量严格设定甚至禁锢,难以脱身。
在“下面的世界”,随少年雾子捕鱼归来的真人发现了一群无面目者驾船追来,经问才知,这些买鱼的鬼魂们不能杀生,捕鱼是雾子的专属营生。
他将鱼内脏喂食给哇啦哇啦、助其飞翔以投胎转世,而后者中的一部分却不幸被一群鹈鹕截食,幸得火美祭出火攻,方才得脱。
人们在同情可爱的转世精灵时,却很容易忘记掠食者鹈鹕也是命运不由自主的弱者。
一只被火美灼伤的老鹈鹕临死前告诉真人,“我们一族是为了吃哇啦哇啦而被带到这个地狱里来的。
”结果,被诅咒的海中所产不足供其族人生存,去吃真人则被少年雾子驱赶,去吞哇啦哇啦又遭到火美惩罚,鹈鹕一族可谓尝尽命运的捉弄,生活凄苦。
在营救夏子时,苍鹭告诉真人,连霸占石塔的鹦鹉们也是被塔主带到这里繁衍生活的。
在真人差点被鹦鹉手刃分食之时,又是火美挺身而出,救其于危难之间。
作为舅公的后裔,火美充当了石塔生态平衡的脆弱维持者。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石塔世界是一个神权世界。
此间唯一的王者、幻象制造者和冷酷支配者正是舅公,石塔世界是以他的单一意志建立起来的“美丽新世界”。
在见到舅公时,真人指着一块巨大的悬空陨石问是不是它创造了海洋的世界,对方答曰,“还没完成。
”这便等同于承认了“下面的世界”、也就是地狱世界之创造者正是舅公。
据在真人外公家服务六十余年的老仆回忆,此塔原是由明治维新前不久从天而降的一块巨大陨石坠地幻化而成,后来真人的母亲久子的那位聪慧渊博的舅公发现并迷上此塔,围塔工程失败后,他亦不见了踪影。
消失后的舅公实则成为塔中至尊。
真人在误闯夏子产房、后经火美祈祷得脱的昏厥之时,他曾灵魂出窍、梦游仙境与舅公短暂相会。
后者指着那块石头说,“我的世界、我的力量都来源于这块石头。
”事实上,初入此塔时,真人便看到其入口处的大门门拱上刻着一行文字:fecemi la divina potestate(意即“神圣的力量造就了我”,语出但丁的《神曲·地狱篇》第三首)。
显然,这都是“王权天(神)授”观念的一种直观宣示。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入塔时,老婆婆雾子告诉真人,她听不见塔主人的声音,唯有继承这家血脉的人才能听到。
而这里的“血脉”却是母系性质的,因为真人的父亲胜一对石塔一向知之甚少、不得其门而入,他只能是人世间的精英。
塔主告诉昏厥中与其灵魂会面的真人,“我的继承人必须有我的血统,这是我与巨石的约定。
这个世界变得美好或丑恶,一切都掌握在你手中。
”也就是说,在舅公那里,“王权天(神)授”确立了其统治的正当性,至高统治权只能通过母系血缘传承给男性接班人。
虽说不上是“非吾族类,其心必异”,但唯有其血脉传承者才是正统的事业继承人,这使其纯粹、超然的统治意志显得又不那么纯粹、超然。
塔主后裔在石塔世界中亦享有特权,他们可以不受限制地在不同世界中自由穿梭。
火美在此间生活优裕、又有火功护身;夏子劝阻真人入塔之箭虽未射中苍鹭和蟾蜍,却足以让他们闻风丧胆、四散奔逃,其产房也戒备森严,连寻到此的火美之能力在这里都会受到限制,因为夏子的生产也将对石塔最高权力的跨代交接产生实际影响。
话虽如此,但她们却无不受控于舅公。
老婆婆们抱怨自有石塔之后,家中怪事不断。
事实上,无论是久子莫名消失一年,还是夏子入塔产子,都只能归因于塔内力量对其人间族裔行动的跨界控制。
找到夏子的产房重地后,这里的石头释放出的警示能量让火美意识到他们的行动已被发现,她于是选择了守在外面。
也就是说,舅公时刻洞悉、操控着他们的行动。
宫崎骏与吉卜力动画监督铃木敏夫以及挚友导演高畑勋。
积木治世之虚实及其破产夏子初次向真人介绍此塔时曾说,舅公从人世中消失时房间留下了一本打开的书,而此时电影画面上留下的影迹则是满屋散乱的书。
此外,真人初次入塔时看到的也是四壁的书架上塞满了书。
这是一个很强的暗示——尽管舅公在家人看来因读书太多显得有些古怪,但他实则并非疯癫狂悖之徒,而是一个富有知识、极为理性的人。
在其缔造的石塔异界中,舅公也时时处处流露出工程师式的理性自负和道德洁癖,但生活在天堂般美丽庄园中的他对其治下的“美丽新世界”沦落为“吃人世界”(少年雾子吃“沼主”,鹦鹉和鹈鹕也都吃人)之惨境无动于衷。
鹈鹕、鹦鹉皆是他从外部世界带入塔中的,当老鹈鹕说出这是一片被诅咒的苦海时,实则暗示我们,其一族的生活苦境皆是塔主人为制造的资源稀缺所致。
固然可以说,饥饿所导致的吃人悲剧是战争末期日本凄惨社会状况的某种隐喻;但在石塔世界,鹈鹕、鹦鹉、甚至哇啦哇啦的生存悲剧却无不是舅公“存天理、抑人(鸟)欲”的强制性制度设计所酿就的。
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是,在面见舅公时,真人踏过了由无数石头积木铺就的道路,在舅公看来那些都是被污染的邪恶灵魂之化身。
荷尔德林在《塔林之诗》尝言,“常常使一个国家变成人间地狱的,正好是人试图把国家变成他的天堂。
”此言被乌托邦的掘墓人哈耶克在《通向奴役之路》中引述并光大,为世人所熟知。
这又让人想到徐志摩对苏联的批判:“他们相信天堂是有的,可以实现的,但在现世界与那天堂的中间却隔着一座海,一片血污海,人类泅得过这血海,才能登彼岸,他们决定先实现那血海。
”(徐志摩:《欧游漫录——西伯利亚游记》)可以说,通往舅公的终极至善道路是由无数有缺陷生命之牺牲铺就的。
但试想,如若通向星辰大海的道路充满了鲜血和牺牲,那么,这个星辰大海还值得奔赴吗?
好在舅公也有软肋,那就是他的血亲苗裔。
鹦鹉王因真人与火美闯入产房的犯禁之举发难政变,他挟持昏迷的火美向塔主逼宫,渴望一举翻盘。
这是他盼望已久的良机——本部羽翼已丰,对手犯下大罪。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在与真人的灵魂交谈和经由火美引介的现实面谈中,舅公向他告白了自己的世界观和统治术。
要知道,能近身与其会面者首先须是其后裔,在石头力量的防护下,连鹦鹉王这般顶级实力派和苍鹭这样的心腹亲信都不曾有机会登堂入室,来到巨石、积木所在的帝国统治堂奥。
也就是说,舅公秘而不宣的统治术仅对其后裔开放,石头防护确认了其神秘性。
而一旦如鹦鹉王这样的实力派外人侵入至此处,塔主便几乎只能坐以待毙了,从他卑微恳求前者给他一些时间以便让真人继承统治权的话语中便可见一斑。
在舅公看来,世界是有生命的,但总会被霉菌和害虫所侵蚀。
他将人世间视作自相残杀、纷争不断的疯狂世界,于是他跨越时空、跋山涉水寻到了十三块未被污染过的积木,并以此构建、统治着一个新世界。
十三块积木之喻让人不禁想到耶稣及其十三门徒,他们间的关系构成了基督教的根基。
但尽管如此,石塔世界如今已是摇摇欲坠,这几乎等于承认了自己乌托邦实验的破产。
即便如此,舅公对积木治世依然有着深深的执念,他寄望于其后裔能继承其宏志伟业,哪怕放任真人去建造属于自己的塔,他相信那会是一个没有邪恶的国度,一个富裕、和平、美好的新世界。
这看似是一个心存善念的老者对现实世界之堕落感到绝望的肺腑之言。
而真人似乎并不愿将其视作自己的使命,他以曾撒谎欺骗父母一事表明了自己也曾沾染邪恶、绝非正义化身之由予以婉拒。
此时舅公背靠巨石、以一个独裁君主的面目不由分说地强制真人必须来堆这些积木,若非尾随而至的鹦鹉王愤而奔出的破局,真人命运难料。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鹦鹉王怒斥塔主是叛徒,指责他以几块积木来统治帝国之荒谬。
然而,他会将塔中生灵放归其来处,给他们自由吗?
不,他并非一个根本革新者,而只是一个实力派篡位者。
当他前所未有地穿越石头防护、得以近身窥探舅公的治世秘术时,对至高权力燃起熊熊欲念催动其尝试重堆十三块积木、并口念“稳住别倒,稳住别倒”,然“天”不遂其愿,恼羞成怒之下,鹦鹉王挥剑击碎了一切。
霎时间,积木碎裂、巨石崩坏、山崩海啸,世界一分为二,统治异界的能量瞬间消失,不可一世的鹦鹉王也旋即变回了一只可爱的红色鹦鹉。
事实上,天外来石、十三块积木与舅公三者共同构成的政治巫术是巨塔中一切秘密和悲剧的根源。
失去了巨石和积木的塔主自知没有了它们的加持,自己末日已至,在最后时刻他高呼让火美、真人通过时空隧道各自回到自己的时代。
此时,布道者几乎成了唯一的殉道者,而其身后却没有一个追随者,即便是自己的后裔。
好在,在由墓碑砌成的时光隧道崩塌的前一秒,火美引导真人、苍鹭奋力奔到石塔出口,夏子、真人与苍鹭从132号回到人世间,而火美、雾子则从559号转世通道奔出,各得其所。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须强调的是,石塔秩序的崩溃实则是“舅公逼迫真人继位而不得”与“鹦鹉王试图篡权而不得”两种小概率事件须同时发生的极小概率事件,否则无外乎是城头变幻大王旗,换了一个统治者,一切如旧。
另值得注意的是,虽同为鸟儿,但它们在异界中的生存境遇则有云泥之差。
地狱苦海中的鹈鹕活得苦不堪言,而占据了石塔的鹦鹉集团则丰衣足食、武器全备,它们日渐壮大为能够直接威胁塔主统治的力量,这恐怕也是塔主感到巨石摇晃、危险将至的主要原因。
鹦鹉王带着犯禁的火美觐见舅公时直言,“作为国王,我不能放任任何一个违法者。
”从其自称便不难看出,鹦鹉王是石塔世界的现实政治统治者,而舅公则是神权领袖。
这是一个典型的政教合一的世界,两者关系像极了近代日本政治结构中的天皇与军阀,强调血脉传承万世一系的舅公充当了石塔世界中的现人神。
然而,当石塔世界崩塌之时,不仅神权统治逻辑的主要执行者鹦鹉王瞬间被打回原形,甚至从石塔逃命奔出时,那些在异界高大魁梧、神气活现的虎皮鹦鹉也瞬间变小,离塔时背出来的所有包裹皆化为乌有,富贵荣华不过是一场云烟,它们最终变回了在人身上肆意拉屎的鸟儿。
这里包含着宫崎骏对天皇制军国主义统治逻辑的根本性批判。
宫崎骏与动画师大塚康生。
人伦之爱与石塔道德: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真人的石塔之旅实则处处凶险。
若非夏子、火美、雾子等对真人的多方守护,恐怕他也难得保全,那是人世间的情与爱,寻母之旅也正是人世的伦理之花在异界的盛放。
真人对夏子的称谓由最初无感的“夏子阿姨”变成了在产房被后者(为护其周全)怒斥时喊出的“夏子妈妈”;与真人最终在出口离别之际,火美姑娘明知做真人之母将丧生于火海依旧坚持了这一选择;少年雾子会到地狱海中捕鱼,并用其内脏饲育在舅公的“美丽新世界”中未得饱食、却在时刻等待投胎转世的精灵哇啦哇啦。
爱是拯救,他们是人伦之爱的践行者和石塔道德的叛逆者。
出了石塔后,一切恍如隔世。
苍鹭劝真人忘记塔中之事,因为通常人们都会忘记,它认定随着时间的流逝,真人也会忘记这一切。
然而,这南柯一梦应该被忘记吗?
恐怕握在真人手里的那块被污染的邪恶墓碑积木将成为他在石塔世界活过的唯一证据,它将永远提醒真人“美丽新世界”之残酷。
石塔乌托邦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一种选择,曾经或正在让我们为之付出巨大的代价和牺牲。
如果说,“你会忘记吗”是苍鹭抛给真人的灵魂之问;那么,“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则是宫崎骏向我们提出的大哉问。
是作为一个“真人”(异世界中的少年雾子将这个名字解读为“真正的人”)去热爱、拥抱这个充满着欺诈、凶杀、邪恶的凡俗世界,还是让“最好”成为“更好”的敌人,并成为他的一块积木、一个基数,身在石塔中的每个人都已做出了各自的抉择和行动。
那么,你呢?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
作者:王升远;编辑:李永博 朱天元;校对: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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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在日本旅行时,因为想要第一时间看看宫崎骏这部电影,愣是在电影院里连蒙带猜看了生肉,被画面吸引的同时,对剧情还是有很多没看懂的地方。
这次国内的上映,首映礼归来终于解答了当时的诸多疑问。
影片两极化的反应是情理之中。
非线性叙事、片段式结构、穿时空的设置、庞杂幽深的隐喻体设计被揉在一个120分钟的电影里,风格与期待视野中宫崎骏温暖治愈系作品比较起来,属于弯道超车型。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这样的命题摆在每个人面前,都是一场深沉的叩问。
83岁的宫崎骏,到了交出一份答案的年纪,他以不同于以往的叙述风格,以宏伟哲学的命题,想送给世界最后一份礼物。
在叙事风格上,这部影片是天马行空的非写实,但主题内核的表达上这部影片是极其写实。
写实到,导演是在用自己的一生去解释如何过好这一生的命题,是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一场充满想象式跨时空的对话。
先从宫崎骏自己的故事说起,太平洋战争爆发的1941年,宫崎骏出生于日本东京,儿时的他就目睹了战争对人类的伤害,这奠定了他对战争的厌恶。
与此同时,战争动乱引发了宫崎骏多次转学,性格敏感细腻,对环境变化极度不适应,母亲长期卧病在床,缺失的母爱,时代局势动荡、家庭接连的变故,对宫崎骏的性格造成了很大影响。
了解宫崎骏的自传,便走近电影中的主人公真人。
同样的敏感纤弱的少年,在二战背景年代,母亲战争期间葬身火海,战争动乱,跟随父亲来到乡下,母亲的妹妹成为自己的继母,同父异母的弟弟马上出生,新的环境下遭遇新同学霸凌,太多太多无处可说的压抑和委屈,牧真人拿石头砸伤自己的头,以此逃避种种不如意。
可以说,真人这个人物设计就是年少时的宫崎骏自己。
真人义无反顾进去到异世界的三个很深层的动因,都是和母亲有关。
第一个原因,苍鹭告诉他,妈妈没有死,还在等他。
第二个原因,继母消失,没有救回自己的母亲,让葬身于火海的噩梦常常午夜梦回,精神上,他不能再接受继母再度离去。
第三个原因,母亲留给他的一本书,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这是留给他待解的题,这个疑问,他必须找到这个答案。
因此进入到异世界,对于真人而言,背负了三重使命,对母亲的想念,对继母的释怀,对人生命题的无限探索。
在异世界中,母亲化身为火美,是火的化身,她运用火元素拯救危难中的生灵和整个异世界。
而电影的开头,母亲死于火灾,异世界中火却成为了母亲自我保护和保护他人的武器。
最后,真人在离开异世界长廊,与母亲告别。
母亲无畏且坚定,告诉他,我还是要回去当你的妈妈,我很开心生下你,不用担心我,我是不怕火的。
耄耋之年的宫崎骏内心,对母亲的难以割舍的爱,对母亲无所不能的想象,在火美这个角色里圆满具足。
她以超能量的方式,给予缺失母爱年少羸弱的自己,加注了美好的番外篇。
在异世界中,真人在产房中找到了夏子,但因为产房是禁忌之地,夏子知道真人会因为踏入产房受到惩罚,对真人的到来恶语相向,为了让他快点离开这个危险之地,说这个世界最讨厌的人是他,真人知道继母此刻的愤怒之意,在危急之中,喊出了那声母亲。
宫崎骏在这声“母亲”里,完成了与自己家庭的和解。
在异世界中,真人感受到了不同角色承担的使命,雾子需要承担捕鱼杀业,辅助亡灵超生,鹈鹕为了存活必须吃掉哇啦哇啦,以他人的死换取自己的生。
鹦鹉无止尽的贪恋带来得是整个世界的失衡和毁灭,竭尽全力建造一个美好秩序世界的舅公,13块积木维持的短暂平稳,实际早已岌岌可危。
异世界里的幻想,是为了呈现不同的世相、矛盾内核的多面体、现世秩序复杂性的一个横切面。
以为杀死的妈妈那场火,实际成为了妈妈的护体。
以为自己很讨厌的继母,内心实则很惦念。
以为的好人、坏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
以为的平和,实则是一群人利益绑定,而换取的暂时安宁。
在异世界的构想中,83岁的宫崎骏通过一场奇幻的冒险,链接一生中感知到的许多时刻而成的丰富集成,它们没有办法以二元对立视角、单个喻体阐释进行一对一的总结析出。
毕竟,回到如何过好这一生这个问题上,我们同样也很难用一句话去总结,给出一个标准的答案。
导演用极其私人的人生体悟,借用“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命题,挑起了这个问题答案后面的无限可能性。
一个经历过战争年代的老爷爷,一个温暖风趣的智者,一个经历过爱和失去的过来人,用一部作品描述他内心深处的幽蓝之境,无论我们在过怎样的人生,面对命运里的不尽如意,不被情绪裹挟,不被幻想蒙蔽,去追寻广褒的爱和自由,不放弃探寻答案的旅途,已经足够美好,足够勇敢。
最后的最后,电影里最后的十三块积木,据说是代表导演的十三部作品,积木堆起的高塔或许有一天会土崩瓦解,但那个永远烂漫永远温暖的宫崎骏动画世界,人们曾经沉浸其中,并将永远难以忘却。
宮崎駿相隔10年又回歸的(偽)最終作,《神隱少女》的異世界冒險+今敏的夢境與現實的折射+近期的《鈴芽之旅》、《深海》都可以看到的思母、尋母設定,大致上就是本片的完整樣貌,只不過它比上述作品(包括宮老自己的《神隱少女》)都更加隱晦些。
劇情一語道之便是一位少年在蒼鷺的指引下踏上尋母的奇幻冒險,異世界的世界觀設定保持宮老一貫神秘的作風,不重於交代,只重於表達,至於是表達什麼?
自己去思索、解讀。
也剛好本片是改編自1937年的小說《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它與宮崎駿誕生的戰亂時代接近,宮老爺在改編上自然也就投入更多兒少時的個人情感下去創作。
《風起》是宮崎駿對飛機的熱愛、對夢想的折射、對二戰反思的集大成,本片藉由異世界尋母,作畫上處處充滿過往舊作的影子,外加兒少時期的自我投射,兩者的結合無疑是回顧過往的集大成展現。
指路卻又亦正亦邪的蒼鷺、吃哇啦哇啦的鵜鶘、鸚鵡王,三種鳥類若隱射為二戰最常出現的間諜、士兵、軍國主義思想似乎也說的通,異世界設定在死亡與現實、彌留與夢境之間遊走,母親的出現以及跟著真人進入異世界的霧子婆婆皆以年輕的意象出現,增添了時間的相對性以及非線性。
年輕的霧子婆婆帶著真人划船身旁皆是亡者想起了《神鬼奇航3:世界的鏡頭》,開頭真人往火場的奔馳畫面也想起了《千年女優》那永無止境的追逐。
大火燒死了母親,卻也在異世界中以火美守護神的兒時樣貌重新與真人相見,火既是毀滅世間萬物的催化劑,也是守護神般的溫暖存在,如同死亡與新生般,皆是一體兩面的存在。
異世界的鸚鵡王一刀劃破了和平,點燃了戰火,毀滅了掌管宇宙萬物的生命之塔,該塔在維新時期墜落至地表,正巧對應到了幕末時期武士制度的衰亡,軍國主義的崛起,軍國主義的盛行便一路延伸到真人所成長的二戰時期。
真人在尋母之旅中被託付在異世界掌管世間萬物的責任,但他的初衷一直都很簡單,找到母親、帶母親回家,在異世界中繼承掌管生死的責任從不在他的計畫之中。
在尋母的過程中繼而產生對繼母的認同感,她是媽媽的妹妹,雖然不是親母,但樣貌是相似的,血脈也終究是一脈相承的。
血脈相承的家族之業傳遞對應到子承父業的議題,拒絕繼承這華麗的夢幻之塔不是拒絕承擔重任,而是為了給予自己的未來有選擇權利,哪怕外面的世界再險惡,擁有選擇權的未來才是自由的,這才是真人想活出的人生,也是宮老想傳遞出的人生觀,或許無形之中他也是在告訴他的兒子吾朗,無需繼承他的一生志業,只需好好做自己就夠了。
母親以兒少面容火神的意象出現,對應到她在兒少時期消失的一年,是什麼指引她進去了塔?
是尚未降世的兒子需要她的幫助;繼母被指引進塔的產房中待真人前來拯救,是什麼意象非得要綁架人質才能吸引真人前來異世界?
是母親的兒時身影需要有他的出現,才能得知自己在人世間尚有任務未完成。
母子在最後異世界的崩塌下各自抉擇出自我的人生道路,完成了對彼此的拯救以及希望的傳遞。
「現實世界戰亂不斷你還是堅持要回去嗎?
」「母親最後你會被火燒死還是要回去嗎?
」「當然要回去阿,能生下你這樣的兒子不是很棒嗎?
再說我本來就不怕火,被火燒我也不怕。
」母親笑開懷的抉擇以及告別徹底淚目,既是死亡也是新生,如能傳遞新生那死亡也無所畏懼。
宮老的全新集大成作整體較為平淡、隱喻也比以往更為隱晦,但只要能看懂最後母子之間的雙向拯救,繼而被宮老對母親的思念所感動,這樣就足矣,兒少時的母親與真人的勇抱實在是好感動好好哭,母子跨越時間與空間的雙向拯救想起了《星際效應》,結尾真的被宮老對母親的思念感動到淚流滿面,告別後人生將繼續前行。
木村拓哉和柴崎幸的聲音很快就聽出來了(我真的是他倆的鐵粉),菅田將暉、國村準和愛繆的聲音沒聽出來(尤其對愛繆不怎麼認識的前提下),久石讓這次的創作有點變成坂本龍一了,配樂不再是以往的磅礡交響樂,而是平淡幽美的鋼琴聲;米津玄師的《地球儀》搭配電影聽終於了解歌詞的意義,雖不算米津的巔峰創作,但歌詞以及旋律是可以讓人反覆聆聽的。
整體表現4星,多加0.5星給結尾雙向拯救繼而悟出人生道路的感動,吉卜力仍舊是吉卜力,宮崎駿仍舊是宮崎駿。
★★★★☆#蒼鷺與少年#君たちはどう生きるか #宮崎駿#木村拓哉 #柴崎幸#木村佳乃 #菅田將暉#愛繆 #國村準#山時聰真 #吉卜力#久石讓 #米津玄師
参与人:Anni FF Oreo Rosetta 柜子 喷嚏狗 阿崽 夏萝 唯唯日期:4/6/2024 - 4/7/2024近日,宫崎骏新作《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于内地院线公映,编辑部内对该片的意见分歧较大,故开展了此次圆桌讨论。
本次圆桌参与人数较多,内容较为繁杂,将分为“开场白”“象征叙事与情感”“表现效果”“没有危险的梦境”“结语”五个部分展开讨论。
全文约12000字 阅读需要30分钟 1.开场白 柜子不论效果如何,《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下称《人生》)的确是宫崎骏迄今为止最为离经叛道、最脱离创作舒适区的一作:观念上从早期的左翼理想主义走向坚定的反启蒙/反现代性,这与同样具有政治影射的《少女革命》的主旨表达有类似之处。
动画制作上舍弃了以往精雕细琢、灵感肆意昂扬的冒险奇观,采用大量与过往作品重复的意象,同时花了大篇幅去描摹滞重的静物和具体实在的工作活动(比如制箭和剖鱼),异世界如同一个尚未成形的世界观,被打造为一个待逃离的幽魂之所(正如Anni豆瓣短评所描述的:“这次它不再试图自洽,因为其中不再有生命的生存和劳作,只有幽灵在已崩溃的废墟和未建成的积木之间徘徊”)。
相应地,人物对它也不再有探索的欲望:“墓主”“沼主”“铁匠”仅仅作为一笔带过甚至未出场的符号设定。
关于反现代性这一点,或许有必要追溯宫崎骏过往的创作加以诠释。
在宫80年代的作品《天空之城》《风之谷》中,他总是让少年儿童来代行毁灭/重生之职责,同时表达对于现实世界强烈的失望,这其中流露的浓烈弥赛亚情结以及“惩罚人类”欲望,宫后来在访谈集《风之归所 从娜乌西卡到千寻的轨迹》中有所反思:“我曾有过很强烈的惩罚人类的欲望,但后来我意识到,这就是成为神的欲望。
”而要论及《人生》的反现代性,不可避免地要梳理它的象征体系,并将其与宫之前的作品进行对比,片中提到,舅父是在维新时期进入古塔,旨在“用干净的石头搭建一个没有恶意的世界”,这难免令人联想到某种乌托邦实践,而20世纪的恐怖极权统治(日、意、德、苏)无不是以此为借口(日耳曼帝国、大东亚共荣圈 etc.),却最终酿成暴行,亦开启了战后思想轰轰烈烈的关于现代性(理性、科学主义)的反思,正如片中象征法西斯主义的鹦鹉、鹈鹕与象征乌托邦和平理想的古塔花园同根共生。
结尾的真人坚定了拒斥了这种乌托邦诱惑,在我看来,这是可以解读为某种反现代性的。
天空の城ラピュタ (1986)其实宫从未被乌托邦理想所完全捕获,几十年前的《天空之城》同样也可解读为反启蒙,只不过这一次,他走得更彻底,甚至不准备留下理想寄托(脱落、上升的拉普达),他把自己的作品也视作其中的一部分并予以摧毁、葬送,于是,结尾的真人从那个世界拿走的不是干净的石头,而是从脚下拾起的,怀有恶意的石头。
2.《人生》象征叙事与情感探讨:有效的拟梦叙事,还是敷衍的走马观花?
唯唯真人刚来新家的时候有一个推轨横移,这种动作我一直觉得很“非人”。
我记得成濑也喜欢用横移, 但横移是一种近乎鬼怪的镜头,它的运动是错愕的,或者“发明”了人的出现,宫这一次人物的出现都是鬼怪的,没有了以往的天真。
这根本不可能是一个个人的故事,一是隐喻的地位占据了情感,二是角色的行动和情感不存在有机——即逻辑充分和自洽的部分。
柜子嗯嗯,那个横PAN确实很诡异,横移路过一处窄梯时,梯子上坐着一位老婆婆,但镜头却匆匆带过,这些浅景深中无意透露的纵深或许可以被比作日常薄膜上的孔洞,更为典型的一处:真人坐在台阶上的那一处构图:真人背后的屏风层叠渐深,给人以深不可测之感——相信很多人都对这一幕有些印象。
包括家仆婆婆们佝偻而拥挤蠕动的姿态,也是如此。
搬新居一整段宁静到有些渗人的日常中,充斥着诸多非日常之物。
另外,隐喻的地位占据了情感——我非常同意,这应该也是本片毁誉参半的主要原因。
Anni角色的行动和情感不存在逻辑充分和自洽的部分,是因为这本来就不意图成为那样的故事。
比如你会要求《内陆帝国》(Inland Empire, 2006)里人物的行动是有逻辑的吗?
但不存在逻辑不等于说不存在情感/不存在人物,这完全不是一回事。
反而觉得这是情感非常充沛的一部。
只是不能以现实故事的眼光去衡量。
Inland Empire (2006)我觉得比如前面柜子提到的“墓主”“沼主”“铁匠”仅仅作为未出场的符号、各种设定的语焉不详和混沌难解,以及整部电影时刻萦绕的气氛,已经把它的某种梦境/超现实性/鬼怪性给鲜明地点出来了。
但是这并不代表它就是隐喻的;林奇的梦也有很多符号,但那并不呼唤着解读,这部也是完全一样,正因为符号的混沌,所以它拒绝阐释,这里根本没有什么自洽的象征体系,正如“另一个世界”根本不是一个自洽的世界。
柜子有道理,招致差评可能还是因为宫崎骏之前的作品大多属于传统剧情片范畴,观众预期没达到。
从叙事结构来看,它进入异世界的时间也未免过于拖延(尽管这很可能是有意为之)。
我依然认为,这种“不自洽”的效果待评估,至少它看起来,似乎还是有些“干燥”。
Oreo《人生》给我第一感受是剪得很烂,想要去和过去划出界限,不按以往一般叙事片的逻辑去整合,却又在成果上只给我一种清醒地拟梦的感觉,一切还是沿着遵循着条理和便于理解的方向走的,诚然这些所谓充满知觉和触感的时刻完成得很好,包括开头大平晋也的作画片段,以及我很喜欢的割开鱼腹、坐上人力车的段落,但是它们并没有特殊性,反而在本作是以非常笨拙的方式拼接在一起,这不是一句“私人电影”就能找补的,“干燥”的形容在我这里无限等同于此。
Anni可以展开讲讲“笨拙的拼接方式”具体是指什么吗?
还是说就是指以往更精细的叙事方式的缺失,但那种叙事方式又是什么,很疑惑,有没有正面和反面的具体例子。
Oreo我的一个主张在于,宫对于一个没那么叙事的片的构成的思考还是比较稚嫩,不是说行不行而是他适不适合的问题,有个好友说这就是宫崎骏的《圣山》我觉得很对。
只是说《人生》并不具有唯一性,一定要说正反面例子,我个人感受中《哈尔的移动城堡》和《悬崖上的金鱼姬》同是剪得不太好的那边,而且问题也很相似;完成得比较好的可以被粗略地放在另一边,比较典型的还是我所认为的《记忆中的玛妮》或者说他儿子宫崎吾朗拍出来的《虞美人盛开的山坡》(コクリコ坂から, 2011),可以作为另一种方法的考察。
コクリコ坂から (2011)Anni对“清醒地拟梦”这个形容很不确定,但整部电影的叙事/影像确实有一种清醒的平静感。
但是反过来说,这个形容的反面,那种完全混乱的、疯狂的梦境,反而可能完全不比这样清醒的平静感更有梦境的感觉。
这样的平静给我一种非常忧郁惆怅的感受。
阿崽感觉看起来还是太正常了,而非与现实若即若离的异质感觉。
印象比较深的是里面的形象经常呈现为单一个体的增殖,即便细致的作画赋予了它们一些细微的、有差异的表情,这些集体还是使形象变成了一种象征的秩序。
就像另一个世界的生态链会如此清晰地被解释出来,这都令角色所喻指的现实和历史对照超过了它们的形象本身。
而像是《千与千寻》(只看过这一部宫)里面丰富的形象之所以能够超越解读,因为角色们首先展现着有区别的、毋庸置疑的色彩。
千と千尋の神隠し (2001)柜子那么如何看待结尾的争议:恋母情结的展露以及将母亲的牺牲合理化这一举动,是否显露出本片趋向于保守甚至男权主义的倾向呢?
夏萝《人生》的问题不如说是逻辑太过自洽,即它从未考虑解构已建立的形象,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偏离或绕开既有的、远离了梦境的疯狂,逻辑和梦境自身的密度在两者之间抵合形成简单的因果关系——继承现实逻辑,乃至继承“继承”本身。
这种清醒在一开始就暗暗确立,其中作为主线的“为什么要救夏子阿姨”以及如何和解,从宫崎骏那个年代的男性逻辑来看是非常清楚的:为了带回她肚子中的那个孩子(显然,最后我们看到是个男孩)。
这种围绕着父系社会的法则多次出现在故事中——“我”必须带回父亲“喜欢的人”、善良却无法继承舅公衣钵的火美,母亲、雾子和夏子,女性只是在不同程度上来完成真人“过去、现在、未来”人生的旅途——于是母亲,这个真人不曾理解过的火美也消亡在不曾揭示的过去里,但真人已用新人取代、并掷地有声地宣告了自己的完整(几乎可以想象是另一种轮回的伊始)。
但在《人生》中,这种男性思想当然已经不如《红猪》那样明显,不如说是遮掩起来了。
当然,我们仍能将这种老派的时代局限观视为一种作者性,可是最令人困惑的是,宫似乎从未带我们探究这个世界的魅力便宣告了它的死亡——双螺旋式离开的哇啦哇啦,不断膨胀恶意的鹦鹉,有序构成世界一环的角色们逐步成为受害者——有着和现实别无二致的恶,却没有在通往旅途目的上所瞥见的美。
柜子说实话,【那个世界】更像是欠缺构思和想象力枯竭的产物,说难听点,也许看上去有意为之不过也是因为宫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没活整了才利用了它的死气沉沉(笑),整体上看它仍然在遵循基本的冒险叙事规则,但那种走马观花感也就比《玲芽之旅》好一点吧……即使单从叙事的角度考察,欠打磨之处也是很多的……比如产房戏后,情节的动机从【救夏子】转移到【救火美】,前者也没有解决掉,随着那个世界崩塌,夏子也自行从产房中走出(她为什么又愿意回去了?
),这个多少会给观众造成一些观感上的混乱和困惑吧,也破坏了情感的连续性。
其实和雾子相处的部分我非常喜欢,无论是前面的老奶奶雾子还是年轻的雾子,那个角色让我想到千与千寻里的玲,所以我对情节动机的转移更感到迷惑,放在以前的宫片里,他大概率会让俩主角并肩作战培养感情(另一部有着类似设定与结构的吉卜力电影《记忆中的玛妮》〔思い出のマーニー 玛妮, 2014〕就是正面例子),在这里却被利用来演绎重复的营救行动。
思い出のマーニー(2014)所以很同意“清醒地拟梦”这个形容,整个叙事似乎都处于混乱与规整之间的奇怪区间,且两者都不够纯粹。
Anni如果不以故事片的逻辑完整性去要求,那么所谓情节动机和“欠打磨之处”都不构成真正的问题,这些问题从未对我的观看带来困惑,而是一种梦境式的神秘体验。
我也实在没觉得《人生》哪里有“冒险叙事规则”,如果有的话也是对它的解构。
另外,到底什么样的效果才是“纯粹的梦”?
完全放弃叙事?
这也是我不理解《双峰:与火同行》(Twin Peaks: Fire Walk with Me , 1992)这样的电影的一点,我觉得那样的表现主义式的纯混乱根本不具备梦的逻辑,反而正常之中嵌入异常这种“奇怪区间”才是迷人的。
Twin Peaks: Fire Walk with Me (1992)FF我选择“渗透”这个词,但确实“嵌入”才是更好的描述,印象中奇怪的区间总是无法和写实有所交叠,可能我也只能想到苍鹭第一次从少年身边滑过是比较好的例子。
此外,《双峰:与火同行》并不是表现主义式的纯混乱,在这之前一整套双峰所展示的世界已经生成,林奇是“回归”到这个世界来进行创作的。
Anni我觉得本来就不存在这种区分,奇怪之处就是正常部分的非正常组合,所谓“逻辑不自洽”本身就是梦境感。
FF并没有讨论到逻辑和自洽,而是正常部分的非正常组合并不能和正常部分互相渗透。
例如木工的结构,构件是独立、可以逐一明确检查和分离的,而不是像溶液那样不可逆地互相溶解。
Anni没懂实体和结构怎么互相渗透,是两个层面的东西吧,我的意思是在这里并不是有一种超现实的部分和一种写实的部分在互相渗透或互相独立,而是超现实/非逻辑/梦本身是写实部分在非正常组合下的效果,单拎出来任何一部分看都是写实化的笔触——除了某些明显心理化的手法——但是组合在一起就会变得非现实。
FF我的意思是只能单拎出来看,组合不了在一起。
或者你说的或者组合之下并没有你说的超现实/非逻辑/梦(那么好的)效果。
柜子退一万步说,即使叙事不足对宫崎骏而言并非真正的缺点——考虑到宫崎骏总是基于预先想要画的image board而非预先的剧本进行编剧-分镜-layout一体的高自由度的工作方法,并且他过往的作品里一直存在这样的问题:譬如《哈尔的移动城堡》(ハウルの動く城 2004)的结局在十分钟之内解决了三个诅咒甚至结束了战争,一种让人啼笑皆非的冲突解决方式——那么我们回忆一下他过去的作品里又是什么在弥补所谓的“叙事欠缺”,在我看来,宫片里动人的部分总是包含关系的魔法:苏菲/哈尔,千寻/白龙,珊/阿席达卡,希达/巴鲁,而且这些总是当下的、通过非常具体而童话的共同相处情节得以生成的,即使是混乱度上可能最接近《人生》的《哈尔》,也有着非常扎实的日常相处与热烈的情感冲动。
ハウルの動く城 (2004)可是《人生》里却没有这些,真人和火美相处的时间太短,我们看到火美含着热泪拥抱真人仅仅因为她知道他是她的儿子,而她和夏子为何走入这个世界,又满怀希望地离开,我们(观众)也无从知晓,只知道它就这样发生了,在这样一部电影中死者视角的缺位在我看来是非常致命的,即使我们可以将其解释为生者与死者之间天然的隔膜,但为何生者将那个世界摧毁时,所有人都表现得心甘情愿地回到现实世界?
Anni短评说到这是一部给死者的“悼亡电影”,可在我看来,这似乎更像是一部给生者的“自欺电影”。
对这部我始终不满意的部分就在于情感,除了真人自己的那份平静而不可捉摸的坚定以某种凝滞的知觉系统展现以外,真人与其他角色的关系性部分的情感似乎始终存在某种敷衍而暴力的隔断,或者说它的情感并不真的来源于影片自身的构建,而是源自先设的关系(母女、主仆)本身,而影片的目的仅仅为了将这种先设的联结所承载的共情机制呼唤出来……
Anni这还是在以叙事性作品去要求。
如果首先没有逻辑自洽的叙事,那么情感自然只可能来自它处,那么为什么只有在具体化的人物相处情节中产生的叙事化的情感才是“电影自身的构建”呢?
我从来不觉得情感只能来自于情节,电影构筑情感的方式非常多。
在《人生》中,并不是母子关系的设定唤起了共情;母亲在成为母亲之前,首先是一个不可挽回地已逝的对象,这个对象是包含在电影整体的左派忧郁症氛围之中的,并非独立存在。
整部电影中人与人的关系并不是关键,重要的是人与逝去之人/物/世界的关系,从这个关系才推导出“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从这个角度说死者视角根本没有意义,火美就是一个幻影,如果不是这样,那就真的变成《铃芽之旅》里的猫了。
FF从来不觉得只能从情节当中提取情感,如嘟嘟熊之父所说,很好的电影回想过来总会和叙事和情节脱节(大概是这个意思),但在不追随逻辑自洽的叙事以外,我也并没有从其他方面感受到丰富的知觉。
柜子我大概明白了Anni的意思,正因为母亲死于火灾的结局开头给出,无论如何,影片都是在宿命的轮回之内运作。
故而结尾某种意义上是悲伤的。
然而电影构筑情感的方式多并不代表每一种的强度或效果都是等价的,像人生这样去呼唤先设的联结而实际上两个主角相处的时间也就比预告片多个十来分钟的方式,暂且不说它是否如女性主义者批评的那样,在以这样的方式赞颂母亲的牺牲,结尾所谓“并未流露的悲伤”看上去效果仅仅只是扁平而已——它被一种并未被提前说明的、轻率的母性弧光所潦草勾勒(母亲竟然愿意接受自己牺牲的命运,这多么伟大!
正符合传统思想下对无私母性的印象)。
在我看来,这样的情感构筑是避重就轻或者说取巧的,或许它犯了和《哈尔》一样的毛病:《哈尔》的爱情魔法在最后十分钟之内解开三个咒语并结束了战争。
然而,爱情喜剧电影中这样轻慢的解决尚可接受——变相宣布了爱与魔法的等价,形成了某种对于叙事规则的破坏。
可在《人生》中,的确如你所说,所有人物都是幻影,所谓的悲伤也无非是幻想气泡被人为粗暴地戳破之后,转瞬即逝的惆怅,而这种悲伤与创作者晚年的自反(比如13块石头代表了13部宫崎骏长片,这样的解读)联系在了一起——我对这样一种,基于创作者与粉丝对“历史经验”之共享的共情机制,深表怀疑。
《人生》在我看起来也几乎是一部情感上全然单向度的、没有纵深的,讲述一个对幻想世界不感兴趣的少年摧毁了幻想世界的电影。
另外,私以为,结尾火美说出“有你这样的儿子真好”,然后自觉回到属于她的命运轨道,和《铃芽之旅》(すずめの戸締まり, 2022)里的猫“自愿”去当钥匙,没有本质区别。
すずめの戸締まり (2022)Anni这其实也是我不喜欢的点,但还是和《铃芽之旅》的猫有区别。
猫被塑造成一个看似有主体性的人物,它其实没有选择,但作者做出了它选择的假象,仍然导向了剧作压强下的宿命,于是成为一种恶毒,但《人生》里,并没有任何另一条路的启示,我们并没有被许诺改变的可能性,连那个世界是不是仅仅是幻象也不确定——“没有另一种选择”这件事本身就是电影的主题。
如果按柜子说,火美变成一个常规情节中的常规人物而不是现在接近幻影的状态,那反而就必然会导向新海诚式的恶毒了。
柜子还真是,但我总觉得,以宫崎骏的能力,其实可以走出第三种道路,只是这次他老了,或者说偷懒了。
唯唯我们假设真的存在这样的概念(尽管这种概念是由观众的观看经验出发,但它或许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详解作者的意图,哪怕是结构性的),《人生》是一部建筑在“梦的迷宫”之上的电影。
这也是我所称赞的一点,在一个良好的迷宫的模型内,入口和出口往往纠缠在一处,这正如同真子在步入梦境和理解梦境时,作者的语态是语焉不详的。
也许我们能够将其平均为“一个不需要自洽的过程”,但很遗憾,在靠近结尾处宫崎骏正展现了自己急于自洽的意图:一个隐形的闭关结构一直存在于文本的书写表面。
“我交到了新朋友”、“你会死的”、“成为你的妈妈我很开心”…因此,一种割裂的观影经验之所以产生,也正如同梦境的出入口在呈现一股含糊不清的语态的同时,将角色路径的撰写锁死。
换句话说,《人生》从外观上具备了一座迷宫的良好模型,它快速且富有野心地搭建起自己的美德:一个浑浊的,无法构成精确比喻的梦境,然而,我们同样无法忽视,在这样精致的迷宫内,观众可供行走的路径实质只有一条——在文本意义上,一个闭环的结构早已生成,但我只看到赞美者选择了忽视这些——《人生》错失了那些偶然的、“错误”的小径,而一座迷宫最美妙的地方不正是那些突然的风景和错误行动之下的休憩?
3. 表现效果探讨:知觉丰富还是干燥?
Anni我觉得《人生》的知觉极其丰富。
在人物们劳动的时候总是有非常丰富的物质性细节,而且由于情节的削弱和减慢,这些时刻得以更强烈地显现出来了,比如做箭、削木头,就书桌上不小心推下来一堆书,很美的碰撞。
Oreo从一系列细微的动作去论证《人生》在知觉上丰富的具备足够特殊性还是有些没说服力,这点在大多数吉卜力,不限于宫执导的,都广泛存在,因为吉卜力本身就是个很匠的工作室,也乐于去刻画这样的细节。
Anni就我看的宫崎骏而言,觉得很少有比这部更加丰富的…… 可能一方面是因为是年代久远作画技术上的差距,另一方面就是《人生》中非叙事的“平静”确实很能放大一些细节。
以往宫崎骏作品在画面上最有张力的部分总是那些“膨胀”的时刻,比如《幽灵公主》里邪神虫子缠身的膨胀,《崖上的波妞》的波浪,以及每个人物精细开心时头发/脸庞/裙子都会鼓起或飘起的那种场面。
这可能是某种生命力的一面,甚至所有宫崎骏的机械,飞机/火车/汽车,都会在作画中产生这种仿佛呼吸一样的形变。
这某种程度上其实是表现主义的、夸张的,但是《人生》里更多的就是平静的写实,甚至人物的运动都变得迟缓。
以前宫的人物总是在跑跳(《起风了》最活跃的纸飞机段落),现在则更多是静坐和缓步行走。
印象最深刻的是《人生》里男主角目睹父亲归家和后妈亲吻时缓步退回房间,动作非常慢、轻、安静,甚至用了两个分镜,感觉这样静谧得有些忧郁的时刻在宫片里很罕见。
可能是我更偏爱这种安静细腻忧郁的运动,所以也对比如说《在这世界的角落》(この世界の片隅に, 2016)那部里的人物运动速率感到亲近。
この世界の片隅に (2016)Oreo原来指的是这个意思,理解了,确实有道理。
不过我认为《人生》里平静的部分并不在整个篇幅中“更多”,你去形容前作“表现主义的、夸张的”例子在本作中依然不胜枚举。
要说迟缓,《起风了》中男主角的行动也堪称缓和、平静,他之外的风物在以高速快于他的速度向前进… 总之,可以理解为什么说《人生》局部的动作在你看来更加动人,但我认为这并不能说明《人生》为什么足够特殊或是值得一提。
《人生》之外,他的主人公们在电影中也并非全然时刻身处于事件的进行时,一样也有着足够感性的、安宁的时刻。
只是一提到我们对过往宫片的印象,都会下意识觉得主人公们永远是在为什么事情奔赴的路途之上,但以全局的方式来看的话,《人生》的真人其实也是如此。
Anni其实我想说的可能就是《人生》比以前更忧郁了。
这部里主人公真正开心的时刻可能只有两次,遇到火美和重逢火美;其他时候即便有本应具有表现力的作画部分,但也因为这种忧郁的氛围而变得没有那么生机勃勃了。
宫崎骏以往作品中的人物总是大声说出ta们心里所想的,但真人却是寡言的,我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直到他做出决定的那一刻,我们才明白他可能一直是如此想着的。
这种感觉对我来说是独特的。
Oreo诶,之前有哪部是大声说出心里所想的啊,我怎么没有印象了。
Anni这可能是个不恰当的比喻,我的意思是我们能很直白地感受到人物的心情(我不记得《起风了》里是怎样的了)。
我觉得是在这部里才很明显的,以前人物离我们没有这么远,可能经由比较恰当或精细的叙事,他们所做的事情的动机观众能第一时间掌握和理解。
但在《人生》里,我能经常感受到人物的坚持,是因为他的坚持常常超出了理解的范围:真人在最开始为什么突然选择用自残的手段报复,为什么对苍鹭代表的幻想世界的诱惑毫无好奇心甚至极其防备,为什么知道那个女人是老婆婆,为什么突然喊出夏子妈妈,为什么没有怀疑甚至询问幻想世界里的一切奇怪的东西,最后又为什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拒绝。
比如他睡桌子底下,周围围着一圈护身符,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又不能碰它们?
观众可能有很多疑问,但主角并不在意这些。
我觉得这些都是未被说明的,但并不是叙事的失误。
可能这是一种梦的逻辑,因为在梦里你总是提前知道了一切的。
Rosetta非常同意,我近一两年因为精神类药物的关系基本每入睡必做梦,在看这部片的时候就非常明确地感受到:这是梦的逻辑。
人在梦中不会怀疑周边环境是否符合现实逻辑,也不会意识到梦中的元素是哪些潜意识里文化符号的外化,在这个意义上我觉得这部电影是一次成功的催眠术。
阿崽虽然的确像Anni和柜子说的,它不意图成为一部丰富或梦幻的电影,甚至是反启蒙的,这部分我也觉得很动人,但是主人公并不是在透过钥匙孔看,而是抓住门把手走了进去、穿越地表坠落了下去。
而表层之下的世界有着如此强的对应关系,我们清楚地知道这一一对应着人类失败的历史。
那么这种清醒和“早已被注定”被以与此前作品同样的异世界冒险的方式呈现出来的必要性,似乎仅仅被压缩为了某种自反和回顾。
废墟之上的世界的确带来了忧郁感觉,但是否需要是一切早已有了答案?
这都让后半部看起来更像是《盗梦空间》(Inception, 2010)一样呼唤着解读的,而非林奇式的作品。
真正像是梦境的,比如真人埋头在鱼内脏的时刻、推船出海却一瞬被淹没的时刻,这些都是无法被链接为象征的知觉,而这些知觉似乎在后半部逐渐被意义吞没了。
Inception (2010) 4. 没有危险的梦境:混沌迷人,抑或安全保守?
FF“混沌难解”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宫崎骏这样故事创作的经验丰富者,选择去拒绝阐述应该和构建精微详实的情节有着同样的自觉——不展示什么和应该展示什么,其引向的或是模糊(ambiguity)或是精准,但前者和混乱(confusion)是有区别的。
如果和林奇的《内陆帝国》做比较,我现在仍然记得在黑夜濒死之际打火机上的那束温暖火苗、一把无法杀死梦魇的手枪、开头的唱片机唱针和唱片的痕迹,这些物件和物质美妙地提示着梦境和一些危险和创伤。
在《人生》内,将电影一分为二似乎意义不大,因为在“现实”和“梦境”中,写实和超现实的事情已经互相渗透,但如苍鹭第一次在庭院从少年身边滑过(这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这样神奇的时刻却鲜有印象。
我对大多数魔法和奇观并没有更多层面上的感受,反而觉得非常的乏味和单调,它们时常占据完全的画面和篇幅,往往在强调自身——例如在隧道终点处发现假妈妈后少年射向苍鹭的那一箭,我们看到速度和方向的连续变化,但因此所有的趣味也被抽离于画外而局限在画内,所见即所得,所见仅所得。
对积木的操控——当触碰某一部件时,整体摇摇欲坠,但它们却绝不会倒下,正如《幽灵公主》(もののけ姫, 1997)结尾的大灾,死亡的液体如海啸倾覆所有土地和生命,但偷盗和追回赃物的人们却总不会也绝不会被淹没其中,它们总会在最惊险的时刻逃出,或是找到一片高地,《人生》内的这些危险时刻也是如此,宫崎骏擅于创造出危险的高对比度,但实际上一切都安全保守得很呢。
もののけ姫 (1997)Anni对于片中几次着力刻画的射箭,我也没有除了作画技术层面之外的特别感受。
但是我觉得《人生》里的很多其它意象——如果可以称之为意象的话,事实上它们介于纯图像化奇观、纯物质元素和有所意指的符号这三者之间——印象非常深刻。
尤其是积木,对我来说这和林奇电影中的那些符号的幻影是完全一样的。
对我来说这些意象恰恰不是独立的、仅仅“局限于画内”的,反而因为其自身的混沌和未被解释所留下的诸多空白,而暗示性地指向了一种广博神秘的外部。
比如老人说出“建立一座你自己的塔吧”,我完全不觉得是说教,反而觉得那更像是一句咒语,因为它根本没有前因后果。
某种程度上《人生》的梦境感并不像林奇,因为在这里没有林奇式的激情,而是平静、迟缓甚至虚弱的,不恰当地类比的话,也许更接近《岛屿上的煎熬》(Pacifiction, 2022)。
Pacifiction (2022)至于积木,它们并不是摇摇欲坠,而是已经倒下。
这部电影里有任何危险吗?
不知道大家看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但我自始至终从未期待那个世界会延续下去——它在所呈现的忧郁表象上就已经反映出了其注定的终结。
所以我也从没有认为男主角有着拯救任何东西的目标,结尾自然也毫不惊险。
我觉得《人生》实际上开始于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的时刻,高潮也是反高潮式的,只是一次被延缓的退场。
喷嚏狗是的,《人生》的主角几乎没有背负什么责任/包袱前往新的世界,比起前作里那些需要拯救父母拯救世界的主角甚至可以算得上轻松了,看的时候也没有为主角感到危险,因为从始至终都可以坚信这个世界是属于真人的。
FF正是因为没有危险,才质疑为什么要去“创造它”,在我看来冒险的过程依然在遵循着规则和旨趣。
在屋顶潜行时掉下尖细的钢针,中途从塔中离开见到父亲又返回,苍鹭死命扑腾翅膀的方式,这些局部惊险或幽默的描画比前作以更精细和更有耐心的方式被呈现(比如在前面部分苍鹭飞上屋顶抓取钢针的方式),如果平等地看待作者所付出的努力,这些互斥只会令我非常困惑。
并不觉得这些空白有任何值得望去的想法。
如果将“为什么”后的内容替换成林奇电影里的谜我当然能理解重点不是答案而是去“望向”这些“空白”的美妙感受,但这显然不适用于《人生》,“就是这样的”也许更适合,但对我而言这些就是这样的并没有指向广博神秘的外部。
Anni确实是“就是这样的”,因为这是失去好奇心和激情的表现,所以才觉得这是一部绝对忧郁的电影。
广博神秘的外部不是等着谁去探索的,而是既已失落的或不可抵达的,所以说像《岛屿上的煎熬》而非林奇。
如果要和《龙猫》或《幽灵公主》这样的作品比的话,前者肯定是有好奇心的、童趣的,对世界充满探索欲望的可爱电影,那这些优点在《人生》里是一定没有了。
唯唯我并不认同将《人生》形容为宫崎骏的《内陆帝国》这样的评论。
事实上,林奇和宫崎骏之间的巨大差异在于,他们电影里的人物在感觉和形象之间的比例并不相同。
或许说林奇的梦的复杂和诡异往往意味着两种或两种以上感觉的混合。
例如《双峰》中混杂着青春的天真和恐怖的小镇。
这种感觉恰恰不是一种气氛的描写,而是关乎人们的行动策略(想想看《双峰:第一季》第一集结尾时的那声骇人的尖叫)。
Twin Peaks Season 1 (1990)反观宫崎骏的人物:那群鹦鹉、哇啦哇啦、真人的太舅公和老婆婆们,这些人物的登场停留在“形象”的撰写上。
我们可以轻易地说出,他们都是“宫崎骏式的人物”,一种怪诞但天真的可爱人物,但是除了展现一出图景的演出,我并不认为宫崎骏还交代了些什么,这甚至和苍鹭的美妙出场形成了对比。
更何况在影片的结尾处,图景迅速坍塌:自鹦鹉大王出现的那一刻,梦的迷宫快速记忆为现实的“黑板报”,将可以被概括的标题写在教室的后方并在空白处填写美丽的插画。
如果FF评论宫崎骏是一位“干燥的作者”,那么《人生》的后半段则完全是一部已经逐步干涸的电影。
夏萝混乱的并不在于故事是否包含了逻辑清晰的叙事,而是它早已佯装成了清醒的伪梦,诉说着现实理应相信且必奉为正确的道理,因此它关乎于理念和建构之间的关系,往往一念之间就转变为某种正确的说教——这个梦境已不屑于建立完整的生态来讽刺地解构善恶的形式,而是在自己空洞的残缺里苟延残喘:这里存在的仅仅是逃离现实的人们、死去的幽灵,毕竟在这个世界里哇啦哇啦飞升仅是为了投胎成人,早已预示了“现实世界”的绝对正当,他们进入、享乐又自洽地离开,在这种隐喻层面上似乎只能讽刺一种消费主义式的狂欢,他们是附属于塔主一人的创作成果。
而这个世界的弱点不仅是无意中萌生的恶意,而更是本质上残缺的阴影(甚至只有塔主的宫殿装扮得引人入胜)——世界只不过屈尊服务于现实和作者的原则,成为真实的不可竞争者,事实上早就等同于一种不公平的测验。
唯唯《人生》于我而言几乎是一部分裂的电影。
但那又如何?
一部分裂的电影并不会影响我们对其最好部分的赞美和最糟糕部分的驳斥。
在某一层面上,我对电影中现实部分的好奇要远甚于梦境的部分。
而这也正是这座迷宫的模型真正美妙的地方:一种无法二分的两个世界。
然而这种美妙总是在某一刻戛然而止,我们能接受现实存在荒谬和奇景,但我们往往不能接受梦境里被塞入符号和现实的碎片。
如果说写作被称之一种行动,那么一位作者在采取这样的行动之时,两种世界便牵制住了彼此,而非平和地相互溶解(在这一层面上,今敏的电影是一个更加糟糕的例子)。
我想举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
这个例子其实和梦境无关——我们一定要讨论梦境吗?
一定要争论出电影的梦境和我们所做的梦哪一个更荒谬或者哪一个更能现实产生联系,这种讨论的愚蠢程度不亚于梦到自己掉牙了而分析自己是否性欲太强——而是关乎如何处理一个世界的切面(梦作为一位创作者的手段,它也是这样)。
《赛琳和朱莉出航记》(Céline et Julie vont en bateau, 1974)的那栋屋子里,我想说除了故事和场面调度,仿佛一切皆失去了意义。
两种世界并不需要区分彼此,而只需要研究人们如何“进去”。
这正如宫崎骏如何研究苍鹭的出场一般,但…仅是苍鹭和小姨的出场是令人着迷的。
其余人物的出场,类似于太舅公要扔朵破碎的玫瑰花,这样的操作我真…
Céline et Julie vont en bateau (1974) 5. 结语 柜子让我短暂地和Anni站在同一阵线。
《人生》不乏许多调动情绪的地方,在我看来它的有趣之处在于清晰地传达了某种“被重力所困”的知觉:在《人生》中,物体总是在做自由落体运动:从塔顶掉落的玫瑰(唯唯不喜欢这里,但如果不把它当成人物出场的信号,那它几乎是一个纯粹的重力知觉时刻),水中沉浮的少年与无法起飞的苍鹭——我很喜欢【那个世界】崩解的一刻,海浪切分开瀑泻般扯着人下坠,连风也不再是促成飞行的自然力,而是掀起海浪打翻船只的、难以控制的诅咒:那些永远飞不高的鹈鹕和鹦鹉——他们均被异化为残暴的食肉者。
这得益于吉卜力的匠工精神,也得益于动画性对于类型叙事的反叛——宫片里总是不缺乏纯粹官能的时刻,我想这是宫作为动画师出身的动画作者的美妙直觉。
然而这样一种诠释和但感知,多大程度上源于一种对于过往吉卜力作品认知的反差性感伤,以至于暮气沉沉也变得理所当然,以至于未经思考的稚嫩叙事也可以用“拟梦”的诠释逻辑进行辩护。
这些都是要画个问号,值得商榷的。
《人生》看起来,是某种左派忧郁症的终极产物,是作为奇幻童话创作者的宫崎骏阶段性自反郁积后爆发的结果,以至于传达出了某种自毁的倾向,但我总觉得,在这种暴烈的自我推翻过程中,反而失去了一些最为宝贵的东西。
如Anni前面所言:“在《人生》里,我能经常感受到人物的坚持”,可在我看来,这种时刻紧绷的“坚持”呈现得有些“过分坚定”,我的意思是,它既偏离了早期奇幻童话中对于秘密简单的相信,亦偏离了同样可被视为左派忧郁症的前作《起风了》(風立ちぬ, 2013)中那样矛盾、痛苦、挣扎的情绪。
调动(或者说建立)起来的,也仅仅是吉卜力观众们对于一系列遗留着吉卜力痕迹的断壁残垣的感伤——同时,他们还被创作者居高临下地教育要“回归日常”。
風立ちぬ (2013) 全文完 评分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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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私人的表达啊……一种:我拍了,自有大儒为我辩经,的感觉……
忍不住头脑风暴一哈子,妈死了刚一年,爹就娶了小姨,还knock up了,是不是有点太不是东西了?儿子精分可以说是爹害的了
在霓虹的第一次看电影献给宫崎骏新作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虽然听不懂吧 但要为这份情怀买单🎬🎫本次经历印象最深的是电影播放途中没有一个人拿出手机 电影结束之后也没有一个人起身离开 大家都安静的坐在座位上等待片尾播放 直至终场才井然有序地走出大厅 日本人真的都很尊重电影本身 而不是把这当做一个消遣 这点确实很值得学习🥤🍿️
好烂……逻辑混乱,剧情无聊,所有女角色都围着男宝转,连很酷的海盗阿姨都要给男宝端茶做饭……还有,海盗阿姨叫男主“后退时不要回头”,男主头回了一半看脚下,为啥没事?叫男主“不要碰床边的人偶”,结果男主碰了,为啥无事发生???做不该做的事都没有报应的吗?
以日本人的视角拍二战电影,无论他的主旨是什么,对于中国人来说都接受无能,真正的受害者永远无法认同日本人的自我怜悯。btw,蜘蛛侠平行宇宙输给这种玩意儿,我是主创我也觉得难受...
我真的很佩服宫崎骏活了八十多,经历过战争石油危机泡沫经济崩坏等等等等之后,依然还能说出即便世界满目疮痍也要回到那个世界的话…
庵野秀明:“不能逃避,去驾驶你的机甲。” 宫崎骏:“不能逃避,去驾驭你的人生。”
我一個中國人為啥要買票花時間看一部日本政治片,前面那麼多的鋪墊,後面感覺都落空了
龙猫+千寻的情节,剧情对于吉卜力来说简直是抄袭自己,底色还是右翼军国主义。可是,居然还是看哭了……
就像爱丽丝被诱进兔子洞,真人也被苍鹭带往了地下的世界。这里美丽神秘,却又暗流涌动。很难说那些佩戴刺刀大腹便便的鹦鹉不是在隐喻军国主义,而这个看似平静美好的地下世界,也不过是军国主义为民众许诺的一个幻象。幻象之下,是饱受摧残如积木塔般摇摇欲坠的国家。这部片子的风格和宫崎骏以往的作品有些不一样,但内核依然是对战争痛苦的反思,对和平深切的渴望。创作数十载,初心未曾变过,想到这里,更觉感动。纵使这个异世界如何诡谲绮丽,纵使地上的世界如何丑陋不堪,真人仍想回去。他其实是想回到真实中,因为只有敢于面对真实,未来才有希望。
中间绿毛鹦鹉那段还没学习的多邻国用户真的会被吓出一身汗好吗
意识流也是可以讲好故事的……故事没讲好就是没讲好,别强行挽尊了😅
非常典型却又特殊的宫崎骏电影。宫老爷子的电影永恒两大主题:环境与反战。本片也是如此,特殊之处在于,电影用黑泽明《梦》般的故事方式,以梦幻世界完成对现实世界的隐喻。前半段恬静避世,却随处可见战争阴影,物资的短缺与兵工厂。鹦鹉象征了法西斯,鹈鹕象征那些被洗脑欺骗的民众,而苍鹭则是引路人,谎言或真话,在于你是什么样的人,对方就会是怎样的存在。最后异世界崩塌,一声巨响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鹈鹕和鹦鹉来到这个世界,都变得很普通了。少年跟其他人不一样,不会忘记异世界(伤痛),还带回了一块构建异世界的石头,至于这块石头是纯洁的还是被污染的,取决于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我最大的不理解就是为什么很多人一定要试图去理解一个动画片。小时候我们看红猪的时候会想那么多吗?至于理解,是很多年后某天的不经意,不是吗?
毕竟是宫崎骏,三分是打不出来的,所以打四星。然而,即使我全心地想体恤老爷爷的不容易,我仍然期望他不要遮遮掩掩搞这么多隐喻,想讲二战就好好讲二战的故事,不要用自传或者神隐类的故事包装。这整部片子给人带来的力量感,都没有当年《萤火虫之墓》妈妈被烧毁的脸来得强烈。现在这年头,“反思不彻底,就是彻底不反思”,我认为这对日本如何看待那段历史,是适用的。
很动人的谢幕之作,感觉宫崎骏老爷子是借着这部动画完成了一次对他自己过往,以及创作生涯的回顾,很难不让人梦回千与千寻的时期。一些眼熟的场景和形象再次出现时,还是很感动。在这场异世界的冒险里,真人接受了母亲的失去,打开了自己的心扉,也收获了爱。世界虽然满目疮痍,但还是令人奋不顾身地想要回去,因为那里有最在乎的人。“要成为更好的大人哦!”80多岁的老爷子还在如此温柔地说道。这种返璞归真的表达放到当下来看,真的是很难能可贵了。
是,我喜欢宫崎骏,但是我真的不喜欢动辄出现的日本军装、日本战机零件以及轻描淡写的“战争”二字。要知道那背后都是无数中国人的炼狱挣扎啊!大家解读的都是反战,可我看出来的都是一笔带过,哪有什么反战啊···
なんとも言えない。
没太看懂 看半天都不知道再讲个啥玩意 但男主他爸挺厉害的 前脚亲妈刚死 后脚继母怀胎数月
B/的确生硬的填充(暂且不理解为过于直白的隐喻的话)有点多,段落的层次也没有之前那些异世界探索来得连贯。但每个元素都仍然维持了运动的强度与叙述的生机。因此当这些驳杂的满溢的种种在最后那一瞬间被提纯时,情感的时间被回溯地重新定义,抉择的力度经过漫长的迂回终于被释放。一次重逢、一个拥抱、一个开门关门的动作,哪怕卖了太多没必要的萌,宫崎骏依然证明自己足以掌控最深邃的姿态。